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师傅！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村落了。”
“在那里一定会有医生，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焦急地在树林之间穿梭。
灵力同时维持着自己，师傅，以及一旁的金箍棒残骸的漂浮，还要同时注意感知周遭的情况，目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种力量，但现在的他也无心去顾及除了拯救师傅性命之外的其他多余的事情。
那些人没有追过来。
现在已经快要接近慕花山山底了，那样的话，就还有希望！
孙悟空的身体正在逐渐冰冷，而目空的脚步因为伤势却无法加快。
“师傅……就快到了，我们马上离开这座山，然后去找医生——”
“放我下来……”
“咦……”
听到师傅的话一瞬间感到的安心，却被同样的话的内容给再次掩盖。
好虚弱……孙悟空的声音俨然已经没有了平时的威严。
“放我下来，目空……”
“可、可是，师傅……你……”
“没关系的……”
“我还不想……离开这里……”
又是那种感觉。
那种师傅一直以来偶尔会出现的，淡然，无奈……却又充满了寂寥的气息。
“师……傅……”
被定格的脚步随着平缓的微风向地面落去，现在的空间已然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战斗的气息。
将孙悟空轻轻地平放到地面上，目空死命压抑着喷涌而出的眼泪，用空洞的眼神环视着孙悟空的全身。
他看不见孙悟空的伤势，所以理应也不知道孙悟空到底是否还有得救的希望。但是，从那微弱地散发出的孙悟空的灵气来看，目空不得不被迫接受一个让他绝望的事实。
——孙悟空，或许将在这里迎接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师傅……你不要走……师傅……一定还会有得救的希望的……”
“目空啊……”
抚上目空脸颊的粗糙的右手，现在正逐渐拂去从目空那空洞的眼球中滚落而出的泪珠。
“师傅……师傅……”
“你长大了啊。”
决堤了——
一直以来忍耐，压制，尽管仍在不断掉落但却决不妥协的眼泪……
现在由于孙悟空这刺入目空心扉的话语，而爆发，崩坏——如同瀑布与溪流。
“呜……呜啊啊啊……师傅……”
“别哭啊……目空……我不是教过你了吗……男人不要轻易地掉下眼泪……”
“你看看你……弄得如此灰头土脸的……”
“来……收下这个……”
“师……师傅……这是……！”
“是你带过来的金箍棒啊……虽然只有半截……”
“从小哪的身上稍稍扯了一点儿下来呢……咳咳……”
“被杨……杨戬那老头儿的开眼直击，原本连灰都剩不下的金箍棒，把它融在了小哪的缎带里……这才……这才勉强停止了它的自我崩坏，不过另一半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目空用手触摸上去，刚才还放着金箍棒残骸的土地上现在空无一物，只留下了随风飘散的灰尘，和目空手中的这一片红色缎带。
“呜呜……师傅……呜……”
手中触碰到的是柔软且丝滑的触感，像一条布，又好似如棉花一般……和之前金箍棒的触感相差甚远。
但是，这股气息……这股带满了师傅的温暖，让人感到无比舒心的气息，让目空将这个缎带紧紧地，紧紧地撰在了手中。，仿佛要将孙悟空给融进自己心里面去一样。
“这就是……为师……能为你……咳咳……！”
“能为你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呜……可……可是……”
“不要伤心了，目空……我说过……这是命运吧……”
“我曾经做过了一件决不能被原谅的事，所以……这就是当时的报应……”
“这跟你是仙人还是人类……或是妖怪无关……一旦踏入了这个领域的人，都是会得到相应的惩罚……”
“我这样……其实还算轻的了呢。”
止不住的眼泪，孙悟空也知道，现在的这个时候，无论自己说些什么，都无法拂去少年眼中的泪水。
“我说啊……目空……”
“你……有想做的事吗……”
不苟言笑，或者说从不曾露出真心的孙悟空的脸上现在带满了笑容，那是一股欣慰的笑，是对完成了自己使命后所感受到的，满足的笑容。
“呜…呜呜……我……我不知道……”
“我只要……和师傅在一起就好……”
轻轻地抚摸着目空的额头，目空将自己的头埋得更深。
“哈哈……那么……就去寻找吧……”
“去变得自由……去寻找你自己想做的事。”
“我将你囚禁在慕花山的这十几年间，你一次……一次都没有去过真正的外界……”
“世界可是很宽广的哦，目空……”
紧握的双手无力地锤击着自己的胸口，目空泣不成声地表达着他在孙悟空面前的最后的任性。
“不呜……我不要……”
“呜……我要一直……一直和师傅在一起……”
布满皱纹的脸上勾勒起一丝弧度，不知不觉孙悟空的脸已经愈发地发黑，整个身体的皮肤也如同玻璃的碎片一般向下坠去。
“哈哈……这可不行啊……”
“就像你看到的……我这个身体……已经不行了……”
“这是被贬为凡人的身体……在死亡的时候，回归尘土是它应有的宿命……”
“听好了，目空……”
“去寻找吧……”
“寻找你自己的自由。”
“这个世上的生物……都不能被任何事情所束缚……”
“只有变得自由……才能真正正正的算是活着。”
“特别……是在这种被天上的那群混蛋……控制着的世界里呢。”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学习自己想学习的东西……只要是自己认为正确的事物，那就义无反顾……”
“放心吧……早在你会将错误的事物当做正解之前，我就已经把你给教育得堂堂正正了……”
“去找到能让自己倚靠的同伴吧……”
“那样的话……就算稍稍误入歧途，也会有人代我将你拉住……”
“这样的话你就能……”
“……获得真正的自由。”
手腕向下坠去，已经失去了力气的手臂连抚摸目空的额头都是奢侈，目空刚刚忍住的眼泪现在再次变得猖獗。
“嗯……嗯……！”
只得不断地应声，目空动用着这十几年来最强大的集中力与注意力，为了将自己师傅最后的话语死死地，死死地铭刻在自己的脑海中。
目空已经知道了孙悟空的身体状况。
也知道，自己的师傅是有意想要在这里迎接终结。
明明师傅都即将殒命。
但自己的这双眼睛，却连见师傅的最后一面都无法做到。
“呜……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师傅不得不离开我不可……”
“为什么……！”
“不要哀叹……目空……”
“我之前说的话，可是还有更进一步的后续呢……”
眼球周围的皮肤已经腐烂，孙悟空原本黑黄的皮肤，现在也和周围的泥土融为了一色。
“命运，总是会擅自的决定所有的一切……”
“但是啊，能对抗这股命运的却还有一个手段……”
“那就是……刚才说过的……自由。”
“只要将自由握于双手，命运的不公便无法让你屈服……”
“而最后，你的眼睛，便会看到希望的光明。”
“所以……去变得自由吧……然后去这个世界的各处看一看……”
“不要像我一样……一生都被命运所束缚……”
泪水已经如同流尽一般停滞在眼眸，可目空心里的泪却远远都无法平息。
“嗯……嗯……！我会的……我会听师傅的话，去寻找自由的！”
山巅正在颤动，仿佛整座慕花山都已经成为了孙悟空的身体似的，随着他身体部位的崩坏，慕花山也在迎来他最后的终结。
“那些人连这里也要毁掉吗……”
“哼……不过也好啦……”
“啊……目空啊……”
“我于这里出生……现在又将在这里死去……”
“真是……就一千多年的人生来说……”
“算是个还不错的……”
“赴死之地呢……”
脸部已经完全被灰尘腐蚀，本应停止和神经联动的孙悟空的双手，在最后，最后的这一刻……向着那遥远的天空，不……或许是在向着那代表着自由的天国……不断地……不断地……呐喊着。
“永别了目空……”
“本还想再看着你，多长大一些呢……”
随着这最后的一句话，平静的大地开始震颤，一瞬间，山体的崩塌浑然加速，向下流淌的岩石混杂着不知何时飘起的微微细雨，看起来就像是慕花山留下的眼泪。
“嗯……永别了……”
“爸爸……”
手中撰着曾是金箍棒的红色缎带，目空将头深深地埋进了孙悟空的胸膛。
泪水……逐渐无声。随着飘荡在周围空气中啜泣的停息，山巅最后一块岩石也飘然向下坠去。
而世界，也因这最后一颗石块被埋没……
——而陷入了沉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