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在不断死亡中迎接明天的。”我一直如此坚信，只有装作忘记所发生的不幸，才能一身轻松地活着迎接明天，于是我便成为了他人眼中的异类，孤僻且不善交际，在学校的时间也只是独自一人靠着窗户坐在座位上，有时是看书，有时是看风景，有时就只是大脑放空无所事事，我就在如此的日常中度过了短短十七年的人生。
不过，现在我眼前的光景似乎有悖于日常，我正站在我所就读高中的教学楼的窗台边，昏沉的天空呈现出暗红色，没有太阳，也没有漂浮的云彩，周遭的建筑物和地标也确是与学校别无二致，毕竟在这里度过了接近三年的时光，这点我还是可以确定的。
可奇怪的是，楼底的沥青操场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丧尸般的奇异生物，没错，就是恐怖电影中时常出现的那种怪物，只是这些丧尸身形矮小，轮廓扁平，显得有些圆润，即使是这样我也丝毫不觉得可爱，因为它们的其他特征还是一样令人作呕，墨绿的肤色，青筋与血管突起布满全身，嘴角流着鲜血。
我不禁愕然，这是什么情况，我有些难以冷静下来，手掌和额头都渗出了冷汗，这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令人感到可怖的光景，现在就真实地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能很清楚的感觉到我的双眼睁大，从唇齿间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我经常看恐怖片和丧尸片，但是出现在现实中我还是难以接受，我不禁有些反胃，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可是，还没等我晃过神来，楼下的丧尸群突然集体向教学楼内冲来，我清晰地听见皮肉与枯骨砸击地面的声音，由小及大，最后是振聋发聩的阵阵巨响，很快它们就由楼道的方向朝我蜂拥而至。
我已经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驱使我迈开双腿逃离这里，身后的丧尸步步紧逼，我缺乏锻炼的细长双腿根本跑不过一拥而上的丧尸群。下楼的阶梯在走廊的尽头，我倾尽全力在我的双腿向那里奔去。
楼梯就在眼前，不幸中的万幸，这里没有丧尸堵截，我毫不犹豫地半跑半跳地到达下一层，随机选择了一间教室冲了进去，锁上了门，周围有些课桌和杂物，我把它们堆积在门前，防止丧尸破门而入。
我大口喘着气，赤红色的头发已被汗水浸湿，我摇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现实世界会出现这种奇怪生物啊，而且我似乎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是我昏迷许久人类遭遇生化武器泄露感染？还是外星人入侵地球？还是世界末日地狱的魔鬼降临人间？不管怎么想都是些无厘头的猜测，我整个人都有些晕眩，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
“嘿，少女，你似乎非常苦恼啊。”我有些诧异，原来末日里还有幸存者吗，我抬头朝声音的方向寻去。
一位银白色短发的少年坐在那边的课桌上，一条腿悬空，另一条腿搭在桌子上，摆出一副很帅气的姿势，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的微笑，稍稍露出一部分雪白的牙齿。那少年也确实长着一副精致的脸庞，清澈的双眼，眼角很自然的向两耳方向划去，稍稍带一丝微红，睫毛翘起，五官颇有舞台偶像的风范，换上女装带上假发应该比女孩子还要漂亮。
少年从课桌上跳下，轻启双唇，说到：
“我名为瑞尔，现在就由我来告诉你一切吧！”
这是学校的图书馆，分明是午后闲暇的时光，馆内却没有分毫阳光照射进来，窗外的天空依旧是昏沉的血红色。
馆内非常安静，已经听不见怪物们的嘶吼和脚步，我和神秘的少年相对坐在角落的橡木书桌旁，沉默不语。
“好了，说点什么吧，少女。” 少年微笑着说。
“什么，我能说什么，不是等你开口吗。”
“诶嘿，我不擅长为一段谈话开头嘛。”
“你这不还是先开了头吗？” 我有些无语。“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咳嗯！”少年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现在你所处的地方是名为赤红空洞的幻象空间。”
“幻想空间？”
“没错，幻想空间是由现实中人类的情绪或者能量制造出来的，分为自然形成的赤红空洞，和人为创造的黄昏裂缝两种。我们现在所处的空间就是自然形成的赤红空洞。”
“情绪空间？”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光靠情绪是没法形成幻象空间的，还需要其他的触媒，也就是形成空间的能量，我们都称他们为隐鬼。他们是现实中较为弱小的鬼，他们可以影响人类的情绪将其放大形成幻象空间，在空间中他们的能力和体型都会得到强化，受到影响的人类会陷入昏迷长久不醒，需要有人进入空间中消灭隐鬼才能解决。”
少年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不顾一旁不知所措的我，听了这些我有些明白，但是比刚才更迷糊了，或许是现实中还存在着如此奇怪的事物让我有些迷茫了吧。
“当然还存在少部分现实能力就很强大的隐鬼，他们能够人为创造情绪空间，甚至对现实世界也能造成巨大影响，受到影响的人类大多数会展现出强大的破坏力。”
“大概是明白了。”我半懵懂地回应他。
“是的就是这样，既然你被困在情绪空间里了就说明你现实中遇到了对你情绪产生巨大影响的事情，并且与这个学校有关，现在需要你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找到情绪的根源，由你亲自消灭它。”
还没等他喘口气儿，图书馆门口就传来了熟悉的巨响和嘶吼，是丧尸们围攻过来了，它们一个劲地撞门，眼看大门就要被撞破了。
“你先回忆一会儿，我来挡住丧尸的围攻。”
说完，他伸出右手，手心发出一点橙红的微光，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最后在手心燃起了火焰，火焰中矗立起一把滚烫的暗红色大剑，少年紧握着大剑向门口走去。
二
“凝烨，来吃早饭了，上学要迟到了喔！”伴随母亲的呼唤我睡眼婆娑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又是令人喘不过气的早晨呢。
洗漱完毕，我来到餐桌前，今天的早饭也非常简单，是早已吃腻了的煎蛋和烤火腿肠，再加上每天一杯的牛奶。
我懒散地推开椅子坐了上去，品尝早已司空见惯的早餐。
“你看起来很没精神呢，没睡好吗？”母亲有些担心地问候道。
“没有，只是提不起劲来。”我咽下一口煎蛋，没有看向母亲。
脚边的猫咪还趴在地板上小憩，真好呢。
“还是没交到朋友吗？”母亲微笑着。
我点点头，看着杯中纯白色的牛奶，没有一丝涟漪，与清晨的平静格外相配。
“朋友吗？”我叹了口气。
起床，吃早饭，坐公交上学，这就是我数年如一日的无趣生活，书中多彩的校园青春物语在我看来不过是骗人的把戏，距我相去甚远，但是这也怪不得别人，我出生就长的一头红发，许多人都觉得我很奇怪，老师甚至因此觉得我是不良少女而惊动我的父母，知道真相的老师们也都是哑口无言。在班里，我的座位都是常年靠窗的最后一排，我不善于交谈，下课时也没有可谈天说地的对象，常常都是独自一人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或者是看书消磨课间时光。不过我并未感到孤独寂寞，或者说我竟习惯了总是一个人，甚至逐渐乐在其中了。
“你好？”一个温柔甜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我的座位旁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长长的黑发自然地披在背后，还差一点就要垂至腰间，明媚的大眼睛不带一点浑浊，像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额发落在眉毛上方，显得十分有精神，她穿着学校的制服，裙子的长度很规矩地控制在膝盖处，修长细腻的双腿不失曼妙，骨肉匀称，衬衫洗的很白净，衬衫前胸隆起，使得下摆无法贴在肚子的部位，是大多数女孩子羡慕的丰满身材。
是那种一看就知道会很受男生欢迎的可爱女孩呢。
“怎么了吗？”
“诶？你不知道我吗，明明上节课才自我介绍过了呀？”女孩有些诧异：“不过也没关系，我给你介绍一次，我的名字是晴，是今天刚转学来的学生。”
“啊！你好。”我生疏且僵硬地打着招呼。
“我们交个朋友吧，在这个学校还没有什么能讲话的朋友呢，我看你一个人在发呆，红头发很吸引人，所以想跟你做朋友。”
“啊…嗯。当然可以。”我有些不好意思看她，随手抚了抚头发。
“真好看呢，我很喜欢红色。”她一副非常羡慕的表情。
“谢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觉得我的头发好看。”我有些悸动。
就这样，我交到了人生中第一可以称为朋友的人。
三
后来怎么样了呢，我有些想不起来，白发少年在与丧尸们战斗，我的心情开始有些急躁，于是想上天台吹吹风冷静一下，我步履维艰地走向天台，通往天台的楼梯很昏暗，只能看见天台的大门外透进来的光。
天台上一反往常通透的空气感和万里晴空的爽朗感，被血红的天空映照的十分沉闷，站在平台上能感觉到强烈的不适，似乎有一只不存在的手压迫着你的神经。
啊，我想起来了......
柜子里的灰尘很厚重，稍一呼吸就是一鼻子的灰，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但是现在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柜子的铁锈味冲击着我的大脑，让我感到剧烈的头疼，外面是震耳欲聋的讥笑和怒骂。
“臭母狗，占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勾搭男人是吧，现在就把你淫荡的样子拍下来给那些男人们看看。”说着，打头的女生就粗暴地拉起被踢倒在地上的黑发女孩，周围的几个女生野非常识趣地开始抓住黑发女孩的手脚，打头的女生将女孩的衬衫扣子解开，女孩强烈的反抗，但是还是敌不过人多的压制，女孩瞪着周围的恶魔，却无能为力。
拍完照片，施暴的几个女生发出尖锐的怪笑走出了教室，只剩下黑发女孩沉默地呆在原地。
待她们走远了，我才从柜子里出来，黑发女孩有些惊讶：“小凝你怎么在这里？”
“我都录下来了，霸凌的证据。”我把手机屏幕举到女孩的面前。
女孩先是有些诧异，然后转为沉默，最后叹了口气，说到：“算了吧，小凝，要是把视频发出去，她们是要被开除的，那样一辈子就毁了。”
我无语，但是也只能听罢，我用右手轻轻地抚摸女孩红肿的脸，说道：“小晴，你就是太温柔了，才会被欺负。”
女孩笑了笑，说：“没关系，有你我就很开心了。”
傻瓜。
第二天长课间，有人跳楼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学校，我亲眼看见了那个从天台坠落的女孩，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乌黑的长发铺在地上，刺眼的鲜红流了满地，如同彼岸的诡异光景，就这样展现在我眼前，而那个女孩，是我的朋友，我的第一个朋友，我最重要的人之一。
2020年5月30日，晴，自杀了。
可是，这样的你，怎么会选择死亡呢？我不解，即使到现在我也不愿意相信。你是多么温柔啊，即便是欺负你的人渣，你也不愿看到他们受到惩罚，你的梦想是成为小说家，每天完成课业之后的深夜，你也不忘记将自己天马行空的幻想跃然于纸上，你虽然不聪明，但是总是很勤奋，即使是死亡的前一天也不忘记自己爱好的你，怎么可能会自杀呢？
鲜红晦暗的天空下，拿着长柄武器，嘴角咧上耳边的是那个欺负她的女人，她发了疯似的朝少年砍去，少年只能格挡，却无法造成伤害，眼看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真是，令人不爽啊！即使到现在也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吗？！”
为什么那么温柔的人不能存在这个世上，你这样的人渣却可以安然无恙。
“我要你葬身于此！！！”
刹那间，炽热且耀眼的火光在我周遭燃起，恍若飓风般缓缓聚集在我的掌心，最终形成了一本厚重的书，书迅速翻动着，在上方出现了一只如火般震怒的凤凰。
去死吧。
涅槃的凤凰向那怪物冲去，怪物在触碰到凤凰的一瞬间便在惨叫声中化为了空中的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