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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忌'的力量,仅仅只是为了制造毁灭与绝望。”

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父亲因为不想把它继承下去所以没有对任何人提过,但我知道的。

毕竟,从一开始,我就听得到祂的声音。

“真是有趣的小鬼,灵魂居然这么脆弱~几千年来,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类~”

那个恶魔和我第一次对话,是我五岁——母亲去世的那年。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终有一天,失去一切的你会需要我的力量~”

最初的话语就是无比戏谑,“禁忌”在那个时候就预言了我的未来。

而那时候的我,仅仅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失去母亲的悲伤,还有照顾芽衣(妹妹)的责任心,让我根本没有把祂的话当一回事。

……

……

……

为什么?孩童时的我,没有和父亲提起这件事?

明明知道,那种东西绝不是幻觉,却还是逃避了?只是因为,灾厄没有降临在自己身上,所以就没有当一回事?

……

……

……

果然,无论何时,我都是一个愚蠢而短视的庸人。

所以,才会在那之后,选择握住“禁忌”的手。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那么我会把力量借给你。”

即使,代价是

“不过,你一定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哦?直到死之前……不对,在一切结束之前,绝对不能死呢~”

把灵魂出卖给祂,

“那之后,我们就能永远地在一起了~”

***

时值深夜,地下工房的灯光依旧通亮。

“……不行……”

敲击键盘的手停下,克罗紧盯着屏幕上完成大半的装甲草图,陷入沉思,

(如果继续开发下去,安全装置会阻碍'征岚'的全速机动……这样的话,就只能比'Blood'快百分之四十……违背了开发的初衷……)

(那就把安全装置卸载掉好了~)

冷不丁提出意见,“禁忌”嬉笑地打断少年的思考,

(把碍事的限制系统丢掉,不仅能发挥'征岚'的全部性能,甚至多出来的空间还能安装和'finally buster'同类型的爆发系统呢~)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禁忌”的话,在克罗的眼中简直是胡言乱语,

(把'征岚'的限制器取下……身体强壮的健康成年男性使用十五分钟都会直接死亡,你还要安置新的爆发系统?这样的话先不说装甲骨架能不能撑得住,战斗时间超过五分钟人类的身体就会承受不住。)

(那有什么?这个装甲的制造初衷不就是'以高速在单兵作战中尽快斩杀敌人'吗?只要在死前解决掉所以敌人不就好了?)

“……你果然是个疯子……”

夹杂着无奈与厌恶,克罗叹了口气,

“……而我,也一样。”

敲击键盘删除掉草图上的安全装置及其系统,少年用行动认可了“禁忌”的建议。

“毕竟,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他话语中透露出的那份厌恶,不仅仅是对“禁忌”,

“半途而废的话,约定,就完成不了了。”

更是对,无力反抗祂的自己。

***

“爱丽丝。”

独自站在楼顶的天台,艾莉亚俯视公寓下方一派灯火通明的和平景象,向身体内的另一个自己发问,

“为什么,人们在发生那样的剧变后还能这样毫无波动地度过每一天?”

(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声音里带着几许叹息,爱丽丝的回答依旧是云里雾里,

(况且就算知道,只要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民众就不会有什么反应——充其量,不过是把这件事当作家常的谈资罢了。)

“……即使现在战争仍在继续?”

(这就是人性。)

“没有威胁到自己的利益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艾莉亚从另一个自己的话中明白了一件事,

“无论是教国还是联邦,在这点上都是一样。”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人类的劣根性吧?)

苦笑一声,爱丽丝与她交换身体控制权,抬头俯视看不见星星的夜空,

“正是因此,即使无数次受伤,依然愿意挺身而出,下定决心去结束一切的人才显得尤为珍贵。”

(……你说的,是克罗吗?)

“不全是。”

轻轻摇头,爱丽丝瞳孔中倒映出皎洁的弯月,

“克罗他不一样。”

(不一样?)

“他是纯粹的——纯粹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真正渴望的是什么。”

(那不是单纯的迷茫吗?)

“倒也不是。他只是不敢正视自己的愿望。”

(为什么?)

“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呢。”

笑容中含有些许悲哀,爱丽丝摇了摇头,

“或许是认为自己没资格去追求,或许认为做不到,亦或者……”

(亦或者?)

感受到另一个自己愈发显现的哀伤,艾莉亚不解地附和。

“……亦或者是看到了自己的极限。”

闭上双眸,爱丽丝的脑海中闪过少年一次次,堪称自杀的绝命反击,

“看到凡人的极限,已经知晓自己的愿望无论如何都追求不到——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绝望,才不敢去正视。”

(刚刚的……是?)

看见爱丽丝的记忆,艾莉亚惊讶地叫道,

(是他在这几年间的战斗吗?)

“对,包括'那个',也是他。”

('那个'吗……)

现在明白当时爱丽丝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和对方冲突,艾莉亚理解了一切,

(因为知道自己的存在没有意义,所以不管是战斗还是计划完全不把自己的安全当一回事——只要活着就够了,这就是他战斗的原则。)

“堪称是自暴自弃的存活呢……”

叹了口气,爱丽丝轻轻将手放在胸前,

“不幸中的万幸,这个世界上还有能让克罗留恋的事物。所以他还能用他人的愿望作为自己存在的价值。”

(那,要是留恋的事物不在的话……)

“他恐怕……会为了实现不属于自己的愿望,各种意义上结束一切。”

用了握拳,爱丽丝把身体的控制权交换给对方,

(那个时候,就没人阻止得了他了。)

***

“芽衣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缓缓走进卧室,月带着些许不安地看向坐在床边的黑发少女。

“叫我芽衣就好了。”

摘下耳机,芽衣笑着看向对方,

“你来的还蛮准时的。”

“因为我想确认那个时候的人,是不是你。”

“居然被发现了啊。”

悄无声息地起身,芽衣关上房门,

“不过,有着那样力量的你,发现也不奇怪。”

“那个在空中支援的人果然是你?”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扶住月的肩头,芽衣稍带强硬地让她在床边坐下,

“没错,那个是我。然后另一个人是……”

“是克罗。”

抢先一步回答,月稍稍皱起眉头,

“可是为什么?克罗要做那种事?”

“你错了,她不是哥哥。”

否定月的回答,芽衣的笑容逐渐消失,

“'joker'和哥哥并不是同一个人。”

“这是……什么意思?”

“打个比方,哥哥如果要实施一个把你牵扯进去的计划,他会先争得你的同意,然后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进行,就算计划失败也会拼死保护你的性命。但'joker'的话,她不会和实施者以外的任何人说,也只会保证你的最低安全——活着。仅仅为了计划能成功而行动。”

坐在书桌旁的靠椅上,芽衣轻轻摇头,

“换句话说,'joker'不会管自己的行动会卷进多少人,害死多少人。她在乎的只有未来是否会朝着自己理想的方向前进。”

“……”

“所以,你还是不要牵扯太深——要直面'joker'的话,一定要用对待最险恶怪物的态度。”

“你说的有道理……”

和芽衣对上眼神,月从那坚定的目光中读出,她的话绝无虚假,

“可那又怎样?”

不过,这并非是月同意她的理由。

“?”

“他就是他,不管他是恶魔也好,怪物也罢,克罗都是我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他要是不在了,我……也没打算在这个世界继续待下去。”

“极端的奉献主义吗?”

叹了口气,芽衣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怜悯,

“你是那种不满足自己虚荣心就活不下去的人啊。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你会去魔法研究所了。”

说实话,芽衣有些失望——被哥哥重视的人,是这么的难缠。虽然一开始心里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所以才找她过来对话。可没想到,实际确认后,自己会这么地,

“像你这种人可是这个世界最不缺的——随时可能死掉的哦?”

嫉妒。

“你说的没错。”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月居然点头同意了自己的话,

“但我有一点和那些人不同——我拥有足以实现虚荣心的力量。”

“……喂喂喂,自大过头了吧?”

“是自大还是事实,时间会证明一切。”

丝毫没有退让,月起身和芽衣对视,

“我知道,因为'那个'的存在,克罗既不会迎来结束,也不会有新的开始。”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坚毅,

“就算如此,在一切结束之前,我也会留在他身边。哪怕,他的选择会伤害我。”

“……这样啊……”

看样子,自己稍微低估了这个女孩,

“即使连'禁忌'都知道,你也不打算离哥哥而去吗……那还真是”

也就是说,她是自己的劲敌

“稍微对你刮目相看了呢。”

——各种意义上来说,

“可是啊,和哥哥相处最久的是我,对哥哥感情最深的也是我。哥哥身边最重要之人的位置,我不允许任何人夺去。”

“……”

没有回答——月震惊地看着瞳孔变作紫色,暴露出真面目的芽衣,一言不发。

“所以呢,不要以为一直粘在哥哥身边就是最了解他的人。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他身边最需要的是我。”

“这样吗……”

音量似乎减弱些许,月的回答,

“那我会在那一天来到之前成为克罗能够依靠的人。”

却没有哪怕半分要认输的意思。

“这样就对了。”

非但没有因为月的“挑衅”而愤怒,芽衣反倒兴奋起来,

“那就让我们在这既没有结束,也不会有开始的道路上比比看,谁会更快地进入哥哥的内心吧。”

“我不会输的。”

这个夜晚,两名少女互相知晓了,对方的真面目。

同时,二人也明白了,无论谁赢谁输,结局对自己而言,都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