这里是哪里?
女孩的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
仿佛一块薄纱的世界中,马路一侧的小路里,她蜷缩着身体躺在遍地垃圾的地上。冰冷的触感告诉她,还活着。实际上穿在身上的衣服也好不到哪去,被雨水淋湿后有一种泼了油的感觉,既黏糊又滑腻,相当不舒服。
举目瞭望,透过高楼狭小的隙缝,看到厚重的乌云笼罩着世界,吐着蒙蒙细雨,对没有庇护所的她毫无怜悯之心。
她坐起身来,像是触电了一般,表情变得扭曲。浑身上下的痛楚同一时间袭来,痉挛般抽搐了几下。雨点拍打在上面,如无限剑舞,全部插进身子里。狠狠地倒抽一口气,双眼差点失去了光彩。如果此时再次昏睡过去,恐怕永远醒不过来了吧。
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看向自己的肌肤,差点儿吓晕过去。只能用恐怖来形容——用这个词形容自己的身体确实滑稽,恐怕除了没有感到灼热痛楚的头部,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青色、紫色以及黑色,甚至还有刀痕。她更愿意相信某位艺术大师在自己身上泼墨。身体哪怕动一下会传来钻心的痛苦,事实上即使什么都不做,也犹如无数只蚂蚁爬在身上撕咬着肌肤。
不做点什么的话,遭受痛苦的折磨然后慢慢的死去,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只是猜测,自己遭受了难以想象的虐待,然后被扔在这里,对方没有确认死活,或者说根本不在乎死活。
要马上离开这里……她本来想说出这句话来的,但是发不出声音。痛楚扼住了她的喉咙。
湿透了的棕色长发贴着大半张脸,滴着水滴,无法看清楚眼前,下意识地伸手去拨开。她为自己的行为吃了一惊。但是……这是奇迹吗?想象中的抽痛没有如期而至。
当然不是奇迹,而是在雨水不断地冲刷下,痛觉渐渐麻痹。以现在的处境,算得上好事了。
她不知道什么是幸福,只知道落魄到如此地步的自己,身体突然舒服了不少,虽然各个部位都有些迟钝,但可以随意行动。
等等,或许这就是幸福吧。不是在胡扯,而是来自内心的声音。
脸上挂上一丝笑容。
用一块破斗篷充当衣物,家庭条件可不能用一般来形容了,不,根本就没有家庭可言。被打成半死,却无人问津,或许连亲人朋友都没有。如果这算不上幸福,那一生只剩下不幸了。
然而陷入不幸深渊之人,连这点小小的幸福都是不配拥有。
(好冷......)
尚有知觉的脸颊突然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沐浴在冷雨之中多久了,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湿透的身体没有一丝温度。大脑的机能已经停止了轮转。
没有任何办法能止住发抖的身体,只能再次蜷缩身体,然后得到了更坏的消息——身体竟然如此的冰冷,和死了一整天的尸体没有区别。
就连找个避雨的地方的心思都被磨没了,只剩下乞求帮助这种无异于等死的想法。即使就这么死在这里,也没有人多看她一眼吧。
但是求生的本能驱使她朝光源望去——一条空荡荡的马路。谁愿意在糟透了的天气出门呢,更别说夜间了,可以说白遭罪。
(好了,这下可以死心了。)
能听见的声音,只有雨声与自己微不足道的呼吸声。相对寂静的空间里,说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这种无稽的话都愿意相信。
看不到希望的绝望境地,能获得的只有死亡。不过她并不怎么害怕,没有舍不得放下的东西,也没有遗憾的事情,因此不觉得活着是那么有价值的一件事。
或许应该这么说,与其忍受着无尽的痛苦,倒不如享受安然的死亡。
听着朦胧的雨声,意识也跟着模糊。想着换个舒坦的姿势死去,躺了下来。
躺下来了没有?她不敢肯定,身体的知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不过也罢,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无法接受的呢?
一切即将结束。如此一想,竟然涌起了从未感受过的安心感。
最公正的法官——死亡,没有之一,平等制裁所有生物。
……同时也是绝对的。
身体所有的机能都放弃了抵抗。
她渐渐地闭上眼睛,黑暗中,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也就是微弱的心跳声。不对,还有一个。
啊,原来是脚步声啊。没有惊喜。脚步声变大只持续了一下子,能感觉到停顿了一会,或许发现了她,不过都不重要,脚步声马上就远去了,直到消失。
打心底的称赞自己的想法,没有升起希望多么的正确。绝望没有底层,在希望破灭的时候会陷入更深的一层。
可是谁能想到,正当迎接死亡的时候,希望却找上门来。那个脚步声再次响起,而且在靠近。
始终无法相信希望如此好心,如果是真的,自己怎么可能落得这番下场。来者或许认出了自己,所有才回来的,而且十有八九为将自己殴打至半死的人。
给个痛快也好……
……一种声音挡住了雨势,逐渐消失的意识留下最后的力量,满足了她的好奇心,使劲撑起眼睑。
一位穿着打扮以及五官都很漂亮的女孩子,正在给自己打伞,身后散发着祥光,不是幻觉。
她只有一个想法。
在灰色的世界中看到这般景色,任谁都会这么想——
——救世主。
重新燃起的活下去的希望促使她伸出手,可是救世主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即使拼上性命往前,依然够不着。
意识就在这一刻泯灭,再次陷入到黑暗之中,留给她的最后的感觉是抬起的手被什么东西抓住了,那个东西很柔软,很舒服,很安心。
本该在无人察觉的世界中死去。
就连自己都彻底地放弃希望。
不过,她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