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凌晨一点。
女孩走在小区的街道上。
边上绿化带里种着绝大部分人这辈子都叫不上名字的树。
路灯昏黄色灯光下的身影虚浮缥幻,宛若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女孩继续向前摇摇晃晃着走出十多步,突兀倒下,鲜血缓慢从身下扩散而出,像春天的花朵,女孩的身体则犹如花蕊,艳丽妖娆。
正:
季节是深秋,深到了路边大部分的树都秃了头的地步,时间是黄昏,太阳已然影入远方的地平线。
我提着六桶泡面走在郊区的小道上,这是我本月最后三天的饭食,不要问为什么三天九餐只有六桶,早饭那么奢侈的东西与我无缘。作为刚刚毕业的社会萌新,我没有选择回到父母身边,拿着刚刚好仅够养活自己的绵薄工资只身一人在郊区租了间便宜单间居住,很不幸的是两天前我早上起床时胳膊不小心捅到床上的手机,“啪”地一声响后手机屏幕碎裂,维修需要800,我近乎四分之一个月的工资,不吃饭可以活,但是没有手机能活下去的那还叫人?
凉风骤起,枯叶飘落,我打了个冷颤,眼神无意间注意到了路边一堆人形落叶堆,压下掀开叶子一探的好奇心,我准备无视路过,老话都说了好奇心害死猫,这里头万一要是具尸体我不是自找麻烦嘛,当然我不认为会有这么愚蠢的凶手。
就在我即将迈过叶堆之际,一只手蓦然抓住了我右脚脚踝,吓得我当即蹦起,没想到那只手气力大的超乎寻常,我被扯得摔了个狗吃屎。
“带我……回家。”
从树叶里钻出的脸青涩稚嫩,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乱糟糟的刘海遮住浓眉,用极端不符长相的公鸭嗓提着莫名其妙、无理取闹、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要求。
这就是我和少年的初遇,xxxx年的深秋,我从大马路边上“捡尸”回家,捡的是个男人,顺带一句废话,我也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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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名字单一个五,一二三四五的五,尽管他告诉我这就是他的名字,但我仍旧怀疑这只是个代号,他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甚至除了衣服外干净得只有一枚挂在胸前类似硬币的饰品,灰银色,不知材质,正反两面各雕画着我从未见过的怪兽,说怪兽是因为所刻过于狰狞,给人的观看是什么很好。
回到家后,我忍痛烧水泡了两杯泡面,与他对坐在桌子两边边看电视边等待面熟。原本我以为少年会是个思路清奇的搞笑艺人,没想到除了见面第一句话外他整个人意外的正经和安静,我不搭话他就不说话。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我每天下班回来开门后总能看见少年坐在落地窗上,倚靠玻璃,夕阳洒在他身上,给旁观者一种温暖的感觉,温暖中带有一丝莫名的悲伤。
直到某天晚上一起吃晚饭看电视新闻时播报一则杀人新闻,出事点就在我所居住的小区附近,一周来已经发生了四起命案,被害者死法相同,都是先被开膛破肚,然后凶手将里面的器脏剪碎搅乱成一团浆糊,再好好把肚子缝回去,通过现场的痕迹判断每一位受害人在这种状态下都还持续行走了有十几米远,小区里很多人都已经暂时搬出去住了。
我打了个冷颤,用筷子扒拉饭进嘴,抬头夹菜的时候看见少年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我心底下意识的发毛,莫不是我把杀人凶手带回家了?这种念头一生便无法收拾,我三两口将剩下的饭吃完,准备出门透气冷静冷静,在我放下碗筷起身的时候他开口了。
“你知道生和死吗?”再望过去时五的目光已经变为了深邃,犹如吞噬周遭一切光亮的黑洞。
问题来的突如其然,问题的内容让人无法理解,我愣在那里没有听懂问题。
五笑了笑,眼神像是看穿了一切,虽然我不知道究竟看穿的是什么,他问道:“不是要去买烟?”
我如释重负地出了门。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夜幕那块阔布也不如以前那般璀璨,小区里几乎没有散步的人,很安静,不远处那口只会在节假日启动的喷泉同样没有声响,这是相当难得的景象,原因不用思考也知道。我从口袋里摸出盒子抽出最后一支烟,正要点上,一声猫叫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是只黑猫,蹲在对面的矮树下,毛色纯净,眼瞳是罕见的蓝宝石,我蹲下身子对它招手,模拟着猫叫试图把它勾引过来,小家伙原地坐下看着我,在进行了两分钟的无功尝试后,我缓缓起身,点上烟深吸了一口,向小区西门口的便利店走去。
其实我所在的单元楼楼下出门右手边就有家便利店,但是我不喜欢那个对客户总是爱答不理一副拽样长期拿着手机刷无聊短视频的秃头男老板,再加上小区西门口那家便利店老板的孙女是我大学里的学妹,叫叶水水,喜欢穿JK,娃娃脸,见面时总是戴两个红色蝴蝶结扎双马尾用软软的声音在跟前身后叫着学长、前辈,这种情况下两家店铺间根本连选择题都无法成立。
我走出小区,在烟抽完后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便利店门口,视线向里投去,在前台收银的果然是学妹,我灭掉烟扔进垃圾桶推门进去。
“晚上好。”我向正低头看手机的学妹打招呼。
她抬起头,“学长,晚上好。”
看着她略微皱起的眉头,我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了?遇到麻烦了?”
她点点头,“是部门里的事,这不是快换届了吗,部长希望我接手部门于是就特意关照了一下我,然后部门里另一个有意向竞选部长的女生就到处谣传我和部长有一腿,说部长准备假公济私。”
“小刘知道这事吗?”我指了指柜子里的烟,同时问话。小刘就是现任学生会的会长,是小我一届的学弟,之前读大学时我曾担任过学生会副会长。
她打开柜子取出我习惯抽的烟递给我,“知道呀,但是会长说不用在意,会信这种谣言的要么是太闲了没事做、要么就是脑子有问题的人。”
我笑了笑,“我觉得小刘说的没有问题。”
她扶额叹了口气,满脸惆怅,“那是因为前辈你和部长才是脑子不正常的人,我已经接到好几个室友和闺蜜的信息问话了,这不你进来前还在和室友解释这是个谣言。”
我笑着付过钱,问道:“所以你准备怎么解决?”
她苦着脸,回答道:“解决个锤子喔,束手无策,原地等死。”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将她额前的刘海揉乱,“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想太多了,整天苦着脸容易长皱纹。”我缩回手,拿起桌上的烟,“你爷爷不让我在店里抽烟,走了走了。”
她收起手机叫住我,“啊,前辈等下,我和你一起走。”
我疑惑地问道:“店里不是就你一个人吗?你走了店怎么办。”
她解释道:“今晚就先不开了,我小姨要来家里做客,我回去帮忙。”
我帮她将卷帘门拉下锁好,和她并肩同行到小区内的分叉口,路上扯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分别时,我问她天这么黑了需不需要我送她到家,她笑着说不用啦路灯那么亮,看着她轻快离去的背影以及衣服背后那只粉色的小熊图案,心里不禁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后,我收回思绪也踏上了回家的路。我所不知道的是在我转身之后,边上的大楼阴影里,有带鸭舌帽的人缓缓走出,朝我和叶水水所走的两条路分别看了一眼后,无声跟上了她。
很多时候选择出现的悄无声息,等到出了结果才恍然当初自己做了什么选择,然后开始懊悔、痛苦和沉湎,人就是这样的生物。之后的很多个夜里我常常做梦梦到这个拐角,梦见一蹦一跳的叶水水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消失。
回到出租屋里的时候,五已经睡着了,缩在沙发上,像极了我在大学时候养的那只名叫鸟蛋的美短,不禁自我嘲笑了一番出门前的荒诞想法,然后洗洗睡了。
凌晨三点,我被警笛声吵醒,我试图用被子蒙住耳朵以此重回梦境,然而失败了。我起身黑着脸向床边的窗外望去,很巧,就在我所住的楼栋下面拉起了黄线,住在13层的我恰好能够勉强看清下面的景色,那一瞬间,我不光一秒清醒,而且如坠冰窖。
有女孩趴在道路中央,身下是无数被侵染得鲜红的落叶,从高处看起来更像是凌乱的花瓣,女孩衣服的背上,有一只粉色的可爱小熊图案。
我发了疯似的狂冲下楼,一路上撞到撞倒了很多东西,发出嘈杂的声响,这些都不能影响我混沌的脑袋,我狂按电梯按钮,从1楼升上来的缓慢速度迫使已经失去判断能力地我转身从楼梯跑下去。
当浑身被汗浸透的我跑下楼时,那里已经拉好了黄线,临时的帐篷遮住了里面的一切,我试图冲进去,却被警察拦了下来。瘦削的我没有挣脱进去的能力,在警察的压制下逐渐冷静下来,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气力,若没有身边警察的搀扶应该已经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在被一通盘问之后,我同意被放入帐篷内,协助他们确认死者的身份。
倒在那里的是我的学妹叶水水,那个喜欢扎双马尾声音软糯总是一见面就叫我前辈的可爱学妹,她的肚子被人开了一个大洞,里头的器官被搅的稀碎,又被人用缝衣服的针线难看的缝了回去,那双原先水灵灵的双眼失焦地随脸面向一边。
我无法描述见到如此景色时的心情,但唯一要形容的话应该只有愤怒与可怖二词。
“你知道生和死吗?”少年突然的出现在我的身旁。
我麻木的转头看向他,此时的我没能注意到四周的警察竟然都对他视若无物。
少年伸出食指,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叶水水,然后指了指我,清晰的吐出了两个字,“死,生。”
而后所发生的的事令本就失去思考能力的大脑彻底被漂白。
少年的身体从脚开始到脑袋快速地化为一滩黑色的烂泥,渗入地面,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头至尾就不曾存在过。
离开现场后,我没有回家,失魂落魄的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脑袋乱作一团,直到失去意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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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因为久经时间的缘故,已经有了许多细小的裂缝,不过应该在未来的几十年还不会掉下来。
我坐起身子,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边上正在看电视的五,然后延迟了十多秒才缓过神,这是我家。
我张开干裂的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然而少年心有灵犀般回过头,冲我笑了笑。
五说道:“你在路边晕倒,我把你背了回来。”
我闭上嘴,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一直觉得他的眼睛有着某种魔力,能够看穿一个人的一切,所以,即便我只是用带着闪躲的目光看着他,他也给了我想问的问题的说法,之所以说是说法而不是答案是因为他的回答很奇怪,可以理解又没有明确的解释。
“精神、物质、时间、空间这些词都无非是你们人类为了自己的认知而给出的定义,用你们的话说,我来自第四维度空间L'enfer。”
我没有听懂少年所说的那个词是什么意思,接下去不管我再继续询问什么,得到的都只是少年的微笑。
接下去的几天,我先是去死去的叶水水家吊唁,她的父母坐在客厅上,脸色苍白、沧桑地招待了我。她的母亲哭着倾诉了一大堆话,有叶水水还活着时候的回忆,也有怒斥凶手恶毒诅咒,还有没能多陪陪孩子的后悔。她的父亲双手掩面,沉默不语,直到我问起案件进展如何,她的父亲才开口,小区内有监控,但是犯人带了鸭舌帽和口罩,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身高在170-175之间。我不知道叶水水父母的实际年龄是多少岁,但那一刻,他们像是八九十岁已经虚弱到无力下地行走的老人。
然后我辞掉了工作,找唯一的朋友借了一千块钱,买了一大箱子的泡面和面包,过上了白天睡觉晚上在小区内巡逻的生活,少年五则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沙发上眺望窗外,没有再和我说过一句话。
起先的时候,因为连续几天的瞎晃,我曾被保安当做可疑人物给抓住,直到打电话给物业证明我是这里的业主才离开,也被同样蹲点的警察抓住过,解释清楚后被教育了一顿并且责斥不许再这么做才放出。
当然,我没有放弃,仍然每天一到十一点钟就下楼开始孤身一人追凶。
那是一个月后,气候已经低到了六摄氏度,到底是秋和冬的天气界定已经不明显了。
我穿着厚实的外套坐在小区中心喷泉边上的木椅上,双手平搭着靠背顶端,仰面凝视着璀璨的星河,老实说这段时间我都没能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以前的我觉得死亡和分离没什么区别,都是天各一方再也不见,所能依靠的都仅仅是装在脑袋里的那一张张碟片,碟片用多了会有磨损,会导致放入DVD播放的时候卡屏,甚至坏掉,而回忆也是如此,渐渐地那些画面、那些脸同样也都会模糊掉,有意思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因为长时间的共生关系无形中习惯和接受,撑死了在白发苍苍的某天躺在躺椅上感叹一句。
而现在,当自身经历了之后,我发现这东西没有那么简单。你没有办法同去世的人好好的告别,那个人在你面前,看得见摸得到,可是不会做任何反应,要打比喻的话大概是和人打麻将,上家打了一张牌,到你,摸牌一看自己听牌了,再一看自己听的牌就是上家刚打的,再仔细一看,那是最后一张了,那种绝望无孔不入,无法接受,只能接受。
我闭上眼,试图同之前一样逃避情感,在闭眼的那一瞬间,我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来到我身后,很快,一块毛巾捂住了我的口鼻,刺激的气味灌入鼻腔。我剧烈挣扎,而此时的体位导致我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在对着凶手的双臂狠狠地抓出了几条血痕之后,陷入了昏迷,昏迷前我看到的是一双布满兴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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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入眼的是锈迹斑斑的铝棚,我想要擦一擦朦胧的眼睛,随后发现我的四肢、我的身体被固定在了一张台子上,牢固的铁圈卡在手腕脚腕脖子和腰上。
认清现状后,我侧过头,正好对视上了正在抽香烟的凶手,或许因为这个地方是独属于他的领地,男人没有带口罩和鸭舌帽,那张毫无特征的大众脸暴露在眼前。
男人见我醒了,起身顺带拉过椅子贴近我的旁边坐下。
我彻底看清了他的长相,三十多岁,脸上皮肤十分粗糙,那是经历了无数风吹日晒的痕迹。
他用雄浑地嗓音向我打招呼,“哟,醒啦,我看你找了我很久,趁着今天天气好我就来见你了。”
我很平静地注视着他没说话。
他又点燃一根烟,猛吸了一口,“你很特别,唔,差点忘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立风,给自己的职业定位是解剖师,好了,介绍完回到正题,说到哪了来着。”
我冷静的回答:“你说我很特别。”
他挠了挠头,“喔,对,你很特别,到现在为止,我已经解剖了1、2、3.......”
男人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个来回,“14个,你是第十五个,这些人里面有男人有女人,有大人也有小孩,年纪最大的好像是73岁,最小的6岁,当他们得知将被我解剖杀死后无一例外都哭着求我放他们一条生路,眼泪鼻涕口水随着脑袋乱甩,脏死了。”
说到这些时他露出厌恶的表情,而后恢复如常,再是流露出好奇,“只有你是这么安静,你不怕死不怕痛吗?”
我没有犹豫,答案脱口而出,“怕。”
男人像是来了兴趣,把脸凑近到我的跟前,“那你怎么还能这么安静?”
“没力气了。”
听到缘由后,他一愣,然后捧腹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我没有说谎,被人当做牲畜绑在砧板上,再过一会就会有电锯?刀?剪刀?什么的利器活生生的将自己的肚子破开,然后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将里面的内脏器官搅碎捅烂拌成一团,再用针线一点点缝回去,清醒地体验这一整套流程,光是想象就已经叫人不寒而栗了,真的会有普通人不怕吗?只不过我的手脚确确实实处在疲软状态,大概是之前的挣扎带来的影响,而多年来的生活环境影响下,使我养成了在冷静状态下会把心态强行藏进身体里的习惯,所以即便我当前怕的要死,我也不会通过嘴让别人知道。
男人笑了约莫五分钟,我能看到他的眼角甚至笑出了泪。
他拍了拍脸,意犹未尽地坐好,“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为了奖励你,我破例听听你的遗愿。”
我说道:“我有个问题。”
男人似乎是真的很开心,“也可以,那你问吧。”
我问道:“记得一个月前扎双马尾穿了一件背后是小熊图案衣服的女孩吗?”
男人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喔,你说那天和你一起的女孩啊,印象可深刻了,当时我还犹豫选你还是选她来着,本来我出门前给自己定的猎物是男人,也就是说那天其实我最开始跟踪的是你,从你出单元大门开始,只不过途中恰好有行人打断了我的出手,所以就一直等到你从外面回小区,让我没想到的是你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个漂亮的姑娘,本来我都准备另寻猎物了,结果你们就分开了。”
“那为什么没有选择我?”我的内心隐隐已经猜到了一丝答案,但我试图通过现实来否定这个猜测。
男人舔了舔嘴唇,“那个女孩很漂亮,又穿了短裙和丝袜,勾起了我的性欲。”
这一瞬间,我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气力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身体,我猛然挣扎,台子发出剧烈的声响,然而在铁圈的禁锢下只能徒劳地捏着拳头。
男人被我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而后看到我终于起了反应,脸上露出的失望的表情,“原来你也和他们是一样的,算了,也到时间该动手了。”
他起身去后边的桌子上端了一个铝制盘子过来,盘子上有一只红笔、裁缝剪、针、线以及看起来像是从破壁机上摘分出来的旋转刀片装置,一边走一边说道:“不得不说,那个女孩的身体是我见过最晶莹漂亮的,肌肤粉粉嫩嫩的,叫声和哭声也很好听,我差点没忍心把她作为我锻炼解剖技术的实验体,但是你知道的,男人在结束后就会觉得无趣和冷漠,所以我最后还是动手了,可是在解剖完后我又后悔动手了,好在那个女孩在我动完手术后超出我意料地走了很远很远,超出了我对人的认知范围,开拓了我的眼界,我沉迷于其中很久,久到半个多月没有出门继续干活,然后我就想起来,你和那个女孩这么熟,那么她可以,你会不会也可以,于是我又回到了小区里找你,让我没想到的是你也在找我。”
他把铝盘放到台子的一边,拿起剪刀,“但是你的运气似乎特别好,居然有警察在暗中看着你,不过我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了,那个暗中保护你的警察上厕所去了。”
随着咔咔的声响,我身上的衣服被剪烂,凛冽的寒风在我的肚子和胸膛上穿过,寒毛颤立,他放下剪刀,用粗糙的手抚摸我的肚子,而后拿起笔在我的肚子上画了长长的一条红线,“准备好,我要开始喽。”
剪刀尖刺破肚皮的瞬间,剧烈的疼痛迅速传进大脑,然后如同海水涨潮传遍全身,四肢不受控制的向中心收缩,铁圈挤压着试图从中间空隙穿过的皮肉,摩擦出无数皮伤,相较于肚子那里带来的触感,就显得无关紧要。
“啊!啊!啊!啊!啊!!!”
我没能忍住,痛苦地嚎叫出声。
剪刀开合,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什么温热的东西从我的肚子里流出,在痛苦的摧残下意识逐渐模糊。
“无论看多少次,这幅光景都让人深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啊,造物主的杰作真的是太美妙了!”在剪破肚皮之后,男人举起双手称赞,神色满满是陶醉之情,他放下剪刀拿起搅拌机准备进行下一步,可是当他低下头再度朝肚子里看去之时,神色转瞬煞白,犹如见到了世上最可怖的东西,他丢掉手里的机器,一步一步往后退去,更是直接转身逃跑,然而没跑两步就撞到了一个人,撞击带来的反作用力使得男人跌坐在地。
五站在那里,不知何时,凭空而现。
在老旧灯泡昏黄灯光的照耀下,五的影子在地上显得格外修长,而那修长的影子开始诡异地变化,从头到脚凸起无数尖刺,从那一坨尖刺中伸出无数的手影抓住了前面不远处蜷在一起的人影,拖入那坨尖刺之中,凄惨的叫声再度在废弃的工厂里响起,随惨叫声消失之后则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连同骨头一起啃碎殆尽。
片刻后,我通过朦胧的视线看到五走到我的跟前,死前还能再见到熟人好像也算是幸运了吧,然后是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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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从床上坐起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夕阳通过窗户懒洋洋地洒在洁白的被子上,我赶紧朝着肚子摸去,没有疼痛,我掀起衣服,肚子的上的完好如初,似乎在诉说着昨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了黑暗自然而然就散去了。
“那一切切实发生了,那个人也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五的声音在我愕然中响起。
我这才注意到少年搬了一把椅子以双手抱腿的姿势坐在窗户边,依旧眺望窗外。
五用那公鸭嗓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继续说道:“人类自从创建了文明开始就喜欢对一切东西下定义,床、桌子、天空、太阳、空气......”
“生死,活着叫生,逝去叫死,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活着才是死,而死了才是活?”他回过头,那双满是黑洞又满是星辰的深邃眸子直视着我。
我莫名的胆怯,没办法正视。
“按照人类的定义,早在七岁的那个夏天你就已经死过了,现在无非是第二次,你真的......”
“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五的话猛烈刺激到我的神经,我转头正视向早已将视线投回窗外的少年,几乎是用吼的,“你说什么?”
五没有理睬我,这激起了我的愤怒,我一把揪住他的领口,试图用暴力迫使他回答我的问题。
少年只是对着我笑了笑,笑容恬静,而后歪过头继续看外面。
我保持这个动作很久,最后还是松开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被房子、玻璃所隔绝了声音的世界看起来格外的安静,安静的如同死去了一般。
妄生虚死(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