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苦！”
雨水掺着石灰流进了我嘴里，被我吐了出去。
可能是为了灭火，伊甸此时下起了雨。
真是糟透了。
呃，左手好痛。
好像是被断裂的钢筋砸到了，肌肉内部可能出现了很大的淤青，但好在还没有断。
“嘿咻~”
本来被我抱在身下的艾西亚推开挡在我们头顶的砖块，并把我搀了起来。
“你这家伙可真是乱来呢！”
咚——脑瓜崩敲在她的脑袋上。
“呜哦！疼疼疼，人家是想让双方隔开嘛，你看切割得正正好好。”
此时的我们仍然站在螺旋天柱上。确切来说柱体已经断成了两截，我们现在已经被吊在了半空中，而下面几百米的柱体已经和我们完全切割开了。露出了黑色的柱体内部，并熊熊燃烧着。
该死！奈奈呢？奈奈去哪里了？
太远了，看不清。
“她应该是在下面那半截柱体上吧。这下终于可以免于纠缠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嗯？
我这才注意到，在我们这一侧的柱体边缘，挂着一个人影。
——难道，她在最后崩塌的间隙全力一跃，挂到了这一边？
（那个笨蛋！为什么不好好地回去，拼死也一定要追过来？要是现在这样被艾西亚发现了，只要轻轻一脚就能把你踹下去的啊。）
然而，在我想要挡在艾西亚视线前，她已经发现了那边的奈奈。并一步步走过去了。
却停住了脚步。
艾西亚看了看我。
不要啊……
就算她也知道现在是打败奈奈的最好机会，但是她——
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爬了上来。
对不住啊，艾西亚。是因为我，你才徒徒浪费战机。
爬上来的瞬间，奈奈再一次发动进攻！向着艾西亚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这么……无谋的么？
并不是，我清楚地看到在她的脚下落下了一颗金属小圆柱——闪光弹。
因为这是在和父亲做军事训练的时候有接触过的，所以我清楚地知道这玩意和震爆弹最大的区别是，没有声音，却有着可以让人一天流泪不止的巨大闪光。
原来如此——这样闪光弹就会在奈奈的身后起爆，光线不会影响自己的视野却只会影响到对面的艾西亚。是一种非常简单实用的，可以搭配肉搏攻击的技巧。
糟了！我和艾西亚可都是人造人，而我可是清楚地明白我们的眼睛虽然有着强大的动态视觉和夜视能力，但是对于突发性强光是非常畏惧的。
我连忙用臂膀捂住自己的双眼——
大约十秒过后，我的视野恢复了。
此时双方仍然在对峙，艾西亚闭上了一只眼——即使从这里我也能够从那只闭上的眼睛眼角处看到不断淌出的眼泪。
原来如此，她为了保证自己可以在闪光的同时做出适当的防御，选择牺牲一只眼睛，这才挡住了当时的进攻。而在那只眼睛被封锁的时候，还仍然可以利用另一只眼睛战斗。
“果然，在战斗经验上我还是远不及你。”
就连奈奈也发出了感叹。
“很不巧的是这样相同的动作再来一次，我可不会再中招。而且就算这只眼睛也不过几分钟就能够复原。”
“没关系，那么我就在这几分钟内打倒你。”
“办得到么？”
“我对人造人构造的理解，可不止于此……每个人视网膜上都有无感光细胞的部位，那里是视神经穿过的地方没有视觉细胞，物体的影像落在这个地方也不能引起视觉。人造人因为视觉神经更粗大，盲点远大于普通人。双眼虽然可以互补盲点，但如果是失去一只眼睛的视觉，盲点也就不能互补了。”
“那么……一直待在我眼睛视觉的盲点里……办得到么？”
“一直以来我都是以人造人为假想敌进行训练。另外你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会命令柱体释放乙醚么？”
“麻醉我们？”
“我可是很清楚对人造人这个是无效的，可是大量制作的乙醚一般混有大量的乙醇，会有一股酒精味，能够破坏人造人的嗅觉。从小我就知道老哥总是很远就能闻到我做料理的味道，说不定你能像蛇一样凭借气味感知方向也说不定。另外，我安排的这场雨则可以掩盖你听觉上的优势。”
六感中封印了两感，剩下的视觉又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全都在对方的布局中么？毕竟是主场优势啊。
“那都是理论上的。战斗经验上的差距是无法弥补的。”
“是么？那么现在就一决胜负吧。”
只剩下一只眼睛，不但会被对手抓住盲点劣势，还会因为无法产生视觉差而失去眼睛的立体成像功能，从而分不清物体的远近。这样的话，别提用蝴蝶刀劈开袭来的子弹了，就连单纯的躲开攻击恐怕也是难以做到了。
也就是说，艾西亚必须寻求近身肉搏的机会。
开始了！
用那双沾满了鲜红的双手拔出了刀带上另两把蝴蝶刀，艾西亚顺着台阶的倾角向下俯冲着朝奈奈冲去。
哒——哒——哒——！
为了达到突袭目的而装上消音器的手枪射出子弹，全部击中了艾丽娅，留下一条鲜红的轨迹。
糟糕！是雨声，雨声打搅了艾西亚听声辨位的能力！
——真是太乱来了！
因为无法判断子弹的轨道而像这样在不做任何规避格挡的情况下直接冲向对方，简直就是自残的作法。
更何况子弹射入皮肤后会严重阻隔肌肉的收缩，哪怕是拥有瞬间恢复的艾西亚，也将不可避免地损失大量速度。
喀喇——
“……！”
奈奈的子弹射尽了！
踉踉跄跄冲到她面前的艾西亚，握紧拳头朝着对方挥去！
嗵！！！
被接住了！
顺势起跳，接着一个向下的肘击直接命中艾西亚的胸口。
“啊！”
整个人，在一瞬间就被巨大的冲进压进了身下的水泥板中。
我想此时的艾西亚，一定和我一样，惊讶于奈奈在战斗中的适应性。每一个计划、每一步应变，都运用得如此完美，根本不像是初阵的新兵——而这一部分，绝不是单纯的训练或激素可以提升的。
与此同时，已经被激素药物改变心智的奈月俯视着脚边已经动弹不得的艾丽娅，大声喊着：
“哈哈哈……那么你的愈合能力究竟能够坚持多久呢？让我们来看看！”
放声大笑的奈奈取下手中的弹夹，以相当熟练的技术为手上的手枪重新换上了新的弹夹，对准艾西亚的身体——
“住手啊！”
我大喊着，然而却没有任何改变。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十五次射击，十五次疼痛后的颤动。
露出疯狂笑容的奈月并没打算就此收手，她走过去抓起艾丽娅那被染上黑红色的银色头发，掷向了远处的一根残垣。
瓦砾被溅起，艾丽娅无力地倒在被撞成两半的柱子上。
“是时候了，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再次取出弹夹，只装上了一粒银白色的子弹。
难道，是贫铀合金弹或者钨丝束弹？
但不管是什么，这颗刚刚装填下的子弹，很可能是专门为了葬送人造人而准备的特有子弹，为的是彻底杀死艾丽娅。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我要阻止这一切！
我撒开双脚，飞也似的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跑去！
哗嚓——！
鞋底抹过被雨水淋湿的地面，接着卡进了一道长长的裂缝里，我就这样摔在了水泥地上。
该死！螺旋天柱上那些灯罩破碎后残留的玻璃把我的手臂及左手手掌扎得血肉模糊。这还不是最糟的。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我右脚偏偏还在这时扭伤了。虽然不是完全不能走，但跑起来的速度肯定会受影响。
可恶！可恶！可恶！
这时艾西亚从短暂的昏迷中醒了过来，微微睁开左眼看着我，嘴唇浮动着。
虽然没有声音，但我很清楚地看明白了她的唇语——
“——小隼快走……”
我的心脏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笨蛋！真是个笨蛋！
哪怕我被奈奈抓住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可是艾西亚你，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考虑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你以为像这样死掉，让我独自一个人逃跑，是个非常伟大的决定么？
错！大错特错！我可不愿意用一辈子都来为你的死而抱憾！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认同你的这个选择！
你要是就这样死了，以后我生气的时候该敲谁的脑瓜！？
所以，不要轻易让别人抛下自己啊，笨蛋！不要总是把自己看做英雄一样的存在，有喜欢的男生就试着去撒娇而不是豪夺，碰到难题的时候也该先想想是不是应该求助于别人，而不是独自一个人去解决。
下次，一定要好好地教你这些做女孩子的常识，而且是一边用脑瓜崩敲着你的脑袋一边让你记住！
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在这里就逃课的！你就好好期待吧，笨蛋！
“呜啊……疼……”
我咬着牙站起身。
我不愿看着艾西亚死去，
也不愿看到奈奈成为杀人凶手，
然而——此时奈奈已经把枪口对准了艾西亚，为了确保自身安全向后挪了几步，眼看就要射击了。
来不及了！
从这里跑过去至少还要两、三秒的时间，然而开枪射击却完全不需要这么长的准备时间。
手指已经在弯曲了！
我真是太无能了！刚刚还在心里说着一定要救艾西亚的自己，现在居然——
情急之下我捡起了地上一个柱体内崩裂落出来的螺帽。
如果螺帽正好出现在子弹的弹道轨迹上，那么至少能改变一些运动轨迹，或许就可以为艾丽娅避开致命伤……
只、只能寄希望于奇迹的发生了！
——我竟然真的这么天真地以为。换作过去，我可能会觉得自己真的和蠢货无异。
子弹射出了！
要赶上啊！！！
与此同时我手上的螺帽也被掷了出去……哦不，是被我用手指弹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最终我下意识地选择了用右手中指将螺帽弹了出去！
呼——！咻！！！
就像是喷气式飞机划破天际的声音。
螺帽在空中旋转着，雨水就像是突破音障时的螺旋般形成了长长的漏斗，掠过的地面上划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突破音障了！？）
螺帽并没有接触到子弹。
但它所带起的旋风却将子弹的轨迹偏向了天际。
成功了！！！
“这就是人造人Y的……力量？”
可能是吧，既然之前和我同血缘的人造人Y可以用双指夹住子弹，那么我这个总是拿艾西亚脑门打脑瓜崩开瓢的人，能弹射出可怕的威力也是可能的吧。
然而比起花时间去弄清楚刚刚所发生的事，我更在意奈奈手上再次装填完子弹并指向艾西亚的手枪。
“把枪放下。”
“……”
从地上捡起一块水泥粒，我把它放在右手中指的指甲上，对准了奈奈。
“把枪给我！”
我再次这么说道。
“老哥，外面的世界太过残酷了……你回来吧……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的！”
“已经回不去了。”
“为什么要跟一个才见面不到三四天的女孩子走？老哥你不也常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么？你不也觉得她是个麻烦的存在么？”
向我提出反问的奈奈，一步步朝着已经昏迷不醒的艾西亚走去。
咻——！
再一次突破音障的攻击。
被我击出的水泥粒，在奈奈的耳垂上切开一道半厘米长的伤口。
原本只是想击中她的鬓发。
但这样也好。
虽然我也不想这么做，但必须拿出强硬的姿态。
“……这到底是，为什么？”
奈奈的身体激烈地颤抖着。
“的确，在我的脑海里，也存在过艾西亚早点消失的想法。”
她总是纠缠不休的时候，真的是挺烦人的呐。
一会儿拆学校一会儿拆家的，把我原本平淡的日常搅得天翻地覆。
“但我还是希望，去和一个真实的人，去看看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所以……老哥要抛弃我了么……？”
说不上是抛弃吧。
从一开始就是由谎言编织起的亲情，又怎么能算是互相摒弃呢？
“可是老哥……”
她伸出小拇指。
那是她生日那天，我们拉勾许下诺言的动作。
“我可不可以……要求你兑现我的愿望……跟我……跟我回到我们生活的家？”
是的，我曾经答应过她。
但此时的我，只是默默低下了头。
无法直视对方的面庞。
“你说过，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尽一切努力满足我的心愿。”
那是——无论如何都会兑现她愿望的承诺。
只是站在现在的角度来看，似乎又有着强烈的讽刺意味。
奈奈是知道这一切，才要我做出这样的承诺的吧。可在当时，被蒙在鼓里的我是怎么都不会想到，现实竟残酷到如此的境地，谎言竟充斥于我们之间的每一分、每一秒，以至于我根本无法找到回归那温馨日常的途径。
是的，那曾经美好的一切，已经成为过去，已经成为了不可能重现的回忆。
“既然从一开始就错了，那么……”
“够了！”
奈奈打断了我的发言。
她的肩膀在颤抖着。
“我知道了……知道了老哥你的选择。”
“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其实应该是我吧。只是，我也不希望，在以后的某一天后悔今天没能努力到最后。”
我想我知道奈奈的意思。
生活在一起这么久，我也明白她总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一个真正的完美主义者。
即使努力不一定会有结果，她也总是会坚持到最后一刻，这就是我曾经的妹妹。
所以哪怕是禽困覆车，她也会尽全力。
如今，一场战斗或许也是不可避免的。
“那么，就开始吧。”
“嗯。”
礼节性地互相作完声明后，我们纷纷拿起了手中的武器——枪械、螺母、以及小碎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