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坐在残破屋顶抽烟的大叔望着月亮,房檐下是前赴后继成群的食尸鬼。他们一边甩着从腐烂的口腔中漏出来的长舌撞击着这几乎只剩几根破木头搭建的房屋,一边发出呜哩哇啦的瘆人的怪叫声。
“克劳德!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少年在一旁抱着大叔的胳膊瑟瑟发抖,“要吃我也不想被这么恶心的东西吃掉啊!最起码得是个高雅的漂亮吸血鬼大姐姐吧!”
“啧,麻烦死了。这荒郊野岭的去哪给你找漂亮的吸血鬼大姐姐?”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好了!坐这儿好好学着点。”
大叔将还燃着一缕烟的烟蒂扔进食尸鬼群中,带着人类气味的烟蒂迅速成为食尸鬼争抢的对象。大叔从兜里掏出枪,然后纵身从房顶跳了下去。随着数声枪响和时不时闪烁起的白色光芒,世界重回安静。
“这样可不行,以后你得学着自己一个人也能活下去。我啊……或许有离开的那么一天。”
少年脸色一变,两人四目相对。
“少开我玩笑了!我们可是说好要精彩且热烈的活下去。”少年爽朗的笑着拍了拍大叔的后背,“只要我们解决掉足够多的食尸鬼和死徒,慢慢积累经验,总有一天能解决那什么第一祖的。”
“嘶——”大叔深吸一口气,淡淡的火光将指间烟卷的一大段燃成白灰,化为浓郁的烟草味灌入他的身体,“也许吧。”
在回程的撒着月光的乡间小路上,大叔叼着烟头拍着少年的头说。
……
餐厅中那个临街的坐位上,一个少女正以一目十行的速度翻阅着菜单。
“嘛……好像也没什么好吃的……”少女将菜单扔给对面坐的青年,“这种琐事不要来麻烦朕。”
随后她便掏出一本大部头的书开始津津有味的看起来,时不时还会用笔在上面划上两笔。
“喂喂!这是借的书!不要随便在人家上面乱涂乱画!”青年虽然嘴上在制止,但似乎也仅限于口头。
“朕是在纠正被人歪曲的历史。”少女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你能明白吗?御主。篡改历史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即便是稍稍的粉饰或者抹黑,就这么在纸上轻轻的画几笔,有些人的一生就毫无意义了。”
饭后,少女迟迟在座位上不起身。
“有从者在附近吗?”青年看着她突然紧张起来,“两个以上的话我觉得还是先行撤退比较好。”
“呀……不是……那个……朕还没吃饱……”
“啊?”青年稍稍松了口气,他打量着少女那娇小的身躯,“你……还能吃吗?!”
“无礼之徒!”少女任性的将拿着着刀叉的拳头砸在桌子上,一时间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聚集在她身上,“朕身为从……”
“行了行了!你看看菜单再点些。”青年慌忙阻止她,然后顺从地递上了菜单。
“不用!就第六页左边那个蘑菇汤再给朕来一份。”
“你记性这么好?”青年一脸狐疑地翻开菜单,果然在她说的地方找到了这道菜。
“哼!”少女一脸得意的扬起头。
傍晚,夕阳的的光辉洒在石板铺就的凹凸不平的小道上,少女拍着胸脯骄傲的说:
“朕能记住在凡尔赛宫里的大小官员的长相、名字和爵位的,大眼一扫就知道哪个大臣没有前来见驾,区区菜单算什么。当然,你作为朕现在的贴身近臣,朕也是不会忘记你的!”
……
那些都是遥远的过去了,或是我自认为是存在于遥远的过去的脑海中的“记录”。
“本王原以为你算得上是个聪明人,但现在看来你也是个十足的蠢货。”Archer嘲笑着,“本王一开始就告诉你了,圣杯战争真正有趣的是战斗中所获得的愉悦啊!除此之外都是无意义的,那所谓的圣杯更是最无聊的东西了。区区一个人的厄运怎能左右这世界的命运?迄今为止,所有的结果都是全人类的选择。即便你得偿所愿,在不远的以后还会有第二第三个你,别自视甚高了。”
Archer想要传达的话我自认为已经理解了,他或许只是碍于高傲而不想直言,或许是想通过这种训斥的方式让我更加认真对待。
不过,或许他也是在说给他自己听,因为他所领导的乌鲁克已经不在了。他仍然在保持着王的尊严,即便他的国家已经不复存在。我一直认为圣杯之所以将我们两个连接起来是有原因的,那是种隐约的重叠感,说不清道不明,但或许这正是所谓的“命运”。
想要传达,诚然,作为御主与从者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甚至相互疏远。
正如克劳德曾说的,我们命运中本是没有彼此的“楔子”的。血脉既定的人生轨迹与身为王的孤高,毫无疑问我们是两个被圣杯绑在一起的孤独的人,是两条本该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世界上有太多孤独的人害怕先踏出第一步。
Archer率先踏出了那一步,而我也理应回应。
“我一直顺从着所谓的命运,作为圣堂教会的工具,对抗第一祖就是他们让我存我至今的原因。一旦我不再是所谓的‘乔斯达家的血脉’,那又会怎样呢?这就是我的命运,他们强加于我的命运。”
“我独自承受这一切,因为我知道在我背后还有人在期待着我,因为我既不是阿赖耶识这一侧也不是盖亚这一侧,因为我不想丢掉作为‘人’的慈悲,因为我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个‘他们’所存在过的人类历史就那么消失。”
“所以,如果你认为我只是空有血脉赐予的力量而没有资格与你并肩而立。那就告诉我,Archer、英雄王吉尔伽美什,为什么要回应我这样一个不敢向命运发起挑战的胆小之人。”
“乔乔!”夏洛特几乎是在用一种斥责的语气说道
似乎一下子将从出生到现在埋于心底的话全说了出来,这感觉甚至让我眼前一黑,仿佛抽空了我的大脑。这会让我彻底和Archer决裂,但已经无所谓了。这是我迄今为止最畅快的一次对话,身体轻飘飘的,甚至已经在心里笑出了声。
“嘁,真是让本王恼火,但本王却觉得十分愉悦。这很好,乔恩亚。你就是你,你无须心怀任何罪名。即便是换做他人,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也会原封不动的发生。即便是你从未出现在这世间,该死去的人依然会死去,该消失的历史依然会消失。这就是命运,即便是本王也无法逃脱。但是……”
Archer看着我,用他那鲜红的眸子,用他那英雄王的威仪。这眼神我似曾相识,那是克劳德最后的眼神,也是Rider倒下时的眼神。
“即便是神明的所作所为,即便是生来所承受的宿命。若是无法让人感到愉悦,若是让人深感不快,那就必须反抗。人类从神代到现代,千万年来都是如此桀骜不驯的生存在这世间。”
我通过Archer眼瞳看到了我的身影,就像在那绿发的人的眼中看到了那位英雄王的影子一样。
我看到那身影的眼神变了,那就是“我”。
那是种怎样的眼神?
他似乎理解了自己身处此地的理由,理解了时隔十年依然要主动参加圣杯战争的意义。
他早已抛开了生死,他只是为了寻求一个了结。这是复仇,不是向什么死徒第一祖的复仇,是向自己生来就被迫背负起的宿命的复仇。
“复仇之剑不在你我之手。”那时静静跪坐在持剑者雕像前看着巨剑上铭文的少年站起了身。
他转过身去,瞬间身材挺拔了许多,身上穿着和某位友人一模一样的黑色大衣,他成长了。
“神罚之鞭皆由我等代行。”他看着另一侧持剑者雕像的巨剑上的铭文。
他低着头笑了起来,他看着这沉默不语的持剑者,第一次感到一切都是如此可笑。
这一刻他才想明白——
复仇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他一直在给自己设置障碍,给自己找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以至于他已经忘了,自己最初来到这个地方的理由就是复仇,或者说以“复仇”为名的反抗,而反抗的正是他天生的命运。
“我不会在逃避了,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救赎。”
他理解了“圣杯是最无聊的东西”,也理解了为什么派迪说自己在召唤出Caster的时候圣杯就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从现在起,从他决定反抗命运的这一刻起,他所寄予圣杯的愿望就已经完成了。至于结果,那早已不重要了。
“看来你可以给本王稍稍带来点愉悦了,御主。”英雄王瞥了他一眼,嘴角满意的向上翘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虽有又将视线定格在圣杯上。
“诶?!山体原有的结界还没能打开,贸然进去的话可能会触发防御机制的!”夏洛特慌忙阻止,“还是再等一等……”
“结界?没用东西能够停下本王的脚步。”
说着,我们脚下的飞空艇向后退了百米,然后随着一阵震颤和响声,舰桥前端打开了一个巨大的金色涟漪。
“维摩那。”
那是东方神代史诗中的神兵,在传说中它有着近乎等同于现代最大当量核弹的威力。
金色的光柱从飞空艇前段冲着那堵透明的墙飞过去,没有爆炸声,也没有想象的冲击波。只看见笼罩整座火神山的结界显现出来,随后便开始从被攻击的地方迅速开裂、破碎。
“有意思,区区一个结界竟然将维摩那的炮击稀释到如此程度,居然让本王有些兴奋了。”
没有夏洛特预料的防御反击机制,整个结界似乎都被维摩那一炮摧毁了。飞空艇越过正在破碎的结界进入火神山地界。
突然,一束黑紫色的光柱直插云霞,并且快速扩大着范围。伴随着一股焦炭混合着泥土的味道和夏洛特听起来还有些欢愉的惊叫声,维摩那突然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坠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