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先嗣的脸上一片冰凉。

他趴在了木质的地板上。

看来是做了一个被人砍杀的梦。

余先嗣站了起来,发现自己穿了一身快递服,这是他原来的的职业,此时自己两手空空,应该是进门送货的时候倒在了客户家门口。

他干这行不是一两年了,有些心大的客户就是这样,让他把东西拿进来之后没有在意他,一般他放下东西就走了。

“不好意思添麻烦了,我这就走。”余先嗣用客户可能会听到也可能听不到的暧昧的音量说完,转身推门,发现门被锁住了。

余先嗣试了试,还是没能打开门。

余先嗣只得往公寓里走,找户主给自己开门。

“请问有人吗?”余先嗣问。

没人答应。

余先嗣又喊了几次,一次比一次大声,都没有人回应。

没有办法。

反常的情况让他警惕了起来,他越走越慢,格外注意拐角处与视角的盲区。

这间公寓远大于一般公寓,走下来可能有四百多平方米,主卧,儿童房,书房,甚至健身房,住在这里的是一户三口之家,因此显得空间大得空洞,黄昏的漫光挥洒在这间公寓里,一切都干净而温暖。

什么都没有发生,余先嗣又回到了门庭前,这样的情况他委实没有见过,客户尽然把他忘在了家里,自己出门了。

现在他只能等客户回来以后才能离开,他刚才看过窗外,这里大概有二十层,不可能从外墙出去,事情恐怕会变得很难处理,自己可能被设计了,但余先嗣也没有因此思考之后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余先嗣一无所有,不值得被人打上什么算盘,他自己也无所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还在找我陪你玩吗?”

“是谁?”余先嗣问。

那是一个女童的稚声,余先嗣循着声音看去,在无人客厅的长桌的尽头,窗帘在风的吹动下漂浮着。

窗帘后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孩坐在一把木椅上,那个女孩一身淡色的纱裙,正垂首看着一本书,木椅对女孩来说过高了,女孩从裙摆中伸出的双腿只有脚尖轻轻触碰了地面,那本书对女孩也过大了,书放在她大腿上让人担心那个重量女孩能不能承受,窗帘退开以后黄昏的阴影盖住了那个女孩的脸,满头黑发在夕阳中变得金黄。女孩就这样看着书一动不动。

“你又来找我了。”女孩看着膝上的书本又说。这句话说得如此自然,丝毫没有把余先嗣当成陌生人。好像他已经来过这里无数次了。

“你好,小朋友,这是你家吗?我在送东西的时候晕倒了,不知道怎么离开,可以为我开门吗?”余先嗣说。

“这里是我们的家。”女孩沉静的回答。

“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我不会对你乱来的,我只想离开这里,我只是个快递员,不可能住这样的房子,别捉弄我了。”

余先嗣可能都要笑出来了,他可能住过毛胚房,桥洞,棚户区,看守所,集装箱,公园的椅子,在更早的时候是孤儿院,在另一个逼真的梦里,他还住进了一个地下厕所。

他不曾在这样像样的地方呆过多久,他可能无数次把快递放进这样的公寓里,然后转身就走。但除非像是今天这样的意外,他都不曾有机会驻足在这样的房间里。

“小朋友?能不能带我出去?我不会伤害你的。”

余先嗣又想可能是一个人看家的小女孩,看到他这样一个陌生男人感到害怕所以说起了胡话。于是回忆曾经看到别人哄小孩时的语气,自己说了一遍,然后抱着头蹲在地上,表示自己投降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在剧本上,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不可能有错。”女孩回答。

“等等,你在说什么?什么是剧本?”

“剧本就是隐藏现实世界背后的剧本,而现实世界的一切,都是按照那本剧本演出的故事,真正的你还在那个地下厕所里,刘焰之瞳的剑正向你挥来。如果你什么都不做你一定会死,在光之国度里死亡,就意味着被从光之年代记上面抹消,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你在说什么?”余先嗣问向客厅的尽头。

“你在现实中留下的一切痕迹都会被抹除,没有人会记得你,余先嗣会变成一个从来都没有存在过的人。”

女孩继续诉说着诡异难解的话语。那个在客厅的尽头专心看书小女孩突然不像是个小女孩了,她虽然是女孩的外貌,大块不详的阴影笼罩在她身上,余先嗣根本确认不了她到底是什么。

“你到底是谁?”

“我是余先嗣写作的唯一动因。因为我,余先嗣成为了余先嗣。我是余先嗣诞生至今的起点,而如今我只存在于余先嗣的记忆之中。”

“我说你可不可以说人话?”余先嗣对女孩大声呵斥。

“你的时间到了,现在你又要面对那个懦夫的巨剑了,那人虽是懦夫,但懦夫有了武器也能杀人,请回吧。”

余先嗣背后的门应声被打开了。

“你还记得这里,这说明你是不会忘记我的。”女孩说

吹拂着女孩身后窗帘的轻风狂乱了起来,厚重的窗帘烈烈作响。

“我真的认识你吗?”余先嗣还是不明白。

“还记得那个国王死在雕塑前的故事吗?”

余先嗣被女孩身后吹来的大风吹倒,落向了门外。

在最后,余先嗣在从门框中溢出的黑暗里听到了这句话,那一瞬间余先嗣仿佛能够透过那深重的阴影望见女孩的脸。眨眼间那里又变得一片黑暗,但那顷刻的错觉给予先死的眼脸带来了巨大的酸涩与痛感,余先嗣的视野视野模糊了。

“Click?”女孩说。

“Click?什么Click?”莫名其妙却有似曾相识,余先嗣眼里的酸涩感终于失控了。

“如果你能够在剑碰到你之前回答我,我就陪你玩游戏。”

“等一下,等一下!你到底是谁?你在说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这么悲伤?

这没有道理的悲愤感涌现了出来,泪流不止的余先嗣哽咽着追问,她到底是谁。

在很久以前,一个日期已经磨灭的黄昏,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客厅里讲话。女孩脚不着地的坐在木椅上,桌前放着对她显得巨大的书本。

“Click?”女孩问。

“Click?什么是Click?”男孩问。

“Click?Clack!Click?Clack!从今天开始,每次我要讲故事的时候,都会问你Click?只要你回答Clack!我就讲一个故事。”

“讲完故事以后,你就会陪我玩了吗?”

“讲完了,我就陪你玩。”

“Click?”

“Clack!”

“曾有一位见多识广的国王,名叫皮格马利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