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一团糟。
我出生在一个小资家庭中,父亲是大学教授,妈妈是个家庭主妇,父亲时常待在大学的实验室里做研究,家里基本只有我和妈妈两人。
对于孩童时期的我而言,父亲只是一张模糊的脸。
在别人面前,妈妈总是保持着笑容,无论是主妇之间的闲聊,还是家长会上的交流,似乎她的生活十分美满。
但我知道,她经常会躲在房间里哭。
我问妈妈为什么要哭,她笑着说没什么,摸了摸我的头,让我去自己玩。
她那时笑的好难看。
我没有朋友,邻居家的小孩说我没有爸爸,大家都不跟我玩,还时不时捉弄我,扯我的辫子,抢我的玩偶,往我身上扔泥沙。
我把事情告诉妈妈,她笑着说不要管他们,让我回房间写作业。
回到房间准备关门的时候,我又听见了妈妈的哭声。
我知道,是因为父亲。
有一次春假,父亲回来了,妈妈激动快要说不出话,眼睛红红的,又哭了。
原来开心也会哭吗?
妈妈对父亲温柔体贴,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父亲,即使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那天晚上我们吃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餐。
父亲没有停留多久,又回到他的实验室了,那段时间,妈妈笑的很好看。
不知为什么,我也变得开心了。
父亲离开后,我们的生活依旧不变,不过妈妈又变回以前的样子了,脸上的笑容像面具。
之后,父亲偶尔回来过几次,牵动着妈妈每一根神经,她的欢乐与悲伤,全都与他有关。
像个傀儡一样,被父亲摄了魂。
有一天,妈妈跟父亲吵架了,声音好大,我被吓得不敢走出房间,躲在被窝里,慢慢的睡着了,直到被饿醒,我才悄悄地推开房门,踮起脚尖走了出去。
客厅很乱,地板上散落着各种东西,破碎的茶杯,撕碎的纸片,以及喝空了的啤酒罐。妈妈趴在桌子上,周围全是罐子。
那天妈妈喝醉了,说起了她以前的事情。
妈妈和父亲是在大学里认识的,那时还是学生的妈妈,喜欢上了作为大学教授的父亲,她想尽一切办法,追求父亲。
师生恋是不被允许的,那个时候的风气没有现在这么开放,学生与老师之间的恋爱,是禁忌,是离经叛道,不被大众所接受。
两人的恋爱自然是不顺利的,面对妈妈的热情,父亲不冷不热,既不主动,也不拒绝。
待到妈妈毕业,父亲才有所反应,两人慢慢在一起了。
父亲不想要孩子,可是妈妈想要孩子,她以为父亲只是暂时没想通,等有了孩子他就会接受的,于是第一次违背父亲的意愿,在保险措施上动了手脚,因此怀上了我。
知道这件事情后,父亲很生气,曾一度怀疑妈妈出轨背叛了他,甚至在我刚出生那段时间,不承认我是他的孩子,妈妈遭到了流言的诋毁,颜面尽失。
爱人的怀疑,家人的质问,邻居的讥讽,巨大的压力压垮了妈妈,那时她有想过“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就好了”。
直到亲子鉴定,妈妈才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父亲的脸色缓和,终于舍得关心妈妈。
亲戚们送上迟来的祝福,邻居的话题又换了一个,自始至终,没人在乎过她的感受。
白纸折叠过后,展开,痕迹依在。
有些事情是不应该知道的,了解那些秘辛之后,我的日常再也回不去了。
父亲依旧是不爱回家,妈妈的脸上仍挂着面具般的笑容,而我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妈妈的笑脸,变得陌生了。
我没有抱怨什么,只要不断地放低自己的要求,总能感受到快乐,妈妈是爱我的,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所以失去妈妈的那一天,我对今后的生活也失去了希望。
因为种种我至今都不清楚的原因,妈妈生病了,很严重,在医院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也因此学会了照顾自己,能独自一人生活。
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家里,怪可怕的。
妈妈逝去的那个下午,父亲不在,电话也打不通,很多事情只能拖着,或者是由我来处理。
第一次,我对父亲产生了情绪,名为怨恨的情绪。
这种混蛋凭什么做妈妈的丈夫!有什么资格做我的父亲!他甚至不配我喊他一声“爸爸”。
我果然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
我想反抗,即使不知道自己想反抗什么,我也想要去反抗,破坏掉一成不变的生活,接触并尝试禁忌的事物,放纵自己,麻痹自己。
没有了希望的我,什么都敢做。
我曾是这么想的。
模仿电视剧上的叛逆少女,我把头发染成了金色,扎成双马尾,把指甲涂成五颜六色,耳朵打上耳钉,把衣服弄得松松垮垮,撑开衣领,把裙子裁短,穿上黑丝吊带袜,还学会了抽烟,学会了打架。
我说话的语调变得轻浮,动作越来越大胆,化上浓妆,像是带上了一层面具,将自己的真实面目隐藏起来。
可是,当其他不良拉我一起去“开心”的时候,我害怕了。
我逃离了他们,跑回家里,泪水弄花了我脸上的妆,卸下我的伪装,将我的弱小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眼前。
原来我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罢了。
幸运的是,我遇到了几个跟我合得来的家伙,我们都是因为家里的原因,选择用叛逆的方式来宣泄自己。
有了这一共同点,我们很快组成了一个小团体,可能是我比较聪明,也可能是我装得很强势,我成为小团体里的大姐头。
那个男人偶然回了一趟家,见到我变成这副模样,狠狠地痛斥我,我不想听,大喊了一句“关你屁事!”,然后捂着耳朵跑出家门。
真是太痛快了!
因为这件事,那个男人连续半年没有给我寄生活费,我依靠家里仅存的钱财,以及朋友的救助,再加上自己偷偷打工,撑过了那段时间。
那时,我才国一。
后来,我跑到那个男人所在的大学,在大门口拍了张照发给他,我什么话也没说,他也没有回复我,第二天,我就收到了银行卡转账的短信。
我知道这样做很卑鄙,很差劲,可是当时我真的受不了了。
得知我变成这幅模样,班主任来找我谈心了,劝我“改邪归正”,因为我的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一,班主任对我是有所期待的,希望我能考上全市最好的高中,为她的教师履历添上一点荣光。
很抱歉,我做不到。
老师的几番训话,都不曾动摇我的内心,最后连教导主任也放弃,我奔向了无人束缚的自由。
自由是有代价的,我的成绩一落千丈,班级地位也从班级的上层,跌落为中层。
无所谓,我不在乎。
浑浑噩噩过了两年,我已经是国三了。
这两年,那个男人没有回来过,除了定时给生活费,基本与我断绝了联系。
我和他保持着这样的默契,过着各自的生活。
某天,他突然打电话过来,通知我一声:他再婚了。
再婚对象是同实验室的研究员,单亲母亲,有一个正在上高一的孩子。
上的是全市最好的高中。
名字叫天雨悠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