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ide:海尘)
「像少女漫画里的冒失鬼一样,把面包叼在嘴上,双臂同时加速,笔直向前冲去,不带一丝顾虑,不在意旁人的目光,纵使鞋带散落,纵使衣冠不整,纵使大脑一片未曾被唤醒的混沌,保持坚定的自我,带着一丝不挂的勇气,如同我热血漫中的激昂瞬间,冲去!!!」
(是熟悉的台词,好熟悉,是梦里的重现么...)
(不对,是有亮光,从床边上的电视机里发出来的蓝光。)
我从床上缓缓睁开有些困倦的双眼,双臂和双腿都有大病初愈的感觉,动弹起来有一丝陌生感。
(就好像被拿去做实验了一样,像是安上义肢的感觉。)
慢慢感受到神经网络连接完成后,我勉强把身体向后蹭向床头的木板,好让整个身体被木板撑起来,以此扩大视线的范围,而不是困于天花板的灰白颜色中。
(果然在房间里放电视是不明智的选择,暂且抛开有潜在的辐射不提,倘若有家伙凭借想要看电视为由而跑进我的房间,在这晴朗的早晨,也是丝毫没有希望将其驱逐的,若是顶嘴反而会因为贪睡而被反向逆推定罪。)
(所谓的身体的负担,倒会变得次要。)
(这很常见,有的时候,去探病的亲友,抱着担心和关切的心情,如果被病人臭骂一顿的话,无论病人病情有多么严重,亲友的感觉都会直线下降,潜意识都会产排斥,而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东西。)
(但是——)
我眼中的少女,显然不像是登门拜访的客人或是探访病患的亲友,更像是邻家偷偷躲开大人监视来大哥哥家里玩的小妹妹。
被当作小妹妹的少女正坐在电视机旁,脑袋像不倒翁一样左摇右摆,又或是小猫看见晃动的东西一样试图用小爪去试探一般。
雪白的头发如丝绸般顺滑,如白玉般润洁,顺着长发延伸到末端的部分用粉色的发箍扎着可爱的辫子,盘腿坐在地上的缘故,因此看不到正脸,但仅仅看侧脸,就可以推断是一个冰清玉洁,如天山雪莲般纯洁漂亮的少女。
(等下——)
(两只耳朵,两只毛茸茸的三角状耳朵,隐约能看见白色的尖尖耳朵内部粉色的耳内壁。两只耳朵随着主人的心情前后晃动着,像是在洞里探头的蒙獾。被赋予了灵性像是在向我招手。)
(简直像是狐狸耳朵。)
(不对,他丫的就是狐狸耳朵啊!)
我的潜意识催使自己下床。
本人认为这是好奇心驱使的东西。
(没错,好奇心害死猫,也害死人,不过猫有九条命,而人只有一条。)
当然最让我安心的是这破烂的小屋本身,作为父亲的私有财产(具有居住权),这破房子是不可能有什么灵性的生物(譬如座敷童子)一类的,总之,这里一点油水也没有,连耗子也不会光顾,所有既没有耗子精,自然也没有狐狸精了。
(但是,还是要确认一下,这个奇怪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最起码得确定她为什么在我家中,这是首要问题。)
顺滑的雪白头发,较为瘦弱的体型,穿着也是极为普通但搭配意外好看的水手服和百褶裙加白色半透明过膝袜的学妹属性女高中生装扮。
(换句话说就是意外好欺负)
(至少没有敌意。)
(对于一般人大概都会这样认为吧,但是——)
(在一个四面八方都是鬼,还有那么多可怕的传说的地方,谁会信啊。鬼故事里不都是什么穿着平常的少女,一个转身,一副鬼脸,紧接着整个房间被妖术关上然后一片漆黑中,主人被活活吞掉,连哀嚎都不被听到的案例吗,啊啊啊啊啊!!)
我从侧方悄悄下床,绕开视线直接暴露的角度,半蹲着,最后转为爬行,沿着床壁,依据其掩护。
在床壁与墙壁的交汇的空隙处,这一块空白领域,是整个房间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的视觉直射区。
(唯有加速爬一条路啊啊啊啊!)
双手发力,双腿蹬起来,起手借力推开门,立刻起身,身体侧着脱出,猛地关上门,确认双腿已经踏到实处,紧接着瞄准屋外奔去——
(魑魅魍魉,感叹我的英姿吧!这就是热血我的力量——)
「喂,阿海,你在搞什么鬼?」
是父亲的吼声,其人在客厅里用膳。
「我去散步。」
(因为不知道他有没有被鬼附身,所以不能先暴露!)
我的脸上努力装出一本正经十分平静的样子。
阳光照在我的脸上,如此灿烂,如此耀眼,如此温暖,如此幸福。
这等阳光仿佛在说,哪怕经历千万光阴,哪怕承受无数风雨,只要等待,就是值得的。
(鬼魅没有办法在太阳下出没,这就是优势!)
「啊啊!痛!」
我的脑袋被击中。
「你搞个鬼啊,刚才和死猪一样睡在床上,现在又跟油猴子一样瞎吉儿乱窜!」
父亲油腻的嚼着腊鸡的嘴唇和那副破烂绿色拖鞋出现在我身后。
(等下——腊鸡?!)
(无上的美味,金黄色的表皮,外焦里嫩的口感,肥腻多汁的味道,令人陶醉如十里桃花般的香味!)
「父亲,你口中的腊鸡是——」
「哦,这个啊,你的远方亲戚给的。」
父亲用袖子抹了一把嘴上的油脂,然后挥动了一下手中那个饱满的大鸡腿,接着用另一只还不油腻的手指向门内。
沿着手指的方向穿过玄关,穿过客厅,转个弯,再穿过房间门——
(是那个狐狸耳朵的白毛女!)
我露出一脸困惑到害怕的神色。
「老爸,你...没问题吧...」
「你个死人头别总疑神疑鬼的,快去房间里好好打招呼。」
父亲油腻的手拍着我的后背,腊鸡的味道从他袖子上弥漫到我的鼻腔里。
「还愣着干嘛,她可是你未来的老婆欸,你个鬼,天上掉下个那啥?」
我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的心情。
我的眼睛如同360度的镜子像四周环绕旋转。
(正常的父亲。)
(正常的房子。)
(正常的街道。)
(连风也意外正常。)
(如果那个妖怪能做到这种地步,那我无论做什么也毫无用处了,相当于是瓮中之鳖。)
(除非她真的是一个人,只是意外长着狐狸耳朵。)
(或者我眼花了?还是幻觉作祟?)
「咋的,我想到了,林妹妹,像不像?除了白色的头发,顺便一提,意外好看啊,她主动想要见你呐。」父亲依旧漫不经心地叨嗑着。
我还是迷迷糊糊地点头,双腿因为之前睡了太久突然运动的缘故,开始感到麻痹起来。
「她是除鬼师,她昨天把你从街道上带回来呐,好歹感谢人家吧。」
(等等,除鬼师?昨晚?)
脑海里的潜意识如间歇泉一样迸发,一发不可收拾地进入主意识空间。
被风吹动的街道,敲打的钟声,白发少女,红色的双瞳,水手服,狐狸,可怕的蓝色火焰,还有甜蜜的...吻?
(恶魔/除鬼/少女/可爱/狐...)
(是狐狸血统的除鬼师把鬼打倒,救了我的剧情?)
父亲似乎看懂了我的想法,一个劲地点头,顺便把鸡腿上最后的肉啃掉。
「老爸,世界上有狐妖吗,就是长得和人类一样的狐妖,可以变狐狸,然后也可以变人的那种?」
「有啊,怎么没有,我见过不少。」
「啊,这么随意!不应该稍微玄乎点吗?!」
「你个鬼人,快去房间里!」
我最终被父亲推进了房间。
白毛水手服少女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用纤细光滑的手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她身上的衣服满是褶皱,像她本人一样打着迷糊。
少女缓缓把充满睡意的头抬起来,双眼睁开,然后看着我。
「嗷~」
少女打了一个哈欠。
(完全没有睡醒啊!是在电视机前打盹被我吵醒了?)
「哥哥,狐狸耳朵很灵敏的。」
(猜对了啊!)
(等下,哥哥是什么鬼啊!)
我把头转向已经返回桌上一本正经吃着腊鸡看着他俩人的父亲。
「话说,这个家伙不会是我的表妹吧!」
父亲从腊鸡上把另一个腿掰下来后,一本正经地点头。
「她住你房间,咱们这里没有多的房间了,懂?表妹,就是表妹。」
我耸了耸肩。
(完全不讲理地展开,但提出反对无疑是对这个家伙的伤害。)
少女的狐狸耳朵耷拉着,她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头向后仰着,貌似又在睡觉。
少女的嘴里喃喃自语,整个人瘫在沙发上,两条腿摆成大字悬在空中。
「西姆和青蛙在一起亲亲...」
(是午夜频道的情节!果然是熬夜看电视!)
(如果她知道这个【西姆的青蛙】是恐怖片的话就好了,西姆把青蛙吃掉了啊喂!)
少女没有理会我丰富的心理活动,依旧以没心没肺的姿势躺着。
我坚持认为自己不能什么也不做,但又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无需做。
(等等,为什么我现在要站在这个家伙前面像忏悔赎罪一样?她又不是神父或是火化的舍利子!!)
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喉咙颤动。
「表妹你好!」
说完我转身也坐到餐桌上。
腊鸡被吞噬殆尽,嘴里嚼着腊鸡的背部的肉的父亲,此刻正望着他,似乎有话想说。
「对了,到时候记得和那家伙说话,她好像有事要找你。」
我疲倦地点头,他的腰部此刻正隐隐作痛。
(腊鸡仅剩的屁股,算了,反正是肉,我收下了!!)
我使出筷子打法,用其中一根将鸡屁股与其他部位一分为二,另一根筷子把父亲的筷子挡开,紧接着用之前完事的筷子转动盘子,把鸡屁股朝向自己,头部发力,急速俯冲,将肉夺下。
(这就是我为了生存而学习的【恶鹰掠夺】!)
突然,我发现自己的袖子被拽住了,拽着的手不时地发力。
「怎么了?」
嚼着腊鸡的我心满意足地看着椅子后面的少女。
「哦,你醒了啊,但是腊鸡没有了,嘿嘿。」
「快来房间里,有事找你!啊...哈...」
少女再次打了一个哈欠,但我在逼迫下被不得已被拉进了房间。
两人盘腿坐着,彼此对视。
少女的神色变得充满意愿,之前的睡意像是触电般全无,此刻的她浑身上下都迸发着活力。
(原来不是无口少女,只是很困而已...)
「哥哥,叫什么名字?」
少女首先开口。
「我,海洋的海,尘土的尘。」
我老实回答。
「仅此而已?真的仅此而已吗?」
「哈?难不成还会有别的名字?我我,我就是海洋里的尘埃,超普通平庸的那种,懂不懂?」
我有一些生气,只要提起名字,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古怪感。
我,这个名字似乎清新脱俗到与这个落魄的小镇格格不入,但是考虑到这里是碧蓝天空和广袤大海组成的世界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
「嗯...」少女低头沉思着,「哥哥,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我与你又不是什么熟人,怎么可能知道你叫什么啊。」我依旧是老实地反问。
「我叫希尔斯莉萨。」
「哦。」
「哥哥你一点也不惊讶?!」
「连你是个狐妖的事实都接受了,还接受不了你的名字?」
「...好烂的说辞。」
「等一下,有一点值得在意。」我语气转为严肃。
「欸?」
「外国的狐妖吗?为什么狐妖会取一个这样的名字啊。」
希尔斯莉萨挠了挠脑袋,然后把手插进口袋,开始原地转圈。
「我说,就算你想学人类卖萌推脱,也全然不是这种模式啊啊。」
「那我说了你不准说出去哦。」
希尔斯莉萨停下转圈,蹦过来把脸凑到我面前,突然的行为染红了他的耳根。
「我是吸血鬼和狐妖的后代哦。」
听见希尔斯莉萨的耳语后我原本红润的耳根变得煞白。
「等等?我没听清,啥?」
「吸血鬼,嘶嘶嘶!」希尔斯莉萨假装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
虽然后来想想是无意的玩笑,不过我本人被吓得不轻,直接后退几步,一个踉跄倒在床上。
(神啊,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鬼...)
我的脑袋嗡嗡叫着。
过了许久,再度从床上爬起,我神志不清地指着少女的额头。
「你,到底是谁啊,不是除鬼师吗?不是我的表妹吗?怎么又是狐狸怪又是吸血鬼啊啊啊!话说怎么也不对啊,你如果是我表妹的话那我岂不是也是怪胎啊啊啊!」
希尔斯莉萨认真地点头,两步走到床头,俯身握住了我的手。
「别在意这些,我们每一个人都很特别,再说了,我又不会伤害你,你是我哥哥呀。」
「可是一般女妖怪都是这样的啊啊!话说但凡看过一丝丝电视剧都不会被骗啊啊!」
少女若有所思地点头。
「但是,但是,一般那种女妖怪都是魅惑性的身材,而你看上去发育明白了,实际上还是一个小屁孩的思维。」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哈?这就是你的见解?那你相信我是好妖怪了?」
「没啊,只是证明你的经验不足,没准我是你吃的第一个人啊!」
「那你可以装死人,狐狸不大喜欢吃死人。」
「你不也是吸血鬼吗?吸血鬼总会吃死人吧!」
少女吮着手指,思考着:
「我是狐妖和血族的后代,所以我是血狐,也不吃死人。」
「算了,我没辙啦,别折磨我啦,想吃就从头开始吃吧!我受不了啦!!」
我摆成大字,一副放弃抵抗的样子。
少女气鼓鼓地坐在原地,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接着说:
「哥哥,你所谓的「吃」,是把你吃掉还是与你接吻啊?」
「哈?所以你果然不是那种妖怪啊,只是笨蛋妖怪啊,懂了一点人类知识的笨蛋妖怪啊,那好吧好吧。」
我放心地坐起来,深深呼出一口气。
狐狸耳朵少女依旧用天真无邪的粉红色的双眼望着他,小嘴嘟着,脸颊有两丝红晕掠过。
「呐呐,你不是来吃我的,那是想干什么?把我附身?把我变成祭祀品?嗯?」
「哥哥你的迫害妄想症没有救了。」
少女闭上眼叉着腰接着说:
「你听说过狐狸报恩嘛?」
我依旧支支吾吾地摇头,双眼已经变成螺旋状。
少女依旧摸着我的手,自顾自地说着:
「很久以前,在一个寒冷的世界里,有一只狐狸被父母抛弃,差点被豺狼吃掉,后来,在一个在山中路过的樵夫打走了豺狼,为一只陌生的小狐狸送来了食物,但小狐狸来不及感谢,樵夫就消失在了雪夜中。」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
「然后小狐狸后来成为了狐狸王就来找当年的樵夫了。」
「好俗套的故事,完全提不起心情啊...」
我恢复过来,他的潜意思屏蔽了眼前的少女说出了真相的事实。
「如果你真的想报恩,那你想干什么呐?」
我随口一说,紧接着挣脱她的手,从床上站起来,重新振奋精神。
希尔斯莉萨终于松了一口气:
「哥哥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紧接着猛地转过头来。
「真的?」
「真的。」
「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
「怎么证明?」
「你想我怎么证明?」
「要不你变朵花出来?」
「呐。」
少女像魔术师一样双手紧握,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一道黑影闪过,从她的胸口没完全系上口子的空隙里蹦出来了一朵蓝玫瑰。
「或许你提前藏好了呢?」
「已经许了一个愿望了,还有两个。」她摆出剪刀手。
「你是阿拉丁神灯啊!」
「噗噗噗....」少女对我吐着舌头。
(不对。)
(等等。)
我看着捉弄着我的家伙。
(我直到现在为什么还把她当普通人啊,说不定真的有...)
(也许是几天前的许愿成为了现实,这样的传说不算少见。)
(莫非这也是命运的安排?)
(就像刘大婶的出现。)
眼中满是那黑发和俏丽的面庞。
我的眼睛里再次闪烁希冀的光芒。
「那么,你能帮助我,」我鼓起勇气抬起头望着她,「让一个叫祁雅的女生喜欢上我吗?」
少女不假思索地用力点点头。
「从现在开始吧哥哥,在这个夏天帮助你实现这个愿望!」
少女郑重其事地宣告着。
外面是晴朗的天空,时不时有飞鸟从天空掠过,天空下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和排布其中的绿树,在树斑驳的影子下,是无拘无束奔跑嬉戏打闹的儿童,在儿童的右侧,是行人车辆熙熙攘攘的街道,街道上的人吆喝着,交谈着,笑逐颜开,街道的前头是玄武小镇的标志物——玄武桥,桥下面据说隐藏着千年的玄龟,流淌的河水从桥下无忧无虑地穿过,在河道的两侧,是碧绿连天的依依杨柳,据说是观音菩萨玉净瓶中的柳枝所化,穿过桥再走几百米就到了乡道,从乡道上国道或是高速不要一个小时就能抵达最近的一座城市——玄武城,一座沿海发达的繁荣城市,一座东山省的明珠。
在高楼大厦矗立的玄武城外一百多公里外的落魄小镇,夏天的故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