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消失了。

就如同梦醒了后再也想不起梦境里所发生的事情一样,她再也想不起刚刚在梦里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想起了什么?

隐约之间好像有谁的名字从脑海中掠过,但当她想张开口将这个名字说给自己听时,她的嘴唇却麻木了。

不要,不要再重复这样甜蜜的梦了……

朕已经累了,朕只想闭上眼。

只要……

一会儿就好。

……

雄伟的凡尔赛宫依然在崩坏,如同被狂风摧毁的沙堡,无垠的“室内宇宙”正从“边缘”消亡。

之前被星河从中间竖着斩裂的紫晶树的两半分别向两侧倾斜着,树上的枝干一个个坠入下方翻涌的黑色大海中。

“无需继续耗费时间了。”

原本是想让乔恩亚唤醒残存在那小丫头身体里的意识,情况也正如王所料,进行得很顺利。但现在诺斯菲拉三道令咒已经让乔恩亚的努力前功尽弃,所以也没必要再纠缠下去。已经无需怜悯了,不能因为自己的感情就将更加重要的事情抛在一边。诺斯菲拉专程来截杀他们,就已经足以说明他们对她的威胁。

王如此判断。

这都是必要的牺牲。

……

“你要把她重新变成她。”

守门人是怀着怎样的感情将这愿望交给了他呢?那个毅然走向那黑色的巨浪和无数怪物的背影让他无法忘记。

既然已经许下了承诺,那就必须要全力兑现。

这与他之前对自己所谓“命运”的厌恶有所不同,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哪怕就是绝路,他也会话不犹豫的走下去,就像那个守门人那样。

或许就正如Archer所说的那样,即便没有他,人类的历史也照样在运转着。历史的进程取决于某一个人的选择,这不过是种狂妄自大的想法。

或许每个人都应该为历史的发展负责,或许真的有人需要去完成历史所赋予的使命。但那种使命绝不是“神”所一开始就制定好的命运,而是自己自然选择的结果。无需再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无需对自己对他人撒蹩脚的谎言。

因为,现在他要做的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望向那驾驭着星河的“太阳”。

他要把她找回来,找到真正的她,哪怕最后毫无意义。

毕竟,“太阳”有耀眼的金色,有炽热的白色,有安静的红色,唯独没有阴郁的紫色。

……

“你们以为走得出这里吗?”诺斯菲拉指着下面突然上涨的黑泥说道,“现在这里残留的结界不堪一击,外面的黑泥马上就会涌进镜厅。”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整座凡尔赛宫就是漂浮在圣杯的黑泥中的!”

说着,那天崩地裂的声响从远处袭来。神父和Archer来时方向的星空被冲垮,黑泥的海啸带着星空的碎屑席卷而来。通往紫晶树的银河瞬间就被吞没,剧烈的摇晃让紫晶树完全从中间裂开。坠入黑色海洋的树枝搅起巨大的漩涡与暗涌,将逐渐脱落的星空吸进深海。

乔恩亚失去了平衡也从空中随着坠落的紫晶树向漩涡落去。但下一秒,金色的锁链捆住了他的身体,将他吊在半空。

“优柔寡断的蠢货!”Archer站在另外一半摇摇欲坠的紫晶树平台上冲他喊着。

“抱歉,英雄王,我们的赌局结束了,是我赢了。”

话音刚落,那段围绕在“太阳王”身边的紫色的星河高速旋转扭成圆锥,凿穿了Archer的胸甲,将他贯穿。

“Archer!”

任凭乔恩亚怎么想,他都想不出那个以一人之力压制三个英灵都绰绰有余的不可一世的英雄王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败北的滋味如何?英雄王。”诺斯菲拉看着口吐鲜血的Archer舔了舔嘴唇,“你那十成胜算现在在哪呢?”

星河从Archer体内被拔了出来,黄金的锁链虽然没有立刻消失,但已经变得透明了,诺斯菲拉看着摇摇欲坠的乔恩亚,轻哼一声:

“余是让她杀死你呢?还是你自己在她面前自我了断呢?你可以自由选择。”

“我绝对会杀了你!就像预言里说的那样!”乔恩亚怒吼着。

“预言?小家伙,从来就没什么预言。余说过了,你只是一个被他们推到台前的工具而已,不过你大概也没机会明白了。”诺斯菲拉慢慢走到缠绕着星河的少女旁边将手按在了她的胸口。

“你想干什么?!”乔恩亚有不好的预感。

“辛苦了,但是你已经没用了,你所剩下的价值就交给余吧。”

说着诺斯菲拉的手穿透了少女的前胸,挖出了她的心脏。

如同被切断电源的机器,少女从夜空中坠入了黑色的漩涡中。

“你这畜生!!!”

诺斯菲拉当着乔恩亚的面一口将手中的心脏吞了下去。

“这就是挺过了黑泥浇灌的灵核吗?美味,太美味了!”诺斯菲拉挑衅似地舔着嘴角的血沫,“乔斯达家的小家伙,没有什么狗屁预言,你只是一个牺牲品,你什么都做不到。”

“就让我来稍稍送你一程吧。”

一把由血液汇聚成的标枪从诺斯菲拉手中飞向乔恩亚。

……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不是命中注定说我会杀死她吗?

那就来告诉我要怎么把这畜生的脑袋拧下来……那就来告诉我要怎么把这畜生的心脏挖出来……那就来告诉我要怎么把这畜生从这世界上彻底抹去啊!

神啊!你不是为我定好了命运吗?那你现在怎么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我现在选择的可是你们一直想让我去做的事啊!

愤怒……愤怒……还是愤怒……

一直在失去的他在之前只会感到悲哀,因为他可以将一切归结在那个强加给他的命运身上。他可以找些连自己都能骗过的理由,让自己觉得这都是既定的,没有什么反抗的必要。

但现在,当那个所谓的“命运”都没有实现的时候,那个巨大的谎言的泡沫破碎了。

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什么也得不到。

血液的标枪刺穿了他的身体,但并非要害。本已疲惫不堪的他已经无力攀附在这光滑的紫色结晶上,他顺着断层的斜坡翻滚着向黑泥的漩涡中滚去。

或许是巧合,也或许真的是命运。

一个装着药丸的玻璃瓶从他怀中颠了出来。

瓶子在斜坡上轻轻一磕,瓶盖被打开,两颗药丸顺着落入了他喘息的嘴里。

一声巨响,断层开裂,大块的晶体和黑泥碰撞着,喷发出十几米高的紫色碎屑,刚刚乔恩亚所在的那个斜坡有一半已经完全沉入了黑泥中。正当诺斯菲拉探头确认乔恩亚生死之际,一只手突然拨开碎屑摁住了她,随后一把黑键的利刃穿过她的咽喉将她死死钉在地上。

……

不可能!

就算他身体里确实有着我的血,那他人类的部分也应该占据对大部分。

那是黑泥,人类之恶的集合,只要是人类,哪怕是人类史上的英灵都不可能毫发无伤。

但这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林中幽香……

夏洛特·伊莎贝拉……原来你的计划是这样啊!

那张一度被她欺凌但仍然对她不屑一顾的脸浮现在诺斯菲拉眼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白之兽突然明白了——夏洛特给予眼前这个男人的药丸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效仿真祖用血来控制人类?不,不对。

让其变为死徒的“毒”?对,也不完全对。

用自己的血来一点一点的替换他身体里的人类部分,你难道想创造“祖”吗?夏洛特·伊莎贝拉!

火焰顺着黑键灌入她的喉咙,她冲着将她按在地上的这个男人无声的咆哮着。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变了,虽然有着人类的外表,但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是人类了,那眼睛中搅动的瑰丽的光芒是只有精灵才能拥有的神赐的魔眼。

夏洛特·伊莎贝拉,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死吧!死吧!!死吧!!!”眼前的男人发疯似的低吼着。

男人手中的火焰与那个女人的火焰如出一辙,这让她恼火不已。血液从她喉咙的伤口处迸发出来,在接触空气的一瞬间就汇同着这结界中的飘散的星屑凝固成荆棘状的尖刺穿透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体。荆棘的上的尖刺勾住他的身躯,将他高高挂了起来。

“就凭你……”她抚着咽喉处已经愈合的伤口面目狰狞地说道,“还不够格!”

荆棘再度回归血雾的姿态,男人从空中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