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充满了异化感的瑰丽殿堂。

能照出人影的紫水晶地面上覆着雪白的犹如天鹅羽绒般的地毯,两侧分立着十四根仿佛是用星空雕琢而成的嵌着闪耀宝石的黑色石柱,石柱间分别是十三面精致的缠绕着荆棘的玫瑰花窗,而在玫瑰花窗和石柱一同托举着天顶中央悬浮着一个在无数紫色晶体簇拥下的暗紫色的硕大光球,它紫色的光辉映照着整个殿堂。

在大厅的尽头,立着一面巨大的接通地面与天顶的雕刻着鸢尾花的紫石大门。大门被荆条重重束缚,而在它的中央、众多荆条之上是一面造型奇特的灰色时钟。

时钟的主体是一个巨型的齿轮,上没有任何的时刻标记,只有两个同样巨大的黄金的末端是鸢尾花状的指针一动不动的停在上面。在它的左侧有一个稍小一些的圆形齿轮,同样没有标记时刻,但两根黄金指针还在转动。而在大齿轮的右侧是一个和它一模一样的齿轮,唯一不同的是它的指针在逆向转动,而且转动的速度也比它稍快一些。

在大齿轮稍微靠上的部分是一个与它们都不同的表盘,那是一个三角形的紫色圆盘,它被分成了三等份,第一份光滑闪耀,第二份有着雪花般的裂痕,第三份则像油尽灯枯的蜡烛一样剩下残损枯败的黑锈表面。一根鸢尾花状的黄金指针固定在它的上方,随着圆盘的转动指向不同的区域,而现在它正指向第一份与第二份之间的过渡地带。

悠扬的琴声奏响着,上百个身穿华服的整张脸都藏在诡异面具的人在那绒毯上随着音乐跳着类似芭蕾的舞蹈。他们就如同机械一般僵硬的舞动着自己的身体,虽然每一个动作都完美的与音乐的旋律相一致,但却毫无美感可言。

为他们奏乐的乐队在那巨大齿轮下方的由几簇紫色晶体包围起来的舞台上,乐队的人同样带着面具,同样犹如提线的人偶般拉着琴。但在他们中间似乎有一个人格格不入,他脸上华丽的面具只遮住了眼睛。他弹奏着由紫色晶石制成的管风琴,身体像是沉浸在音乐中似的前后晃动着,柔顺的棕色披肩长发也随着身躯如轻纱般摆动着,即使是面具也无法遮盖他陶醉于音乐中的样子。

一曲终了,那人起身走到中央摘下面具向前方优雅礼貌的鞠躬致谢。

“拙劣之技,不知是否污了您的耳朵,尊敬的吉尔伽美什王。”他用他那如松涛般苍翠的眼睛看着那位坐在贵宾席上的客人,“恕在下不敬,进入此宫殿者没有人能够隐藏自己的身份。”

“哼,无妨,本王本就无意掩饰自己的身份。”王端起身前餐桌上的银杯,摇晃着轻嗅着杯中的气息,“能受到本王的鉴赏已经是你无上的荣幸了,倒也配得上这王室的佳酿。”

舞曲仍在演奏着,这一曲比上一曲的节奏更加舒缓悠扬。竖琴与提琴的乐音就如同在雨后的林中漫步吃草的鹿头顶角上站着的梳理濡湿羽毛的小鸟,一根一根细腻地梳理,时不时还有水珠滴落在草地上的轻柔。绒毯中央的舞者们虽然身体僵硬,但却整齐划一地随着音乐舞动着,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看来您已经知道这是何处了。”

“本王庭院中的一隅罢了。”

雨水汇集的溪流穿过林间的碎石小径,潮湿的风摇晃着树枝为溪水送上几片落叶。

“王者之间的约定,即便是冥界也需履行到底。”

“正如您所说,我王就在门后的镜厅中休憩。”那人眯着眼睛露出和善的微笑,“不过还请在此处尊重我王,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你的话太多了,乐师。”王的眼睛中蒙上了一丝杀气,“把门打开。”

林中似乎又开始下起了淅沥的的小雨,鹿抬头望着天空,鹿角上的鸟呼扇着沉重的翅膀,蹦跳着掉在地上。

“请您恕罪,在下打不开这扇门,唯有王准许的那个人到来时,门才能开启。”

“如果本王非要打开呢?”

“此乃王命,在这宫中无人可以僭越,也包括您,英雄王。”那人再次鞠躬,“另外,这也是为您好。”

金色的涟漪在王的身后展开,黄金的剑戟从涟漪中缓缓伸出来。

“你还没资格让本王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两道黄金“闪电”从涟漪中射出,方才那人站的地方瞬间就只剩下了一些破碎的紫色晶体。然而,几乎就是在同一时刻,一把金色的剑刃在王胸前的铠甲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那人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银甲,也不知他是如何在转瞬间穿过那数百舞者来到了王的面前。常人是绝对无法做到的,不过王也不觉得在这宫殿中会有什么普通人。

“英灵?”

“只是负责镇守此处的无名之辈罢了。”

雨势猛然大了起来,倾盆而下的大雨伴随着隐隐雷鸣。潺潺溪流汇作奔流的山洪在林中蔓延,鹿惊叫着逃走,跌落在地上的鸟儿还没来得及呼出悲鸣就消失在了洪水中。

……

长廊,还是长廊。

这长廊似乎了无尽头一般,即便远远能看到出口,但无论神父怎么卖力奔跑,那出口在他眼中还是只有指甲盖大小,丝毫没有渐渐靠近的感觉。

犹如古战场的战歌般的琴音混杂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沉闷钟声激昂高亢地回响在这狭长的走廊中,身后的卫兵就像被这音乐激励了一般,尽管身披重甲,却不知疲倦地追击着神父。

“恐怕这些追兵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吧。”神父如此想到。

虽然手中有着黑键这样的攻击性礼装,但从本质上说,黑键是专门为对抗死徒而特化的破魔道具,对其他目标来说也只是普通的用魔力形成的短剑而已。面对那一身重甲,如果反击效果不佳,很有可能会陷入包围。

但时间不等人,体力的消耗是一方面,但更让神父在意的是从钟声敲响开始,脚下地面时隐时现的震动。它就像从远处奔袭而至的千军万马,极有可能是这些卫兵新来的增援。体力即将耗尽,除了反击,他已经别无选择。

就在他思考对策之际,沉闷的钟声结束了,只剩下嗡鸣的余音还在震颤着攀爬在窗棂上的荆棘。耳边的音乐也突然改变了,换成了一支节奏更加紧凑的曲子。激荡的鼓点与清脆的钗声交互着,神父的眼前就如海市蜃楼般出现了一个盗取了宫中秘宝的大盗正在拼命地摆脱身后追兵的情景。他飞奔的脚步踏着鼓点,而钗声就是他慌不择路撞碎一扇扇玻璃窗的声音。就如同花了眼似的,这景象又从他眼前消失了,但他也反应过来,这曲子简直就像为他的现状量身定做一样。

随着音乐的变化,不知不觉间前方道路墙壁的一侧竟完全被替换成了一整面镜子。正如之前那样,一队队士兵从镜子中走出来,加入到追击神父的队伍中。虽然心中有了些慌乱,但神父还是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这一面镜墙稍微靠上的位置有一行红色的“条纹”,而绘成那条纹的就是他刚刚用手指点在镜子上的一点血迹。

这时的神父终于明白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长廊的原因——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是被拼接起来的,它可以将他已经走过的路再接回他的前方,甚至可以将一处空间无限复制拼接在他的前方。

“原来如此。”神父已经有了对策。

他一边跑着一边用黑键的利刃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点点滴滴落在他脚下的毯子上,前方的道路也不出所料的出现了暗红色的血迹。

神父稍稍放慢了步伐,前方镜子中出现的卫兵随即截断了他前进的道路,现在的他处于被前后包夹的状态。卫兵们步伐整齐地步步逼近,甲胄的铿锵声合着音乐仿佛拉响了合围的警报。神父在稍稍观察了下前后的情况后,不慌不忙取下了戴在脖子上的黄金十字架吊坠。

“宣告。我既灭杀,我亦创生。我既伤害,我亦济世。无一人得逃离我手,无一人不收我眼底。”

他一边咏唱着咒文一边将十字架攥在手中,十字架上沾染着之前被黑键割破的伤口处流出鲜血,并将流下来的血珠凝聚在十字架的底端。

“回归尘土吧。败走者、衰老者为我所召。对我委身,从我而学,为我效忠。赐汝休憩。不忘歌颂、不忘祈祷、不忘我名、我身为轻,解放汝于万物之重苦。”

十字架底部的血液汇集得越来越多,成为一个血红的半个拳头大小的球体。随着神父的咏唱,这凝聚起来的血液发出金色的光芒,并慢慢褪去了血色变成了一个透明纯净的光球。

“除去伪装吧。于宽恕以报复、于信赖以背弃、对希望以绝望、对光明以黑暗、对生世之物予昏黑之死。休息乃我所带来。燃烧汝罪、刻于烙印。”

卫兵们像是被这景象震慑了似的,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但这种情况大概只持续了一秒钟左右,回响在这长廊中的音乐就像号令一般催促着他们。

“永远之命只能由死所赐予,宽恕于此,受肉之我在此宣誓。”

光球滴落与地上的血迹融为一体,下一刻,一个个泛着光芒的圣文字出现在卫兵的脚下。经过了空间的复制和镜子的折射,无数圣文字发出的刺眼的白光仿佛抹去了这狭长走廊的颜色。

“嗯?不是被束缚于此亡灵?”

在被圣光洗礼之后,卫兵们几乎毫发无伤,这情形似乎和神父预料的有些不同。他原以为这些卫兵是遗留在宫殿中供Rider驱使的亡灵,毕竟Rider职阶不仅限于“骑乘”的英灵,还有“支配”这种引申含义的英灵,而他们覆盖全身的重铠也可以解释为是用于躲避日光的侵袭。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了,这已经给他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黑键、手枪装备完成,散发着幽香的药丸被咬破,药丸里冰凉的血液流入他的喉咙。尖锐的刺痛感在他全身的血管中蔓延,就好像在他体内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凝结的冰晶。

毒?他不禁想起了第一祖的那席话,但现在没有余裕的时间供他思考这些。

“哒、哒、哒……”悬浮在身旁的沙漏开始计时,瑰丽的光芒在他的右眼中搅动着。

魔眼所及直达在这宫殿的深处,恍惚中,仿佛有一双眼睛与他对上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