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这是谁?”

“她是小诗代哦。”

“小——昭——惠——?”

我怯生生地躲在老妈身后,看向那个拉着陌生阿姨的手,咬着嘴唇的小孩。

“是哦,小诗代,你们两个会变成很好的朋友哦。”

有很多不认识的声音,哪怕到现在我也不太能记得起。也许是亲戚之类的人,他们大声讲话,嘴里跳出我不认识的词汇。

总之,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看向那个人,那个扎着小辫子,穿连衣裙的小女孩。

她没有像我一样躲在老妈的大腿后,而是静静地站在旁边,在大人攀谈的时候冷冷瞪着我,琥珀色的瞳孔如同镜子般清澈和深邃。

她瞪着我的熟练程度,仿佛是某种天赋技能。

......

为什么还在瞪着我呢?

我试图躲闪,可惜那道目光牢牢锁定在我的脸上,跟随我的移动一并转变成不同角度。

就像食草动物看到猎食者时候本能地恐惧,我感受到了来自食物链上层的凝视——

“妈咪!”

——然后,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用极为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然后露出不应该存在于这个年龄段的思索表情。

“——就是这样的啦,嗨呀,这边拆迁过了好久哦。”

“是的呢,不过这样子就又是邻居了哈哈哈。”

“这样子小伸斗就可以有玩伴了呢。”

“哎呀,这孩子在准幼班就很孤僻的说。”

我擦了擦眼泪,不解地看向老妈。

然后,然后,那个猎食者——比班里任何一个大块头小孩还要可怕的家伙,向我走了过来。

“——你看你看——”

不认识的阿姨捂着嘴笑了起来,“你看,是要准备交朋友了呢。”

“是啊是啊,真是太好了。”

我死死捉住老妈的衣角,因为害怕而开始寻找老爸的身影。

救命!救命!SOS!谋财害命!交朋友什么的,我才不需要这么可怕的朋友......

如果我那时候有上国文课,一定会这样大叫的吧。

但避不开了,那个小孩向我走来——

她在我面前停了片刻,歪着头想了想。

最后她伸出手,皱着眉头,鼻子也皱了起来。

“下午好,我叫鬼弦诗代——鬼弦,诗代。听说,你是我的家族侍从。”

鬼弦,诗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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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姓氏,正如诸君所见,在日本,这是一个没什么独特之处的姓氏。如果有人在大街上高呼‘渡田先生!’,那我既不会感到羞耻也不会感到自豪。毕竟,我就是像我的名字一样平凡的家伙。

可惜我的人生在开局的十七年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想象一下和自己最讨厌的异性做邻居,然后更进一步变成室友。这种童话故事的设定却是以恐怖小说的形式展现出来的,也许还要再加上一点战争史诗大片的元素和标签。

......

“......”

我睁开双眼,闹钟在枕头附近响起不同寻常的铃声,我知道大事不妙。

开学了。

暑假结束,通常意味着小说和漫画要被收进床底,而我则要准备面对最讨厌的人群,并假惺惺掺和到高中生的愚蠢喧嚣里。

起床,拖着酸痛的大腿走进厕所洗漱,一边忍受鼻子的痛苦尖叫。

果然是伯渡的乡下学生......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开始犹疑应该如何向同学做解释,关于新来的转校生鼻青脸肿这件事。

虽然说伯渡市穗田乡中学名声已经无法再败坏,不然可能会变成虚数;不过再怎么想,这副样子去上学还是挺丢脸的。

“唔。早上好。”

眼角扫到对面也有人走过来,便下意识地打了招呼,脑神经和视觉神经还没有很好地进入工作状态。

然后停下脚步,有些不自在地踢了踢腿。

刚刚换好校服后,在厕所自恋地欣赏了一小段时间。我看起来就像颓废的社畜,不论怎么拨弄头发和整理领带都无法改变既成的气质。

消沉过后,我开始研究自己的校服尺寸。

尺寸是老妈联络店铺定制的,但西裤有点太紧了,似乎被设计成了过分合身的款式。

克制住自己想要来一记后摆腿的冲动,我可不想在鼻青脸肿上更上一层楼,让裤子也被撕扯开。

“嗯——”

对面的房门被反手关上,我和那个女人互相瞪眼,因为第一次看到对方穿上高中制服而感到困惑。

就连电话都没有通过,甚至还特意把对方的联络人ID删除,以便随时当成诈骗电话挂断的我们,明显从未交换过照片之类。

她的制服是蓝色西装,配上红色领带显得很正式,下身则是有纹格的制式百褶裙。

这套衣服让她看上去更白了,整个人像幽灵一样。

总之,现在如同我曾经无数次做的噩梦如出一辙,我,和鬼弦诗代,穿上了同一所高中的制服。

正如我说过,在很久以前,我是准备考上家乡的高中,而鬼弦诗代的目标更为伟大,她要去配得上她学习成绩的明星私校。

结果好死不死,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临时出了差错,最后因为最擅长的数学差了两分而没有被录取。也不知道穗田乡唯一一个名额被哪个混蛋拿走了。拿走名额的混蛋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要有机会,我愿意用棒球棍来一场复仇戏码。

这直接导致我初中两年都在阴影中度过。

初二那年,在成功把她的初恋整个一锅踹后,鬼弦太太因为工作调动而举家准备迁往冈东县。

没有了这个女人的如影随形,我顺利完成了升学考试,并有了两年比较正常的生活。

虽然父母经常会提起他们一家人,只要我关闭听觉视而不见,这都与我无关。

如果不是被同学背叛,也许我也会有过正常的中学恋情,青涩而美好。

可惜正如鬼弦诗代所说,我的过往是由遗忘构织而成,所以至于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我在那两年中并未采取行动,仍然是个谜团。

即便如此,能每天不受打扰地在国文课翘着二郎腿看书简直太棒了。

如果没有人尊重我,那我为什么要尊重这个世界呢?再者,伯渡的问题学生多到无法统计,国文老师也没有兴趣对优等生大发脾气,特别是在鬼弦诗代走后,我稳稳占据了全校第一的位置。

当然,人生中永远都有悲剧的部分,例如每日重复进行无意义的行程,听课,做作业,看书,睡觉,就连便当盒都毫无新意。如此一来,悲剧部分显而易见。灰色对有些人来说是避风港,不过对我来说,它带上了一点贬义色彩。

无论如何,至少这两年可以称得上是一帆风顺。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老爸在客厅醉醺醺地拎着啤酒瓶,手上的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嗓音。

“欸,什么?公司倒闭了?”

“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不过这几年服装生意的确不太好做,怎么样,要不要回来伯渡?”

我汗毛倒竖,现在想起来那绝对是十足十的阴谋,拙劣至极,可惜我竟然毫无防备。

对于可以搬到单间公寓居住,坐公车到达三丸书店仅需十分钟,诱惑显然完全超出了安全隐患。

再者,不论怎么计算,排除大人们进行毫无意义的串通,我再次遇见鬼弦诗代无限接近零。

直到我抵达新公寓的那一天,在下午三点四十分,看到了等待我的房东身边的那个人。

那一个瞬间我在心中大喊哈利路亚。我知道自己输得很彻底。人类总是擅长排查自己认为有几率发生的事件,殊不知问题就出现在被自己已经排除地可能性上。

往往意外,都是这些‘被排除’事件的发生。

星所以鬼弦诗代,这个性格糟糕恶劣的所谓青梅竹马,再次出现在了我的人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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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外应该还有很多所谓青梅竹马。但是这么讨厌对方也是绝无仅有了。

至于互相讨厌的原因?如果对方有极其恶劣,和自己截然相反的性格,就已经足够令人反感。而再加上所有美好的记忆(可能有过)都悉数消失的话,剩下的就只有纯粹的讨厌。

一场车祸,一大堆零散的,不重要的记忆。

有时候我会小小好奇一下,那个女人究竟是怎样发现自己记忆消失了的;至少我就没有发现。

不是说她比我敏感之类,也许单纯是因为她记忆力比较好。

有更多空间记住那些琐事,从另一个角度陈述,简单而言就是大脑里什么都没有。

就这样,在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件连环影响下,此刻我们穿上了则古田的校服,在客厅抱着手盯着对面。

“你穿上高中制服后,就像吸血鬼。”

在某些情况下,默认势均力敌的小心斗争不会遭到秋后算账。这是规则所在。

“你穿上高中制服后,就像营养不良的嫖客。”

该死,这种可恶的形容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实在是太恶毒了。

“嫖客什么的......要说营养不良,你才算是营养不良吧,排骨精。”

避重就轻,一直都是我的拿手项目。

“现在都是以瘦为美,只有你还活在汤加吗?”

“汤加......”

我哽了一下,脑子开始超负荷处理各种资讯。自从失忆,许多东西都乱成麻了。所幸关于知识的部分似乎还在。不然我很可能会变成智障,更遑论考进则古田。不不不,那样还可能更好。

“汤加什么的,这是社会普遍审美观的差异。还是说,在冈东的两年里你已经学会随波逐流了?”

“嗯?随波逐流?只是学习而已。”

打住。打住。再继续下去就要触碰到禁忌部分了。

我们两个都有很奇怪的底线,这是其他人所无法理解的。

随波逐流什么的......对,这也是其中一部分。

“总之,你穿上西装还是改变不了老好人和宅男的合成体特质。”

“蛤?这不是好事吗?”

“简单点来说,就是不受欢迎的工具人。”

“这样太损了。”

“我从来不说谎。”

“那你是什么,洗衣板——”

我赶紧在这里刹车,然后开始吹口哨。玛丽有只小绵羊~

该死,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慎言慎行,慎言慎行啊渡田伸斗。你可不想让自己的手写小说再次被老师‘意外发现’对不对......

呃,有过这么一回事吗?

我重新陷入了沉思。

不过......鬼弦诗代的大小,似乎正是高二女生的平均数呢。

“......”

正当我对女生的三围产生无限遐想,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起来。我一看屏幕,该死,竟然是‘母亲大人’的联络人ID——

而且又是,又是视像通话。

这几个人到底是有多喜欢视像通话啊喂!

我接起通话,把镜头对准自己。

结果老妈开口第一句就很不妙。

“哎呀,诗代呢?”

她这样问我,相等于逼我把鬼弦诗代这个女人也囊括在镜头里。原本打算一个人搪塞过去,假装无事发生的计划彻底失败。

我发现近两年我的计划总是出错,仿佛霉运当头。

“则古田的制服真不错,你看起来精神很多了呢。”

我也不知道这是给我还是给鬼弦诗代的评价。

好吧,很大几率是给我的。‘精神很多了呢’的隐藏意思就是‘以前毫无生气’,那个女人最多算是面无表情,论起死鱼,还是我更为专业。

“不过,鼻青脸肿地去开学典礼,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呢。”

“是啊,都怪我不太小心——”

“不要紧啦,你爸爸以前每天都是鼻青脸肿的哦。”

那种糟糕的不良往事我一点都不感兴趣。之后不会有仇家上门讨要老爸三十年前劫走的爱心便当吧。

“来,我来截图拍张照,嗨呀,以前老是打架还打输的小伸斗,和老是打小伸斗的诗代,都长大了呢。”

老妈笑眯眯地说出很可怕很黑暗的过去往事。

我们小时候先是打架,后来我打不过(也可能是不能打)之后变成拌嘴,最后连拌嘴都显得太亲密了,干脆就不说话比较好。

如果一直拌嘴,到后面会变得有些奇怪。那些人类总是有特殊的转译功能。吵架就是吵架,偏偏要扯上一堆美好的名词,简直无聊透顶。

眼下我们并肩站在一起,在客厅的电视机前,努力挂上最纯真的笑脸,把手机对准自己。

就像自拍那样。

在看到鬼弦诗代露出微笑的一刹那,我的心脏几乎骤停。

简直就是一个面具突然笑起来那样诡异,冰冷的琥珀色瞳孔同时流露出善意和杀意。

已经多久没有看到过她露出笑容了呢?可能许多年前有过,不过我早就忘了。也许她也忘了。所以结论就是,我的印象中她从来没有笑过,除了这次被命令。

当然,笑这种事还是得发自内心才显得足够真实,对于鬼弦诗代现在的笑容是否足以称之为‘笑’,我有所保留。

“哎呀,这样看起来,真的很有夫妻相哦——”

正在思考的我被吓了一大跳,差点直接蹦起来。

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可能是古代有一点血缘关系吧,毕竟曾经有过一小段近亲结婚的家族史。”

鬼弦诗代很冷静地用生物学解释,同时在背后用力扭了我一下。

痛痛痛——

原来学习家族史还有这种功用。

“啊,好像是有这件事哦。”

老妈沉思片刻。

“嗨呀,这些都不重要啦,你们这么好看,要是有了小孩肯定会很好看的哦——”

“不可能。”

“没这个想法。”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开个玩笑啦,时间快到了,快点上学去吧,今天是开学典礼。”

在讲完最后一句话后老妈就挂断了电话,留下我满头冷汗。

知道是开学典礼还说这种刺激性的话语,真不怕我一气之下直接退学吗?

“真是太糟糕了。”

“你指的是什么?”

“我们可以假装不认识吗?我不想引起注意。”

同步假装刚才的对话没有出现过,我们拉开距离,一边烦躁地踢着地毯流苏。

则古田对于我们两个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除了雪井,这家伙和鬼弦诗代是非常好的朋友。

等等。

我越想越害怕,雪井不是那种守口如瓶的人吧?

完了,完了,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摸摸鼻子,虽然没那么疼了,但还是有点歪。

再加上缠满绷带的右手,和被胶纸匆匆黏上,布满碎痕的眼镜,真的很难不引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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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地乘坐公车到达则古田,安静办完所有行政手续后我们进入礼堂开始了开学典礼。

虽然说之前的入学式就已经体验过则古田的奢侈,现在看来水晶吊灯什么的依旧无法适应。

或许这就是则古田吸引之处,学费虽然不昂贵,但是设施上齐全得令人不敢置信。一般而言,这样的校园只会被挂上贵族学校的名头,并且收取天价学费。

“太先进了。”

“嗯。”

妄图不想引起注意的我,和鬼弦诗代坐在礼堂最后一排。

“好无聊。”

忍受了长达十分钟的校长致辞后,我这样告诉鬼弦诗代。

她看起来额颇为认同,虽然说此刻依旧面无表情,不过我可以从冰冷的眼神中窥见到对校长的不满。也许校长在她的眼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我不知道她鄙视其他人类的标准是什么,我猜大概所有与‘社会’同流合污的人类都会遭到她嘲讽吧。

“人类本身都很无趣。”说完后她还特意顿了顿,斜眼瞥我,“你也一样。”

“......”我没有回答,默默往后缩了一些。

时隔不知道多少年,坐在她旁边还是一样的不自在。

随着校长说完最后一句感言,我骤然惊醒,马上开始鼓掌。

不得不说在这一刻人类的反应速度得到了良好的体现,在前方至少有十位同学同时抬头,仿佛没有睡着过。

开学第一天的则古田,非常热闹。

如果是在伯渡,我自有一套逃离人群的方法,和一个舒适的角落让我小休片刻。可惜这里是则古田,我穿着崭新的豪华西装校服,和鬼弦诗代一起被淹没在了礼堂的声潮中。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一边喃喃“抱歉借过”一边推开人群,娴熟地钻到礼堂的角落。

没想到那个可恶的女人竟然死死跟着我,让我充当盾牌的角色。

开学典礼的休息时段没有人去洗手间,可真是让人大吃一惊。整个礼堂已经进入完全混乱中,而老师们似乎觉得这是联谊的一种而不加制止......不过,由于这里的学生都穿着西服,看起来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上流交际,而不是伯渡的那种帮派谈判现场。

因为过于无聊,我干脆进入了某种观察员的角色。

观察的对象是人类,而本次研究对象就是眼前这帮正在吵吵闹闹,互相分享见闻和攀谈的学生。

只不过他们的目的早就被我知晓了。

求偶舞......求偶舞......不出十分钟,我就找到了正在求偶的学生,几个几个成群,男生们结伴寻找猎物以适当壮胆,然后摩拳擦掌准备展现自己的价值和能力。

如果说这就是青春......容我反驳,我只能闻到满满的费洛蒙味。

有时候我观察人类过于过火,以至于一次班会演讲中使用了‘你们人类......’作为陈述句开头,没记错好像是关于人工智能的议题,总之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我以为这只是夸张的玩笑,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跑来质疑我。拜托,究竟是我糟糕到这个地步,还是他们脑袋里还在运行2G信号?

总之,我是觉得自己对人类的了解已经很深入了。毕竟我每天花费了大量时间剥开人类精神世界外面的洋葱皮,以便直接窥视到里面的真实世界。

结论就是,青春本身,包括现在于则古田所见之场景,不过是大部分人类的第一场求偶罢了。虽然我也迫切地想要加入这场求偶盛宴,鬼弦诗代的存在彻底打消了所有可能性。

要是一定要找一个精通求偶这种行为,甚至对此有详细研究的人......

我在拥挤嘈杂的人群中一眼捕捉到那个像在沙丁鱼球里逆行的小小身影。

......那个和我见面第一天就差点被不良侵犯,整个人蒙在童话和悲剧色彩下极其矛盾的少女,雪井梨友花。

只能说,前天的确是意外。如果说我的英雄形象是在其他女生面前建立的,那我真会欢欣鼓舞。雪井的话......还是算了吧,我早就打消了邪恶的念头。

“鬼弦同学——!”

“啊呀呀呀呀呀呀不要挤——要扁掉了啦!”

老实说,雪井的表情真是丰富,她雪白的脸上出现了怒目圆瞪......整个人就像罗汉一样。

表情的意义是什么呢?撇去反射性做出的表情,一般而言都是想向外界最直接地表达自身状态。所以,只要我不需要和外界有联络,那么表情之类的就成了非必需品。

记得初中的时候有个舞台剧表演,没记错是关于王子公主小精灵之类的上世纪题材......我只能说哪怕出演人数不足,找上我和鬼弦诗代绝对不是好主意。

不不不,这根本糟透了,我都为他们感到惋惜。

我从小就不属于表情丰富的那一类人,按照鬼弦诗代的说法,我最多的表情就是皱眉头......太悲哀了,一想到这个我就咬牙切齿。

所以舞台剧的剧本是喜剧,真是教人吃惊。

我到现在都记得,当我身上披着锁子甲走到舞台中央时的紧张感,下面几百道视线聚集在我身上。太糟糕了。

我把短剑递给了饰演公主的鬼弦诗代,并用没有起伏的声调这样说:

“哈哈哈,我的公主,到了报仇的时候了,来手刃你的仇敌吧。”

负责编导的同学在台后手舞足蹈地表演哑剧,似乎有什么想要和我说。

于是我无视了他,继续说道:

“哈哈哈哈,真是值得喜庆的日子,混蛋!”

说完后我才想起来这句话的原话应该是“真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去死吧,邪恶的混蛋!”,而现在“混蛋!”的对象不小心变成了尊贵的公主大人。

我猜,意思估计差不多。

至于鬼弦诗代,她穿着长裙,散发出恐怖杀意,以至于在右侧套着黑色塑料袋饰演邪恶精灵的男同学开始害怕起来,眼神中满是惊恐。

“嗯。”

比我还夸张,这家伙直接省略了三十二字的台词。话说,她是根本没打算说话吧。

紧接着公主眯起眼睛,干净利落地把短剑捅进我肚子里,顺势说出今天的第一句台词:“去死吧,仇敌,混蛋!”

太优秀了,甚至还把我的台词一起说了出来。

伸缩剑黏附在我的盔甲上,被吓一跳的我反射下抽出塑料佩剑格挡,而公主灵巧地弯腰闪过,同时捡起作为道具散落在地上的苹果树树枝,再接再厉发起进攻。

舞台上充斥着精湛的剑技和残影,噼啪声交替响起。学习过剑道的鬼弦诗代劈砍有力,迅猛无比,我只好用遗忘许久的欧洲十字剑术予以还击。

不过这使演出效果比预计的要好很多,原本一大半人睡着的礼堂突然有了生气,观众开始呐喊助威,大声喧哗,场面失控,编导在后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想,这都是台词的错误,对鬼弦诗代说什么“手刃你的仇敌吧”之类的本来就是不正确的决定,只能说编剧实在不了解她,也不了解我。

最后这场变成武打剧的喜剧以我被苹果树枝抵住喉咙终结。

至今我依然会感到愤愤不平,要是哪天配件有护手的话肯定可以逆转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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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短暂而同时漫长的记忆中苏醒,我的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

雪井吃力地挤过人群,在被绊到后哇一声扑到了鬼弦诗代身上。

“欸,终于找到你们了。”

她用炫耀的语气这样说道,仿佛完成了什么惊天任务。

虽然,的确,要在则古田漫漫的人海中找到两个故意藏起来的人物是很艰难。

在所有人攀谈噪杂的同时,我僵直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妄想充当盆景一类的角色。

“觉得则古田怎样呢?怎样呢~怎样呢?~”

雪井用唱歌的语气重复了三次问句,显然很想知道答案。

“呃,挺豪华的。”

看着鬼弦诗代被摇来摇去,我害怕她下一秒就会变成硝酸甘油,炸掉整件学校。

说起来豪华这件事,绝对不是我在夸大其词。

眼下我身处则古田的礼堂中,大约可以容纳上千人的样子。

地板是十叠的样式,有点像老家的榻榻米;头顶有炽烈的吊灯和水晶灯装置或者垂挂,穹顶简直在闪闪发光;最让我膛目结舌的莫过于此地的整洁程度,不论是舞台的红布帘或是四堵墙,都找不到污渍。

“则古田背后的资助财团很大哦。”雪井试图解释,“嗯,在则古田只要有坏的设备,直接换成新的就可以啦。”

“真有钱。”

“不过则古田最值得一提的还是社团哦。”

“......”

我闭上嘴。

我当然知道,在知晓TKO的存在后,我可是寝食难安。

“你知道最受欢迎的社团是哪间吗?”

雪井凑到我面前,两只眼睛在发出刺眼的光茫......要瞎了,要瞎了......

“呃,边缘社?”

“......”

喂,不要用这种看垃圾的眼神看我。

你也是,雪井同学,请不要用看病人的眼神看着我谢谢。

“呃,我猜猜,冰球社?”

“渡田,你是真的有问题。”

鬼弦诗代皱着眉头,冷冷盯着我看,“你整个人都很有问题。”

“我可不这么觉得......明明冰球就是很有意思的运动......巴比尔辛赫的赛事特别有趣......”

“据我所知,我印象中的五个巴比尔辛赫都是曲棍球运动员。”她摇摇头,“果然,写真集什么的还是烧掉比较好。”

“不不不,还有爱德华一世......”

“他是玩板球的。”

说完,她转头对雪井叹了口气,一边用一根手指指着我,“见笑了,我的侍从脑子有问题。”

“欸,噫,这个......脑子有问题什么的......”

“我们还是继续说社团的事吧。所以,最受欢迎的社团是哪间?”

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鬼弦诗代的能力远超我的想象,她怎么会知道运动有关的知识?

据我所知,她应该没有参加过相关社团才对......除了以前在剑道馆练习过柳生流,还伺机用塑料水管猛敲我的头,找借口说自己在练习什么的。

难道说,她在冈东县整个人性情大变?我幻想了一下她在橄榄球赛里横冲直撞的场面,发现并不难想象。毕竟拥挤的地方更适合使用裸绞和十字固。

“可耻的逃避。”

作为点评,鬼弦诗代冷冷丢下一句,自顾自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太想见到我。

“所以,耶,最受欢迎的社团是——”

“哇,我好期待。”

想要炒热气氛的我抓紧机会开口。书上好像提过表达自己的期待可以博得说话者的好感。

结果雪井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是我的语气不太对吗?

明明声线有起伏过了才对......

“是......是恋爱研究社。”

雪井转而用超级小声说道,我一阵心虚。

这种低落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不需要这么夸张的吧?!

“啊呀,原来是恋爱研究社,真,真是想不到呢——”

不不不,这更糟糕了。这种说法和老妈说‘什么?你三位数加减法了?真是意外呢——’一样糟糕。

“是的呢。”

雪井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鬼弦诗代整个表情已经变成了那种极度鄙视,眼睛里跳动着不屑的光茫。

“其实恋爱研究社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

我绞尽脑汁弥补自己的失误,“呃,我,我以前上生物课也喜欢观察蜻蜓交尾什么的......”

为了增加可信度和表示自己的热诚,我趁热打铁,“对了,报告书有五十多页,我可是对交尾这种事有很深的认识,例如湖蜻蜓和常见干燥地区的蜻蜓有各自不同的求偶方式,我才也许和复眼结构的不同有关......”

“渡......渡田同学。”

“......呃?”

“你很反感恋爱吗?”

我瞥了鬼弦诗代一眼,虽然她此刻正目不转睛,同时杀意盎然地看着场中偶然出现的几对情侣,在一个暑假后重回连接状态下的兴奋;不过我打赌她一定也有在听我讲话,不然她的耳朵不会突然动一动。

“不是,嗯,我,我真的很感兴趣......”

“把恋爱说成交尾的人,真是笨蛋。”

“欸?”

“笨——蛋——”

雪井双手抱胸,姿势和鬼弦诗代如出一辙,我怀疑她就是从那个女人那里学来的,而且学了个十足相像。

“渡田同学是不折不扣的笨蛋。”

我对恋爱社的高谈阔论好像激怒雪井了。能激怒雪井梨友花,某种程度上而言我也算是世间不可多得的人才。

“难怪诗代会说你很笨什么的......”

“欸?有那回事吗?”

其实我想问的是,难道她只说了我笨?没有用更锋利的字眼来攻击我,可以说是不可思议。

让我在众人面前大出洋相一直是她的拿手好戏。

“你的话,别人的话要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意思哦。”

“我的国文分数很高......”

“那是因为课本里的作者都是和你一样思路奇怪的死脑筋。举例而言,去年诗代就说过她每次说起什么,渡田同学从来不会理解她真正的意——呜呜呜呜呜!”

说到一半的雪井被鬼弦诗代捂住嘴,由于角度巧妙,看上去就像被搭住肩膀一样。

......至于这种能力是从哪里学来的,我并不想承认。

话说,鬼弦诗代那个女人竟然和别人说起了我的事?

也很正常就是了。听起来就像她会干的好事。使我尽力出糗,臭名远扬什么的......

“其实,诗代觉得渡田同学你很——呜呜呜呜呜!”

“很什么?”

我汗毛倒立,直觉告诉我雪井绝对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那个女人,究竟和她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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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个不是重点啦!”

雪井似乎终于读懂了鬼弦诗代的脸色,直接强行终止了话题,“那个......那个,渡田同学也在恋爱研究社的研究档案里面来着......”

“蛤?”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和谁?你是指租借女友吗?”

“你还租借过女友?”

鬼弦诗代用疑似吃惊的表情瞪着我,我之所以会说是疑似,因为她除了眉毛和瞳孔大小微微变化外,整个人依旧和冰雕一样。

“我,我只是猜想她们是不是搞错了......”

“你最好没有干过那种蠢事。”

“为什么?这是我的私人生活。”

“因为......”鬼弦诗代思考了片刻,“会败坏家族声誉。”

“这明显就很牵强。”

“是和诗代哦。”

雪井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一命......紧接着毫不留情把我重新推进深渊。

“欸欸欸?——”

“哎呀,这么有趣的特殊案例,真是让人头大。”

“头大就不要研究。”

“不行嘛,我会努力研究清楚的哦。”

“会把我和她囊括进什么恋爱观察......这个社团还真是差劲......”

听到我这么说,雪井一副脸色惨白的样子,感觉随时会晕厥过去。

“我的意思是,不算太差劲,就是比较差劲。”

“有......有这么糟糕吗?”

绝对有。

这是我见过最糟糕的社团。

“没有,没有。呃,我是说,可能稍微有一点点糟糕。”

“说起这个,则古田每年都会举办‘最糟糕社团评选’,有一个社团可是连续五年上榜了呢。”

她终于主动把不妙的话题转移开。感谢上帝。

鬼弦诗代这个女人依旧事不关己的样子,在旁边不发一语。明明耳朵竖的比兔子还高,却硬是摆出局外人的态度,太差劲了。

“我猜猜,是冰球社吗?”

“渡田同学,你刚才好像说过冰球社是则古田最受欢迎的社团的吧?!”

“受欢迎和糟糕是可以并存的。例如冰球斗球的部分就很糟糕。”

“那受欢迎的部分呢?”

“斗殴的时候。”

“......渡田同学,你很有问题哦。”

“这个是普遍认知,长期关注冰球的人都会了解这个运动的迷人之处。”

话音刚落,鬼弦诗代就向我投来了不屑的目光。

“会说出什么‘五个巴比尔辛赫都是冰球运动员’的家伙没有资格自诩为球迷。”

——这样拆我的台,这个女人和两年前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果然,联谊可以放弃了,至少在她和我同居这段时间里。

“......渡田同学。”

雪井摇头叹息,怜悯的眼神仿佛是从鬼弦诗代那边ctrl c再ctrl v回来的。这下更惨烈了,我同时承受着两倍目光注视。

“今年的最糟糕社团评选,百分之八十四的票数都属于这个社团。”

雪井严肃地看着我。

“T!K!O!”

“喂,怎么又是他们啊?!”

每时每刻,从我进入古田市开始就不断接受这个社团的资讯的我,已经处于麻木和崩溃的边缘。

虽说提醒我地雷区在何处绝对是可以积德的善事,这么频密地提醒不就变相变成了某种骚扰了吗?!

“本校一共收到六百四十四张投票,其中五百四十一张票都给TKO的糟糕程度打了五颗星。”

“......那的确值得留意。”

“他们的糟糕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在幼儿园参观学校时的表演晚会上表演互殴。”

“......欸。”

“并且用麦克风对幼儿园学生宣称‘只要考进则古田就能享受把所有讨厌的家伙KO的乐趣’。”

......这群人是魔鬼吗。

“在表演后,第五幼儿园的学生之间开始兴起了决斗风气。”

“喂,这能够被带歪也太夸张了吧?!”

我不敢想象一群五岁小屁孩的决斗会是什么场面,不过这都要归功于善于创造奇迹的TKO拳击社。

“可是,这种节目也是学生会批准才上台的吧......”

“他们是作为临时替代上台的,原定表演的风笛小组全部请假了。”

“欸?互殴什么的......”

“代替申请表上面写的是‘拉伸运动’。可恶,真是高明的骗术......”

“能被骗到的学生会更糟糕。”

听起来也许TKO并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至少,学生会要更加无药可救。

“总之,结束的时候发现风笛小组的纳豆被换成了巴豆。”

......好吧,TKO真的是无药可救。

“所以,渡田同学千万不要靠近TKO哦。”

雪井竖起一根手指,原本打算松一口气的我马上开始提心吊胆,毕竟这个姿势在我印象中一直都是作为演讲预警存在的。

显然这次是例外,因为雪井在这之后就没有说话了。

鬼弦诗代靠在墙上,两只眼睛闭着,似乎在噪杂的人声中进入了半睡眠状态。真是不可思议。

放眼望去,之前留意过的学生小组中的成员已经至少换了三批。

极高的人员流动让我叹为观止。这群人聊天的水平实在惊人......至少我做不到连续说话说上半个小时不停之类的。

看有些女生轻笑的样子,难道她们觉得这很有趣吗?!

人类的习性真是难以捉摸......我一推眼镜,默默和人群再拉开一点距离。

幸好雪井在这里勉强组成了三人小组,阻止了其他学生跃跃欲试过来搭讪的想法。虽然一直都是雪井单方面长篇大论,不过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我们在不断讨论之类的。

“说起TKO......”

糟糕,我以为这个话题早就结束了,没想到还有后续。

雪井摸了摸下巴,思考的时候看向天花板。我的神明,她好可爱......

收稳表情,我用眼角余光确认鬼弦诗代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变化。还好,那个女人还在打盹。

“其实,TKO以前不是这样的。”

“话说,为什么雪井同学你对TKO这么熟悉呢?”

“因为呀......”雪井应该没想到我会对这个感兴趣,因而呆了一下,“因为我一直有研究校史哦。我已经看完了二十年的校刊和校报。”

这下我知道为什么雪井会和鬼弦诗代合得来了。某种程度而言,这两个家伙的相似度颇为惊人。

“在十年前,TKO作为拳击运动昌盛的古田市中则古田高中部唯一的拳击社团,是最具有人气的受欢迎社团哦。即使人数不算多,但所有人都把TKO视作则古田最出色的运动代表,引以为豪。”

“这差距也太大了吧,最具人气什么的......听起来就像是在说第二个社团一样,”

“很少学生知道这段历史。”

看得出来,毕竟也很少有学生会有兴趣翻看二十年的校史和校报。我幻想了一下,从图书馆找出那些古老的刊物,管理员真是太幸苦了,那种地方想毕早就积满了灰尘。

“TKO的昌盛,在十年前夏然而止。”

我看到鬼弦诗代的耳朵动了动。

“这一切都是因为......”

雪井拖长了最后一个音,似乎想营造出有奖竞猜节目的那种张力。可惜,我只是会觉得她很可爱。仅此而已。

“因为,十年前一名TKO的社员死在了擂台上。”

“......”

鬼弦诗代张开了眼睛。

我和她一起看着雪井,等待她给出下文,后者马上开始慌张了起来。

“伊伊伊——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

“那个......那个事故差点让TKO直接解散,后来是校董会出面才保住了这个唯一的拳击社团......”

“听起来就很不妙。有这样的先例,难怪TKO会收不到新的社员。”

“这个可能性很大,没错哦。”

雪井把头凑近我们三个人织出的小圈子里,压低了声音。

“那个在擂台上重伤倒地,最后不治的高三学生......名字是坪水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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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坪水祈夜?”

这个姓氏让我有熟悉的感觉。也许只是错觉,不过,鬼弦诗代微微抬起了下巴。

“坪水神弓,是现任的TKO会长吧。”

我在原地发呆三秒后才想起来这一号人物。

“对......对......坪水神弓,我刚才想的就是这个......”

“打XX太多导致记忆力变差是很常见的问题,你不需要太自卑。”

“咦?打XX是什么?”

雪井不合时宜地带入新话题,我只好马上改口,“呃,坪水神弓......坪水祈夜,是什么关系?”

“打XX是什么?”

“是......是兄弟关系吧。”

“打XX是什么?”

“还是父子关系?”

“打......”

“我不知道啦!”

看到我面露难色,鬼弦诗代叹了口气,“打XX是每个男生都会做的无聊行为,并没有什么可以探讨的。不过,没想到则古田竟然有这种历史。”

“讷讷,是的哦!”雪井似乎暂时忘记了打XX什么的......为什么我会一再提起打XX啊混蛋!

“坪水祈夜,是坪水学长的哥哥哦!”

“欸,这么说的话,他岂不是——”

“大家在聊什么?我可以参与吗?”

正当我几乎要接触到事实真相,旁边突兀地闯进了不合时宜的声音。

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在鬼弦诗代冰冷的注视下接近我们三人。等她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已经被困在鬼弦诗代的视线里了。

带一点天然深褐色的马尾辫在后面甩呀甩,有那么一秒钟我产生了想要把它狠狠拉一把的邪念。

她的个子介乎雪井和鬼弦诗代之间,校服烫的极为平整,站立的时候双脚并拢,看上去就是那种极为规矩的家伙。

真是不妙啊......按照我的预计,在则古田会选择接近我们的人,只有怪人一种可能性。毕竟在开学典礼上贸然闯入角落的三人小组,明显就很有问题。

于过往十年的学校生涯中不断充当垃圾桶角色的我,早就对此无比娴熟。只要是分组活动,便默默接纳所有被遗忘的角色,这是我的宿命。有次体育课一个很受欢迎的男生来晚了,被迫分到我这组......那个表情,不能说是绝望,至少是心死。

“你......你好......”

声音从刚开始的中气十足,逐渐弱了下去。

我幻想了一下——好奇的眼神,杀气腾腾的眼神,没有眼神的眼神......真是糟糕至极的欢迎组合。

“那个......我是学生会的由比藤敬穗......”

“学生会?”

没想到鬼弦诗代竟然在雪井开口前抢先发言了,真是令人吃惊。

雪井应该不认识眼前的由比藤——因为对于认识的人,雪井一定会第一时间大呼小叫地扑上去。对此我深有体会。

她在好奇地盯着由比藤看,一边歪着脑袋,似乎在调出对方的恋爱档案。

“学生会找我们有何贵干?还是说,我们的行为违反了则古田的学生守则?”

“那个......那个是风纪委员的职责......”

“哦?意思就是假设我们违反了学生纪律,学生会也会视而不见?”

“不......不全是......”

由比藤一下子进入了茫然的状态,就像提早回家结果发现父母在开黑手党会议。

我推了推眼镜,在心中构想出了数百种可能性,试图推测出鬼弦诗代切换成进攻姿态的原因。学生会理应和她没有瓜葛才对,还是说这个由比藤做了什么让她反感的事了?

可是,由比藤从十秒前出现开始,都只是简单地说了三句话,然后正常地走过来而已。

真是太倒霉了......印象中可以有此种运气的,除了我自己外也就只有伟大的库-丘林了。

“先不说这个,学生会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刚才好像是你一直在提问吧。

“我,我是学生会的总务,二年一班的由比藤敬穗——”

“你刚才说过名字了。”

“我知道,我——”

“我懂了,你是来炫耀干事身份的。”鬼弦诗代摇摇头,用刚好能被她听见的声量说道,“......堕落。”

“欸欸欸?”

“总务,没记错就是在室内活动后负责打扫垃圾的同学吧。”

“......欸?”

由比藤疯狂眨着眼睛,视线在我,雪井和鬼弦诗代身上来回切换。

这糟糕的对话。

“我,我只是来向新的转校生表达欢迎——而且,总务——”

“要在人群里找到我们,想必是很辛苦的事。”

抓住机会,我赶紧开口。至少在事态不可挽回(a.k.a得罪整个学生会前)前,阻止对话继续下去。

虽然总务的确是这样子的角色,在当事人面前大声说出来未免太伤人了。

“有......有一点。今天人很多......”

她瞪着眼睛,看起来松了一口气。对了,这个人是把我当成正常人了吧。真是太感动了。

“世界冰球锦标赛2015年的观众人数是一万二千名。在那里找到朋友也是很难的。”

我竖起一根手指,严肃地告诉由比藤,实际上则古田礼堂根本不算什么。

“......”由比藤张着嘴巴,活像准备吐泡泡的大鱼。

“渡田,停下你拙劣的冰球演讲吧。”鬼弦诗代不屑地眯起眼睛,“你是打算在观众席里面找齐五个巴比尔辛赫吗?”

“这和巴比尔无关。”

“诸位刚才是在讨论冰球吗?”

“不是哦,应该是在讨论死掉的学生。”

“......”

来了,由比藤准备吐泡泡。

看来我们三个对于话题的侧重点不尽相同。唯一共通的,就是让学生会的干事无从下手。不论是冰球,巴比尔辛赫,还是死掉的学生,怎么看都不像是合适的话题切入点。

深吸一口气,由比藤重新挂上笑容,“这位......想必就是渡田同学了。”

和她轻轻握了握手。很好,是温热的感觉。

奇怪了,为什么右侧会有杀气?

我转过头,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位是鬼弦同学。那么这位——”

“我是雪井梨友花,二年四班的哦。”

“咦,你是恋爱研究社的成员吗?”

由比藤露出了微妙的表情,“‘那个研究’......不会还在进行吧。”

“什么研究?”

“没......没什么......”由比藤在关键时候闭嘴,低头咳嗽两声,“对了,二位是来自伯渡市的吧。”

“是的。”

“嗯。”

“那里是个......很自然的地方呢。”

她在寻找委婉说出‘乡下’两个字的方法。

“你在寻找委婉说出‘乡下’两个字的方法。”

鬼弦诗代很平常地顺势说出我的心声。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读心术,我已经学会了视而不见。

“......我没有。”由比藤一副头疼的样子,“鬼弦同学......刚刚冒犯到你了吗?”

“我只是喜欢把话说明白一点而已。”鬼弦诗代双手抱胸,像一只对着空气炸毛的白猫,“现在的人,十足虚伪。”

“......伯渡,的确挺乡下的呢。不知道两位以前在伯渡的时候家里是从事——”

“她是伯渡一千一百年前第一位将军的后裔,统治者血统的传承者。”

在合适的时机对鬼弦诗代报复,一直是我在锻炼的拿手好戏。

没想到,这家伙,今天极为教人出乎意外。

“没错。”

她没有反驳,反而开口应答。

至于由比藤,再一次进入了宕机的状态中。

从一开始的对话开始,她就呈现出半脱节的样子。其实不难理解,要加入我们的谈话......

对于现代人类而言,的确为时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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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将军的后裔哦。”

反应过来的雪井竖起一根手指,“将军后裔,看起来就很符合吧。”

“其实更像是暗杀者......”

由比藤不自然地嘟哝起来,可惜被我听见了。干得漂亮。我最喜欢由别人说出自己不敢讲的心里话,真是perfect的风险规避专家。

“总之,两位有没有在则古田遇上什么困难呢?虽然开学还没多久,不过则古田应该和两位曾就读的高校不太一样就是了。”

似乎终于放弃跟上我们的节奏,由比藤敬穗决定直入主题。话说回来,这个老实的女生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务,很不巧的是这个任务其实还蛮艰巨的。

“我的困难,学生会什么都帮不了。”

“放心,除非是死而复生这样超自然的事件,我们学生会......”

“我要这家伙消失。”

鬼弦诗代微微抬起下巴,用厌恶的眼神盯着我,“消失,连灰都不剩的那种。”

蛤?这句台词明明由我来说才比较合理,要知道一直在受苦受难的是我才对。

“......这个也做不到。”

“没用。”

鬼弦诗代的声音控制得极为微妙,又是刚好能被听见的程度。

“两位看起来有矛盾......”

这位同学反应至少慢了十二拍。

“不是矛盾。这很复杂。”

复杂?这种事情怎么能用复杂来说呢。

“复杂......复杂,那个......还是说说则古田的特色......”

由比藤不知所措地结巴着,雪井换上同情的脸色,“校长和今村老师有一腿。”

“......欸?”

“真的哦。”

这个真的算是特色吗?不不不,很多地方都有的,只是那些学校没有堪比克格勃的恋爱研究社罢了。

“那个......不用说特色了,还是说两位的矛盾吧,啊哈哈,调解人的确也是学生会的职责之一呢......”

作为情报组织,恋爱研究社无疑是成功的。故此我并没有觉得由比藤的反应有什么不妥当,至少我相信这样可爱的女生大概率也有不得不说的相关秘密。

能轻松爆出校长和今村老师有一腿的家伙,灵光一闪把由比藤的历史倒出来也不是难以实现的事。

“稍等,如果说起这个,我有档案哦。”

雪井偷偷拿出手机,我只好露出‘你看吧’的表情。

由比藤成功逃过一劫,并且使用渡田伸斗作为替死鬼。

“鬼弦同学和渡田同学是青......”

我一把捂住雪井的嘴,真是眼疾手快。顾不得向目瞪口呆的由比藤解释,我把雪井用力推向鬼弦诗代。

“青春期打架的混蛋。”接上雪井上半句,我这样说道,“我们在探讨后发现,自己都很擅长打架。”

“是青梅竹马啦!”

“......”

“......”

“?”

由比藤吃惊地看着我(为什么不是看着鬼弦诗代?),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这样不算准确。”鬼弦诗代开口道,“是仆人和主人的关系。”

......这比侍从更糟糕了。

“仆,仆人——”

“是的,仆人,以侍奉主人为终极目标的职业。”

由比藤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我只能对她表示由衷的同情。我们之间的关系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的,要知道过去发生的事足以写出长篇小说。

“如我所说,鬼弦家是渡田市一千二百年前的将军,而诗代就是将军后裔哦。”

明显这些都是那个女人在冈高向雪井灌输的观念,这就是先发制人。

“不,不要紧的。青梅竹马是主仆关系,有矛盾,念同一所高中,这,这也不是很棘手的状况,调解什么的,学生会做得到的......”可怜的由比藤已经在喃喃了,比起肯定句,这种小声碎碎念怎么听都更像自我鼓励。

“只是把他的宫泽理惠写真集烧掉而已,这是善行。”

“写,写真集?”

完了,我轻轻推了推眼镜,这下自己在由比藤,或者整个学生会的‘好感排名’上要落得诺基亚的下场了。

“这种四眼宅男只会沉迷于情色小说里而已。现在的发展趋势简直像痴汉报告一样糟糕。”

“不如,不如两位说说对方的优点吧。”

眼看雪井正在专心致志地阅读恋爱报告,由比藤终于鼓起勇气重新踏入死亡森林。这次她看起来有精神一点了,就像幼儿园老师找到可以瞬间止住小孩啼哭的玩具神器那样。

说优点?没有记错的话,这可是毒岛樱子为数不多落败的游戏。

真是让人毛孔悚然!难道学生会都是这样一帮抖M的怪物吗?通过糟糕透顶的无聊小游戏虐待新转校生。

“话说,休息时间还有五分钟就结束了哦。”

一直在看手机的雪井抬头给出告知,接着继续沉浸在恋爱研究的世界里。

话说,她到底是怎么把手机偷运进礼堂的?还是说根本没有人会去查她?

“渡田同学,你先请吧。”

我推了推眼镜。

“雪井同学是个善良的孩子。”

这话是真心的。

“......那个,我是说鬼弦同学。”

“鬼弦同学是个糟糕的孩子。”

“......优点。”

然后,我们四个人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诡异沉默中。

要是由比藤专门负责学生会里的破冰活动,那她可能会有一个‘泰坦尼克号’的外号。

“她的化学很好。”

坚持不愿意说谎话的我,决定贯彻信仰。

“噢,这的确算是,虽然不太准确......”由比藤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显然放松了许多。

“在把我的藏书一把火烧掉的时候,对于助燃剂的调配可是毫不含糊,干净利落。对了,还特意选对了天气和时间,可以说在地理上也有不俗的造诣。”

“烧,烧掉?”

由比藤显然不知道我和鬼弦诗代的十年纠缠。

“是的,她说要把我连人带灵魂一把火烧掉,由于很多年前我提出过‘人类的灵魂寄宿于文字中’的看法,她就一把火把我的书烧掉了。”

“烧掉的是国王游戏。”

“明明就是国王征途!”

“堕落的仆从,有必要及时矫正。会相信诗和远方的人,去把国王游戏里的行径做出来也不见得是难事。”

“好啦好啦,两位......还是轮到鬼弦同学吧。”

“我么。”

鬼弦诗代转过头去,这样轻声说道,“非常容易相信别人的家伙。”

“这应该是缺点。”由比藤迅速指正,虽然知道没有用。这就是学生会干事的激情和坚持。

“我才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屁孩,会随便相信。至少书里的不算,因为那些都是作者毕生结晶——”

“真玉堂百濑。”

然后,她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出了一个名字。

“什么?”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因而问了一次。她和我对视,不避开也没有杀意。

于是她再次重复了那个名字。

“真玉堂......百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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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活动/休息时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安排)结束后,我慢吞吞地从角落直起腰。由比藤松了一大口气,另一边的鬼弦诗代同时睁眼

鬼弦诗代的碎碎念戛然而止,真是让人浑身放松下来。

随着队列走出礼堂,外面的自动贩卖机里陈列了不容小觑的饮品种类。我瞪着贩卖机周围层层的人群,在心里思考这是不是适宜购买罐装乌龙茶的时机。

眼下似乎没有过多选择。我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半盒没喝完的牛奶,插上吸管后悉悉索索喝了起来。

由比藤像石雕一样用惊恐的眼神看我,我只好学雪井竖起一根手指,“真男人就是要在有乳糖不耐受的前提下畅饮加入额外乳糖的高脂奶。”

“渡田。”由比藤毫不犹豫指出我的问题,“你是怎么把盒装牛奶带进开学典礼的?!”

“有什么问题么。”

虽然这样回答有些伤人,“我见不到禁止饮食的牌子。”

“中途就没有洒出来一点吗?!而且还是半包!”

“不能浪费食物。”

“好吧好吧......”由比藤放弃争辩,“等一会就是则古田的传统开学仪式了。”

“仪式?”

“一共十二种小组活动之类的——强制参加噢。”

我盯着手里的明治牛奶沉思,由比藤这样说的话那就是逃不掉了,至少学生会不会搞错本校的传统活动。

难怪在这之前是长达十五分钟的自由发情时间,原来如此,我懂了。

这就是所谓‘活动前的垃圾分类’吧。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的就是眼下的情形。之前一贯由我充当垃圾桶的角色,似乎现在依然如此。

可怜的由比藤要是继续担任我们的向导,那她将会经历这辈子最糟糕的开学活动——绝对是最糟糕的。预知未来这种小事,简直轻而易举。

我把明治牛奶一下捏扁,随手丢进垃圾桶里,咳嗽两声后用最低沉的声线说道:

“请容我拒绝。”

“欸?”

“小组活动什么的,我对狼人杀,角斗场,真心话大冒险,都不感兴趣。贵校是在干预学生的性格自由。”

“如果不参加的话,名字会在整件学校广为流传的。”

“原来如此。我懂了。其实我觉得小组活动还蛮不错的。”

果断拐弯,我推了推眼镜,假装见不到鬼弦诗代鄙夷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小组活动是什么......姑且就让我们满怀感激和期待地出发吧。”

“......”由比藤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说起广为流传之类的......渡田同学的变化还真是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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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咦?这样的吗?”

躲在角落打电话的雪井缩成一个球,片刻后收起违禁品,对着我们三个挥了挥手,“那个,一会见哦!我要先去那边——哎哟!”

被路过的男生们撞倒后在原地转了三圈才停下,晕头转向的雪井跌跌撞撞跑开了。

“真是羡慕呢。”

由比藤看着雪井的背影,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

“羡慕什么?”

“有自己向往的事物,和朋友之类的......”

“我以为你很受欢迎。”

“也,也不是啦,啊哈哈哈。”由比藤干笑着,露出职业笑容,“就是,学生会其实不是个可以放得开的地方。”

“没记错的话,在就职典礼上宣誓,会有一段把学生会当成家之类的发言吧。”鬼弦诗代在不合宜的时机开口,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面,“还是说由比藤同学在家里也放不开?”

奇怪了,这家伙让人感觉是在试图卸载由比藤牌导航系统一样。

“不,也不能这么说......”

回归自言自语状态,由比藤明显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主动开启话题了。其实只要多相处就会知道,应对鬼弦诗代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当然,她应该祈祷自己不会再遇到我们两个。

“是恋爱研究社的成员。”

丝毫没有理会自己刚才的发言(其实算是救了由比藤一命),鬼弦诗代转向雪井离开的方向,那里有几个女生正在交头接耳,时不时看向我和旁边的女人。

“我感觉被盯上了。”

“同感。”

我发楞片刻后随即毛孔悚然起来,这家伙!她竟然附和我了,难道刚才由比藤在说话吗?还是说,她真的是在回复我‘同感’?

“我讨厌被当成观察对象。”

“应该没有人喜欢做小白鼠。”

“恋爱研究社的确很恐怖......唔!”由比藤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随即捂住嘴巴,“中立,中立......”

似乎也有不得不说的故事呢。

我们穿过走廊,随着人流一起,像漂浮在塑料袋河流中的泡沫盒,上下浮动。

门口的鞋柜散发出混杂了脚臭和除臭剂芳香的诡异味道,我不得不屏住呼吸,并在心里大声催促前面的人走快点。

看来并不是说好学生就不会有脚臭;导致脚臭的细菌可不会依照学习成绩挑选目标,也不会依照颜值。所以美少女的脚不臭什么的,都是轻小说作者的妄想而已。没错,就是这么残酷。

愤世嫉俗而充满反骨的我,在尽力和鬼弦诗代保持一定距离的前提下,跟着由比藤走到操场上。

看起来她的确很受欢迎,一路上很多学生都有打招呼。真是个人气旺盛的家伙。

“......嗯,红豆口味的是吧,我去帮你问一下......”

不知道第几次应答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学生的请求,由比藤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消失,随即抱着一袋饮料回来。

“麻烦你了。”

接过饮料后男生和朋友边走边笑地离开了,由比藤擦了擦汗,“呼。”

“为什么要帮他们。”

“欸?”

“我是说,帮他们处理各种琐事。”

“这个嘛......助,助人为乐......”

“你很累吧。”

鬼弦诗代斜眼看着由比藤,仿佛在审讯。

“不会的啦。”

“你不仅喘气,满头大汗,而且额头有红斑。是荨麻疹么。”

“有一点的说。”

“那群人有手有脚,为什么要你帮忙呢?”

“只是顺便......”

“发热的时候全身刺痒,长时间下来会形成难以消除的伤疤。很难受,不是么。在夏天拥堵的走廊上跑来跑去,只是为了帮一群不太相识的同学做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个女人......在生气?很久没有看到她有情绪波动了,虽然现在是面无表情的状态,不过从语调上我还是能分清楚和平时的不同。

为什么要生气呢?有可能是在为了由比藤生气吧,这个女人的情绪开关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也有荨麻疹,所以每天都只会宅在家里。”

鬼弦诗代用尾指指了指我。

......欸?

我?为什么是我?

“这样吗......”由比藤从追问中缓过来,开始狐疑地打量我。现在的确很闷热,正常有荨麻疹的话早就发作了,然而我肉眼可见的地方都一切正常。

由于不确定之前有没有说过自己有荨麻疹所以不能户外运动,安全起见还是贯彻人设吧。

“是在屁股上。”

我沉声说道,“左半块发作频率更高。”

“......哇!”发出疑似惊叹的声音,由比藤迅速摆手,“没,没有别的意思,不过,荨麻疹还真是辛苦......”

你一直在瞄我的屁股对吧?!你是想看我屁股起红斑是吧?!

“二,二位。这个,我来介绍一下则古田的传统开学典礼......”

干咳两声,顺便再瞥了我的屁股一眼,由比藤合拢双脚,摆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已经有三十年历史的传统,要求学生在开学典礼后选择活动参加,例如即席演讲,群组游戏,校园定向......”

“我要去校园定向,”

“你又想拿到地图后坐在食堂吃甜点,等游戏结束后光明正大地走出来认输?”

鬼弦诗代毫不留情地揭穿我的谎言。该死,这女人什么都知道。

“总之,我要去煮食相关的活动。”

“你是想趁机把曼陀珠倒进可乐里,然后把活动主题变成大扫除?”

“呵。”

鬼弦诗代没有尝试否认。没错,这就是她的伎俩。

反正我们两个都没有兴趣去认认真真地参加无聊游戏,这些流程能精简就好。

“这,这个......”

嘴角抽搐,由比藤的样子就像见到了难缠的客户。现实情况其实差不多。

“现在没有这类活动了......只剩下棒球,板球,足球,小组游戏和......”

“那就足球吧。”

“好的,鬼弦同学呢?”

“我先考虑一下。”

由比藤拍拍胸口,“交给我吧,我问一下足球那边负责的同学。”

她小跑着短暂离开,在人群中灵活穿插,平时肯定经常干这种事。

“无聊。”

“呃。”

过了两分钟,由比藤重新回来,后面还带着一个个子不高,看上去就十足像足球运动员的男生。

“这位......渡田同学,俺是本校足球社的社长,负责这次足球活动,现在刚好差一个守门员,你有兴趣么?”

“我可以的。”

“不过这边只允许有相关经验的同学——”

“我......”

“渡田伸斗曾经是学校闪避球队的队长,创下一打十连避七十九球的城市记录。”

正当我准备捏造履历,鬼弦诗代出手了。这家伙一下子把我戳得粉碎,用诚实的话语把我的目标一脚踢飞。

“那,那还是不太,不太行......”

足球社社长嚯嚯嚯大笑起来,“闪避球什么的......”

一边说着,他叹着气往回走,根本没打算和我继续交流。

“那现在怎么办?”

我苦闷地靠在墙上,“我还是请假吧。”

“......除了小组游戏,其实还有一个可以选择。”

由比藤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过没多少人会去参加就是了。”

她伸出食指,指向操场最中央位置。

“如果真的要列举一个不需要和其他人交流或者和多人互动的活动——那么,只有一个选择。”

我眯起眼睛。

“那个是......拳击擂台?”

“拳击......擂台。”

鬼弦诗代这样沉思着,然后和我一起伸出手指,“这个可以。”

她指向那个隐藏在日光中的擂台的姿态,十足像准备开始行劫的维京海盗。

“欸欸欸?!”

“这个的确可以。”

我点头后加以认同。只要是她提出正确的观念,我一般都不会反对或者大声吵。绅士风度,对的,这就是渡田家一直以来都强调的绅士风度。

(话说以前有强调过绅士风度吗?还是轻小说里面经常出现的?不得而知了。)

“我去了。”

“你好变态。”

“是物理上的去,不是那个。”

试图用垃圾话干扰我,鬼弦诗代抢在我前面跑了出去。

“其实,你是打算碰拳完马上投降的吧。”

我在三秒内马上就洞察了她的意图。

“难道你不是么?”

她也一样。

“对了,那个——”

由比藤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一边着急地挥手,“关于比赛规则什么的——”

“最后一名和第一名的名字都要全校通报。”

“嗯?”

“呃?”

急刹车,然后用单音表达自己的疑惑。

“是这样的,这也是则古田的传统。”

“传统?贵校是把所有第一届学生做的蠢事都发展成传统了?我猜猜,是不是还有要在上厕所的时候一只脚踩进马桶的传统?”

“那种东西就只是单纯的糗事了吧......”

“就像上述的不合理性,在我看来,全校通报和它的糟糕程度是差不多的。”

“好吧......我也不是能左右规则的人。”

“看得出来,毕竟你只是个负责打扫卫生和作为新生导游的总务。”

“......虽然是这样没错,不过,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刺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