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个心里单纯，而头脑不单纯的战士。
这就是屠夜大人的结论，是我要想方设法努力达成的目标。
唉～根本不知所云。
“时候不早了，实验体，今天我们就早点结束吧。”
随着太阳沉入大海，天黑了下来。
夜晚是星星的舞台，明月是话剧的主角，演出的是甜美的梦。
这是我过去接受教育时，读写教科书上的一句话。
形容的就是这样的景色吧。
不过，要写出那样的句子来，光看见这样美丽的夜晚还不够吧。
我没有看过话剧。
也没有做过甜美的梦。
我写不出那样的句子。
“夜晚总是让人想起很多事情。”
屠夜大人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场外走去。
波尔莎已经移动到来时的树林路口等待了。
我跟了上去。
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与来时的路不同。
“实验体，从今天开始，就像我之前说的，你的训练暂时由我接手。”
在路上，屠夜大人宣言道。
“不过，我当然有我的方法，和你们组织的安排不同。”
“所以，接下来的四周时间，你要待在地面上。”
“明天，我们就继续今天留下的课题，别看只是一句话，它的内涵可不简单，所以要多花点时间。”
“接下来呢，就带你看看这段时间我们落脚的地方。”
穿过这片树林，走了一些时间，我们来到一个背靠岩石的地方。
有一座小屋就坐落在岩壁脚下。
屋子是木头搭建的，屋顶还覆盖了树枝、藤蔓和草。
除了一部分地基外，没有用到土石。
小屋周围的地面，有简单修整过的痕迹。
“就是这儿了，实验体，我们的临时据点。屋子不大，不过给四个人逗留一段时间没有问题，还有一点地方储存物资。”
“咦？请等一下，屠夜大人，不是三个人吗？”
我应该不是听错了，但我们这里只有三个人。
我环顾周遭，虽然树林那边基本是漆黑一片，但我确信刚才走过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气息，现在也感觉不到异状。
不是突击考核之类的吗？
难道是隐藏了气息的高手……
瞥见我的反应，从前面回过头来的屠夜大人却嘴角不怀好意地轻轻一挑：
“别这么紧张啦，轻松一点，进去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完就他就带着我走到门前。
但他不伸手。
“你来打开。”
而是这样跟我说道，脸上的奇怪笑容还没褪去。
搞什么？好神秘。
难道是那种情况，当我一开门，就会有人突然袭击过来，类似这样的需要时刻保持戒备的突击考核吗？
如果是真的，那我需要在开门的一瞬间做出规避。
还是说，屠夜大人也是考核的一环？是那种前后夹击的情况？
不，应该不会，他的言行已经散发出可疑感了，起不到突击的效果，而且他要出手的话，根本用不着什么突击。
那么，是波尔莎吗？
她的身姿无疑是很有魄力的，而且是随侍在“月剑”屠夜身边的人，很可能也是个高手。
“你怎么磨叽起来了？不过是开个门而已吧？”
屠夜大人催促起来了。
不得不开了，算了。
明摆着有什么事情在隐瞒，不管那是什么了，动手吧。
于是我一下伸出手，快速地推开门。
然后……
咯噔——
我听见心脏狂跳一下的声音。
门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是伊妮徳。
啪。
肩膀被拍了一下。
“好了，人到齐了，我来介绍一下吧。”
屠夜大人放下手，然后又在门口拍了一下。
波尔莎也站到了门口。
“这位呢，是波尔莎•长竹，我的弟子，和我一样是个小人族。”
屠夜大人首先介绍了波尔莎，居然都见面这么长时间了才提到。
但是看见伊妮徳也在，他恐怕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原来波尔莎是他的徒弟。
但是……小人族？
波尔莎明明是我们这里最高的啊。
我的身高是171CM，她比我还高一点，大概176CM？
小人族不是以矮小为特征的亚人类种族吗？
那恐怕……只有一种可能。
她应该是混血的亚人类。
“波尔莎的父亲是虎系兽族，母亲是小人族，体格遗传了兽族的特征，其他方面遗传了小人族的特征，所以不用奇怪。”
看来我想的没错。
“你好。”
波尔莎面向我，打了声招呼。
“是，您好，波尔莎•长竹大人。”
我回应道。
“大人就免了，只有师父配得上。”
“啊……是，我明白了，长竹小姐。”
她居然主动向我这个实验体问好。
这明明是我不曾有的待遇。
“那这位呢……哈，实验体，我看见你刚才愣神成那样，不如你来介绍一下？”
“啊？这……可是……”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吗？
算了，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而且，就算说要我介绍…
我发现我其实对她一无所知。
“抱歉……屠夜大人、长竹小姐，我虽然认识她，但我只知道她叫伊妮徳，是医师组的成员。”
“啊哈哈，那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嘛，今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她。你们医师组的人现在都很忙，她的工作就是负责在这四周的时间里担任医疗辅助。”
结果屠夜大人发出爽朗的笑声说道。
“你好。”
然后，波尔莎也面向她打了个招呼。
一直安静地站着的伊妮徳有了反应，向波尔莎鞠了一躬。
然后重新挺起身体，继续安静地站着。
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她美得像海，像天，也像月亮。
都是静静的，远远的。
不过据说大海有狂暴的一面，伊妮徳会有吗？
“现在呢，大家就算都认识了，接下来四周，我们是要完成训练任务的，所以请大家多多关照了。那么，下面该吃饭了，波尔莎来帮个忙吧。”
“是……不，师父，只要交给我就好了。”
“别这么见外嘛，你还小的时候不也是我来吗？我今天兴致不错，甚至想喝上一杯，可惜这里好像没有会喝酒的人啊。”
“只需要把储备的东西拿出来加热就行了，而且您不能喝的，到底哪里藏了酒……”
两人追着走到里面的房间去了。
屠夜大人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与我和他相比，波尔莎和他更像是……什么呢？
……
从两人那边发出火光，是在使用火灵术吧。
现在，我和伊妮徳被晾在这里了。
我看向她。
好像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她也面向我。
但是，还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仿佛不认识我。
虽然爆发力和速度是我的特长，但我是很有耐心的。
可是，她清澈的眼睛和墙壁不同。
下定决心吧，由我开口。
“你……您好。”
先从问候开始吧。
“我是3090号实验体，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但我记得您，之前多次受您照顾，我非常感谢。”
把脑子里面的台词一串串地念出来。
“您的技术非常纯熟……呃……我……非常敬佩。”
然而，台词已经枯竭了。
我想着首次由我发起的对话，应当用尊敬的口吻，只要先表达问候就好，结果一下子就偏到了别的方向。
怎么不自觉地就恭维起来了……我是不是讲了太多话……
但是，伊妮徳好像有了反应。
她先注视我的眼睛，然后轻轻弯下腰。
白色医师裙装起了淡淡的褶皱。
她的口中发出机械般平淡的话语：
“你好，我是4001号实验体'伊妮徳'。”
晚上，我们四个人围坐在小方桌前。
“结果，你很惊讶，是吗？”
屠夜大人独自捏着酒杯向我问道。
“是的……”
我回答。
“唉？反而是你才让人惊讶啊，你不知道她是实验体？”
“不，我以为她是自然的人类。”
伊妮徳就坐在我右边的方向，静静地把饼送进嘴里。
和自然的人类一般无二。
她的嘴小小的，牙齿洁白而整齐，咀嚼的时候，脸颊会轻轻地鼓起来。
“哈哈……哈，有点好笑，又不好笑呢。”
“……”
“你觉得呢？波尔莎？”
“我没什么看法。还有您不能再喝第二杯了。”
“这样啊……唉……”
屠夜大人抿上一口酒。
“那至少把这杯喝完吧。在那之前，我来说说故事好了。”
许多年前，北大陆发生了战争。
一个国家征服了另一个国家。
被征服的人们失去了家园，逃离了故土。
然后他们来到了这里，南大陆。
但这只是背景。
北大陆的小人族生活在一个叫“麦林”的大山区里。
过着自给自足的平静生活。
大国之间的争斗与他们毫无瓜葛。
他们不会随便走出茂密的山林，其他地方的人也不会随便进入他们的地盘。
但是，战争结束后，天然灵素的富集地，在麦林被发现了。
这本来也应该与小人族的聚落毫无瓜葛。
他们并不是那些贵重资源的主人。
但是，浩浩荡荡的舰队还是开进了山区的上空。
接着就是生灵涂炭。
那时的屠夜，才4岁。
他逃了很长时间，逃了很远很远。
然后他遇到了躲藏起来的魑族人。
那些人里有很多老兵，他们的老首领热情地接纳了他。
他们教他武艺。
大家一起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因为“扫荡”从未停止过。
他们在穷乡僻壤躲藏了十年。
老首领也已经故去了。
但是，已经躲不下去了。
于是他们决定即刻动身，也逃到南大陆去。
在路上，他们打劫了一个商队。
于是屠夜遇到了年少的波尔莎。
她是稀有的混血小人族，父母为了保护她去世了，而她作为奴隶能卖个大价钱。
然后他们继续赶路。
不久之后抵达了港口，在那里发生了战斗。
一伙人只剩下不到一半，活下来的人搭上了黑船。
好在他们只是一帮乌合之众，没有飞行战舰追上来。
万幸的是，他们在终于抵达南大陆后，得到了妥善的接待。
那就是过去几十年里发生在屠夜大人身上的事。
“不好意思，说得有点儿长了，酒喝完了，后面的就先不说了。”
他有点儿醉了，虽然脸不是很红，但语气有点疲惫。
“小人族不胜酒力，但师父偏偏惹上这样的癖好，是从他当年跟魑族人混在一起的时候开始的。”
波尔莎解释道。
“现在把自己当成个魑族就好了啊～”
“好了，师父，酒杯我拿走了。”
“唉～啊啊，动作这么快……”
波尔莎快速起身离开了。
屠夜大人拿手撑着脸，看着伊妮徳。
“实验体……还是叫你3090号吧，你看着她，有什么想法吗？”
“伊妮徳她……呃……很厉害。”
如果这么问我的话，我就会想到她优异的护理技术。
那是与她的外表一样，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东西。
“是啊，很厉害……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如果你成为出色的战士，活跃在战场上，那她也能成为出色的医师，活跃在战场之后吧。”
“您是说……”
“你也是，我也是，她也是，我们有着同样的价值。”
“伊妮徳……也是这样吗？”
“我的国家，你们的组织，都是这样。”
是吗。
身上有那样的故事，才会明白价值的含义，这就是屠夜大人。
“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早。”
“是，那您怎么办？”
“呵，你觉得我会误了事吗？不用担心，去吧，波尔莎会给你们分配房间。”
“不敢，感谢您今天的指导。”
“嗯……哼。”
夜里，我躺在硬邦邦的床上。
身边传来丝滑的鼻息。
伊妮徳的睡脸，就在我旁边，在另一张床上。
原来她是这样小小的一个，毛毯盖在身上，都没有什么起伏。
她已经睡着了，但我看了她很久。
因为又有一种冲动在我心里点燃了。
我定下了一个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