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淅沥的小雨已经变成了倾盆的大雨,远处的龙湖已经被掩藏在雨幕之中。
希卡利的到来我是有心理准备的,正如他所说的,这本我们两人之间约定。在“某个情况”发生的时候,我可以将管理权移交给他,包括召集所有御主的权利、实施奖惩的权利,以及归属于圣堂教会的、防止战争失控的二十一枚额外令咒。而作为交换,他也需要付出我所想要的筹码。
召集权和奖惩权并不重要,但是个魔术师都明白二十一枚令咒意味着什么。一旦交出令咒,几乎所有的英灵都会在他的支配之下。在为期七天的圣杯战争结束前,他就是把天捅个窟窿都没人能够阻止他。
不过,这是一次很公平的交易,他所付出的筹码让我感到满意。虽然令咒和权限是教会赋予我管理的,私下交易的行为无疑是对教会的背叛,但哪有如何呢?顺利的话,在这场圣杯战争中,就能达成我的愿望。圣堂教会、埋葬机关,就让他们随风而去吧。
“Assassin的御主破坏了规则,强行让不完全的圣杯降临。圣杯一旦失控,后果想必你们也能想象得到。”希卡利不紧不慢的端起面前执事所沏的茶,“事情就是这样。”
“这种事直接交给圣堂教会的管理人来处理即可。”乔恩亚站在窗边点了一支烟,用冷峻的目光瞥了一眼悠闲喝茶的希卡利,“还是说你认为仅凭这种理由就能从教会手里拿走管理权。”
“圣堂教会不也是拿着发令枪参加了比赛吗?”希卡利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过这毕竟关乎二十一枚令咒,作为同为御主的你谨慎小心也是无可厚非的。”
“诸位想必听说过彷徨海。我们呢,本是一群沉溺于研究星球之理、早已脱离人类族群的毫无情趣的家伙,日复一日进行着一些无聊的研究。只不过我在某次观测人理时有了一些发现,这发现也让我摊上了麻烦事,这也我来参加圣杯战争的理由。至于发现了什么,出于公平起见,我暂时不便透露,等各位御主到齐了,我自然会和盘托出。”
不得不说希卡利确实是一碗水端平的,这个时候如果透露出一些消息,按照乔恩亚的性格虽然不会在暗地里做些什么,但Archer的话就很难说了。虽然这是一种带有偏见的看法,但这位英灵唯我独尊的样子实在是和那位现任的纳鲁巴列克太像了,都是那种不可能让自己落后于人的类型。想到这,我才发现自从希卡利到来之后,那位王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希卡利和乔恩亚在交涉着,两人都在试图套取对方所掌握的情报。表面上是友好交流,但实际上暗流涌动。但我不明白希卡利这么做的原因,毕竟在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所掌握的情报几乎达到了能够预知所有人行动的程度。只是单纯的对他的选择感兴趣吗?大概也只有这么一种解释了。
传言中,彷徨海也没有固定的位置坐标,长期潜行在“里”侧的世界中,其中的魔术师也都已经脱离了人类种群。他们不像时钟塔的十二君主那样在具体的特定领域有着极深的魔术造诣,他们所研究的是这个星球的宏观整体。如果说星球是一个巨大的机器,那他们就是了解这个机器所有微小零件的机械师。他们甚至可以借助观测发展趋势来预测星球未来,但站在阿赖耶识一侧的他们更侧重于指引人理向正确的方向前进。
所以,我起初判断希卡利是不会背叛阿赖耶识的,但那只白猫让我有了动摇。
“不过你们竟然没有对我的说辞表示怀疑,我还是挺惊讶的。”希卡利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你们应该也得到了一些情报,对吧?”
“Assassin的御主吗?Assassin身上的魔力也确实异常……”
“不好意思,请等一下。”希卡利突然打断乔恩亚的话,捏着坐在自己肩头的那只白猫的后颈将它拎起来,“诺斯菲拉,你还是去透透风比较好。”
说着他打开窗户将这只拼命挣扎的白猫扔了下去。
“喂!你干什么!”乔恩亚隐藏许久的猫奴属性暴露了出来。
“没关系,没关系。它才不会这么轻易死掉。”希卡利无视了从楼下传来的“喵喵喵”的咒骂声。
希卡利合上窗户,并似乎在窗户上施加了某种魔术,窗外的雨声一下子就听不见了。不经意之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不如说,要是死掉的话,问题基本就解决了。”
这点我是同意的。
就在刚才,那只猫丝毫没有掩盖自己身上气息的意思,那种邪魅狡黠、令人作呕的感觉就像草原上的鬣狗,让人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Archer恐怕也是察觉到了这种气息,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它毫不避讳地盯着我的眼睛,和我彼此对视着。即使将“存真的魔眼”给了乔恩亚,我所剩下的这只“褪伪的魔眼”也足以对它的真身有所判断了。
“喵喵喵”的叫声出现在我耳边,我明白这是它用自己的特有技能直接送入我脑海中的声音。兽语在脑海中被转换成语言,这是也那家伙特有的技能。
“好久不见,夏洛特·伊莎贝拉。”
“果然是你,白之兽……”
“呵呵呵,现在请务必叫我诺斯菲拉。”
……
希卡利一定还隐瞒了什么,至少这只名叫“诺斯菲拉”的白猫并不是一般货色。
“无论对谁都要至少保持1%怀疑和1%的隐瞒,包括夏洛特·伊莎贝拉。”
这是克劳德曾经说过的话。所以,希卡利那种程度的说辞还不足以让我拿出所有情报去和他进行交换。
“请继续。”
“我已经说完了,刚才说的就是我看到的一切。”
关于第一祖的事情暂时可以当做一张底牌,即便张牌对我也是威胁,但根据情报的掌握程度,也能让我拥有一定的优势。虽然不排除用驱虎吞狼之计能让可能会拥有二十一道令咒的希卡利和第一祖火拼这种方法,但这种方式所冒的风险也将是巨大的,情报的不足很可能会在最后催生某种更大的危险。
“是吗?跟我想的有些差距。”希卡利看起来陷入了思考,“我以为按照圣堂教会的行动方式你会得到更多不为人知的情报。”
“情报方面的能力彷徨海也不输于教会吧。”
按照常理来说,将大量精力用于研究高深哲学与人理走向的彷徨海都会对一些事情有些高屋建瓴的看法,至少应该在圣杯战争这种大事件上有着一定的走向预判。
“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你可能感兴趣的情报,但我又能得到什么呢?如果是圣堂教会的帮助,那对我的诱惑力还是挺大的。”
在圣杯战争中没有绝对的朋友,所有人都有着贪婪的执念。没有回报的事没有人会去做,毕竟这可不是一场慈善大会。
“得不到什么,我只是教会的一个小小代行者,没有站在教会立场许诺的权限。”
交涉就是一场赌博游戏,我不知道他手中的牌,他大概也不知道我手中的牌。双方码上筹码,然后尽可能用自己的小牌骗出对方的大牌,最后将对方的筹码收入囊中。虚假情报、隐藏关键信息都可以说是这场赌博游戏中的“老千”手法,如果不能当场戳穿,那也只能吃哑巴亏。
“不过作为御主,我也有临场应变的权利。”
希卡利来这里的的目的其实并不难猜,如果他已经和夏洛特达成了某种共识,而且“出价”符合双方的预期,他完全没必要到这里来向夏洛特索要权限。这未免有些明目张胆,即便夏洛特是此次圣杯战争的监管者,教会方面也不会完全没有防备。那只能说明他来到这里是另有企图的,至于这个企图,我猜大概是为了稳住Archer。从他对情报的敏感度上来看,大概他已经知道学校中战斗的过程了,这也说明Archer的强大是足以左右他计划进程的。
“是吗?”他的眼神瞥向我的右手,上面的三划令咒已经淡去了一划。显然,他质疑着我和Archer目前的关系,不过这次轮到他“出牌”了,如果交涉失败他也将面临风险,“这确实能让我多考虑一下。”
现在令我担心的是Archer,毕竟我的“牌”就是他,如果他不愿成为筹码,那我就满盘皆输了。不过,Archer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让我觉得他是睡着了。希卡利也在观察Archer的反应,他的眼神在我和Archer身上扫来扫去,最终定格在我身上。
“好吧,我可以给你其他御主的有关情报。比如你比较关心的Rider组、Lancer组。”
“如果仅是这样的话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Rider和Lancer我已经见识过他们的强度了,尤其是Lancer还欠着我一个人情。这些情报对我来说几乎毫无用处,他这是在用最低的代价换取利益。
“我想要的是我不知道的事,彷徨海的魔术师。”
他在思考,或许他在掂量着要怎样加码,才能让我满意。
相对于我和希卡利,作为权限转让主角的夏洛特反倒没有多说什么。从那只白猫出现开始,她似乎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她给我了“存真的魔眼”,所有真实存在的东西,包括身体、气味、暗纹甚至是魔力我都能看到,但我却无法分辨伪装。相反,夏洛特的左眼是“褪伪的魔眼”,它所呈现的是世上所有虚假,任何伪装在那只魔眼面前都毫无作用。一只看到“真实”,一只看到“虚假”,两只眼中的世界合二为一才是真实的世界,这就是夏洛特的“神赐之眼”。她看到了什么,我不清楚,但那一定是足以让她警惕起来的东西。
Archer在一旁也不言语,一副优哉游哉看戏的样子。最让我关心的是Caster的行踪,御主在这里的话,从者应该也不会离太远。Caster职阶的从者都是能力极强的魔术师,并且他们大多是指引了人类发展方向的圣哲、传说中的怪异甚至是神代的神明。他们自己就是魔术师,所以他们更了解如何击败作为魔术师的御主。
莫非那只白猫就是变化了的Caster?或是Caster派出的使魔?可是希卡利主动将其从自己身边驱逐,这似乎不合逻辑。
“那关于那个爱因兹贝伦家人造人的事呢?”
虽然在教会掌握的情报中,关于那个叫斋藤正臣的人造人的情报都很笼统模糊、质量不高,但我想他那里应该有着我更加关心的事。
我摇了摇头,空气逐渐变得焦灼起来。如果这个来自彷徨海的少年拿不出任何能让我信服的情报,就算是夏洛特执意要交出那二十一枚令咒,作为参战御主我也要阻止。尽管我说不清自己对圣杯有着怎样的执念,但总之从心底里有种声音在催促着我去得到它。二十一枚令咒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这种风险必须要规避。
“呵,无趣的东西。就如同偷粮食的老鼠,互相觉得自己偷来了更多的食物,遮遮掩掩的同时还试图骗取对方的东西。”Archer冷笑着打破了沉寂,“这种滑稽的闹剧,本王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他站起身渐渐灵体化,成为无数金色的光点。他这时的离去无疑会让我压力倍增,如果Caster组突然开战,仅凭我是无法招架英灵的攻击的。
“Archer!”
他很厌恶以这种以职阶称呼他的方式,尽管这种方式可以帮助他掩盖真名。必须称他为“王”,否则就是不敬。就算暴露身份也无妨,王者从来都不该隐藏起来。当然,关乎胜利的原则问题上我不可能让步。
“能让本王感到愉悦的地方。”
Archer飘然而去,一旁的夏洛特也站了起来。
“那我也先走啦!一夜没合眼到现在,我也有些困了。”夏洛特打着哈欠,“监督权的事,唔……等我醒了再说吧!”
这家伙,明显是想看我能再从希卡利嘴里套出多少情报。
一时间,整个会客厅就只剩下了我和希卡利。
“看来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也起身准备离去。
这并非我的真心,这只是一种谈判技巧。就像在集市上买衣服,顾客砍价时老板可能会因为损失利润而不情愿。但当顾客起身离开时,老板就会有很大概率退让一步,同意顾客提出的价格,毕竟卖出去的话至少是有利润的。说起来这个方法是某位国王传授给我的,国王还需要砍价也是一大奇事,据说是用来削减贵族开支时她常用的小手段。
看来希卡利想要拿到的不只是那二十一枚令咒,他需要的盟约,否则他也没必要在这里跟我费这么多口舌。他是想稳住我,具体来讲应该是想稳住能够从容压制三骑英灵的Archer。夏洛特在见到那只白猫后立场有了动摇,这是他不想看到的。这么说来,恐怕那只白猫是他被迫带来的。
“等等。”他叫住我。
“还有什么事?”
“能在上一次圣杯战争中活下来,你真的很幸运。乔恩亚·乔斯达。”
这句话如同摁下了起爆按钮,在我脑海中轰然爆炸,将一些深埋的思绪翻到了表面。我僵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着,甚至让我感到太阳穴在隐隐作痛。我默默将手放进兜里寻找着武器,被其他御主摸清底细是件很危险的事,必要的话需要冒险除掉他。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对他还知道些什么更感兴趣了。
“接着说。”
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然后将手放进上衣小西服的兜里摸索着。我放在兜里的手指之间早已经放入了黑键,以防他进行突然袭击。虽然这种可能性比较小,但圣杯战争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就像十年前那样。
魔眼开启,他从兜里拿出一本手掌大的棕色羊皮书,魔力从书页的缝隙中溢出,毫无疑问这是魔术礼装。黑键弹出的剑刃迅速刺向他的眉心,这种距离无论何等威力魔术都有可能致命。但就在剑刃触及到他的瞬间,在校园楼梯间斩向那个名叫斋藤正臣的人造人时所发生的怪事再次上演——剑刃似乎自己往后缩了几厘米,停在了他的额头前。
“知道你想知道的事。”他翘起一根手指镇定自若地拨开面前的剑刃,胸有成竹地说。
说着,这本书在他掌中变大了三四倍,从一个小册子变成了一本百科全书大小的书籍。书籍自动打开,书页哗啦啦啦的翻动着。突然魔力反应加剧,在屋内掀起一阵狂风,一页页泛黄的透着墨香的书页从书中飞起来,在这会客厅内出现了一个书页的风暴,而我们就在这风暴中心。
希卡利伸出手,一张书页随即飞入他的手中。他把那书页递给我,而在我触碰到那书页的一刹那,那张书页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白色的光芒扩散填满整个房间,那些飘飞的书页所组成的漩涡在白光中快速转动起来,他们相互吸引着拼接在一起,然后覆盖在墙壁上、地板上、桌子上、椅子上……我眼前的一切全部被书页所遮蔽,目光所及之处都被这些书页取而代之,我仿佛踏入了书中。
希卡利的声音在上空响起:
“这是关于第一祖和乔斯达家的故事。”
话音刚落,四周的书页都哗啦啦啦地变换着位置,一个崭新的世界呈现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