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晦暗气息笼罩的小镇上熊熊燃烧。

他看见祝日中聚集在教堂礼拜的人们正四散奔逃,他们的身后是他们已经陷入疯狂的已经“死去”的亲人。

瘟疫的肆虐让人们绝望,那是神降于的惩罚吗?他们跪在教堂的神像前祈福,将一笔笔善款献给那司礼的神父,那神父也许诺会拯救他们于绝望之中。

但可笑又可悲的是,人们都太过愚蠢了,神跟本就不在乎他们的死活。那戴着鬼面的神父是来给予他们永生的,只不过那永生的代价就是变成在生与死的缝隙中怪物。

突然出现的男人挡在他面前,杀死了那些扑过来的怪物。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是谁。他只知道当他从怪物扑来的恐惧中睁开眼时,眼前的地上全部都是怪物的残骸。

“你是谁?”

男人并没有回答,但那熟悉的气息让他感觉似曾相识,恍惚间他仿佛从男人的视角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自己。

那兽就站在教堂的顶端。

它俯看这燃烧的镇子,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他的身上。他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可能会死。但又有一个女人踏着火焰的道路站在了它视线的道路上,阻断了它的目光。它和她对视良久,随后转身离去。

火焰,跳动着。

这是黑泥为他编制的噩梦。

……

犹如沉入了海中,伴随着胸口的剧痛,她无法呼吸。上方的景色越来越模糊,就连那个虚假的星空都要离她而去。

从四肢末端传来的麻木感让她逐渐放弃了挣扎,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就连她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渐渐的她不再感到痛苦了,她的眼前也不再黑暗。那是一片星空,一片让她刚刚看到就泪流不止的似曾相识的星空。

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呢?

一股倦意袭来,她闭上眼睛,任凭身体自己随意漂浮。

内心莫名的空虚让她无所适从,这种感觉是如此的令人痛苦焦虑。

已经不想再醒来了……

就这样过了许久,当闪耀的光芒透过她沉重的眼睑唤醒她时,她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条宽阔的银河,而她就在群星的一边。她向下望去,看向那灯火阑珊的大地上的某个角落。一个少女站在屋顶,她手中拿着一张剪下来的鸟群的图画,她将图画递向星空,她和她的目光对在了一起。

神社石阶上的芭蕾,手中紧握的飞鸟,夜空瑰丽的星河,以及……

突然驻留在嘴边的那个熟悉的词汇——“夏日大三角”

啊,大地上的那个女孩正看着星空中的自己。

“你好,曾经的我。”她向仰望星空的那个女孩寒暄。

地面上的女孩举起手,用拇指和食指组成的“取景框”对准了她。

“看!织女星在闪烁。”地面上的女孩惊喜的喊道。

……

仿佛是一场虚幻的梦。

他只能默默的看着那持剑的身影慢慢倒在那座赤红的大桥上,倒在自己面前。他艰难的向前爬行,却只能触及那在火焰照耀下跳动的影子。

有件事,他从一开始就很明白。

无论是成长为代行者,还是再次来到这个他的梦魇之地,自己一直都在挣扎。一切都无济于事。于是他自甘堕落,只为随波逐流放下一切。最后他才发现,即便竭尽全力,“命运”总是能将他重新拽回那既定的轨道。

是的,一切都于事无补。

他在黑泥中极速下潜,他的身体与精神都在被黑泥侵蚀这。眼前的景象和诅咒的梦境来回交织,就像被随意拼接的录像带。

他的身体在崩溃,即便是体内流淌着第一祖的血和夏洛特的血,他的身体仍然超越不了人类的极限。但他不能放弃,他怀中的“太阳”还在微微跳动,她一定还存在在这深不见底的大海的某处。

他感受到身边的黑泥似乎都再被卷向海面,他知道是那位王在用他渐渐消逝的身体来对抗这被扭曲的殿堂。这里马上就会被那创世的神剑重塑,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在他的身体分崩离析之前,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所有的药丸都被他拿在手中。

“吃下去的话,你就再也无法变回人类了。”

黑泥中的声音在他一侧的耳边轻轻喃呢,而另一个声音也在他另一侧低语。

“既然你被赋予了这独一无二的力量,那也必然会有只有这力量才能做到的事。”

……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迷茫,因为早已不能回头了。

若是只有失去什么,才能前进的话……

“我……非去不可!”

那熟悉的幽香在口腔中弥漫,随后是剧烈的疼痛。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渗透血液,然后又回马上愈合。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都在跳动着,我甚至能看到手在慢慢变得如尸体般苍白,就像那些死徒一样。

因为发起了无谓的抗争,所以就是愚蠢的吗?

因为是愚蠢的,所以必然徒劳无功吗?

因为必然徒劳无功,所以就没有去做的意义吗?

不对……这肯定是不对的……

就算这虚妄的未来终将支离破碎……

就算这份使命将自己吞噬……

也有选择贯彻的权利!

“我现在就来……”

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溶解、再生……

全身的血肉与骨骼被替换了无数次。

在这无数次的再生中,我已经逐渐感受到,我已经不再是人类。

我听到远处星辰的共鸣,那是首悲切的葬歌。那声音穿过遥远的星空,穿过那瑰丽的夏夜,乘着那穿过灰暗云层的流星,传达到了这里——

我埋葬了曾经的那个我。

这便是我的选择——

选择在这残酷的命运中相信自己。

选择在这曲葬歌后重新站起。

如果就这么死去的话,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吧。

所以……

无论如何我都要赢,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

“露易丝!”

当我用力分开那淤积在一起的黑泥,我看到,漆黑大海的海底是无尽的浩渺星空。

……

她如同在母胎中的婴儿般蜷缩着身体漂浮在这银河的一侧,闪耀的星之碎屑从她的眼角挥洒出来,然后飘散在这静静的星空中。

清脆的琴音在她耳边奏响。那是首舒缓的乐曲,就如同飞翔在天空的群鸟。他们乘着风向前飞翔,在这片天空中张开纯白的羽翼。

白色,白色的光芒在她怀中摇曳着。她用手摸索着那白光,手指触碰到了一个硬物。那是一块被掰成两半的金属铭牌,铭牌上歪歪扭扭刻画着什么,似乎是一串文字。

正当她疑惑之际,那铭牌慢慢飘起来,从她的脖子上向面前的那宽阔的银河飘去。它就如那只飞向青空的小鸟,在穿越了闪烁的群星后在银河的中央停了下来。而此时,另一只纯白的“小鸟”从银河的另一侧飞到了它的面前,那是另一块铭牌。

它们相拥着连结在了一起。

“露易丝!”

寂静的星空中,一个声音穿过银河传达到了她的耳边。

……

那是一个少年。

不知为何,只是看着他,少女的眼眶中就已经被泪水所占据。

“咚……咚……”

心跳声,她听到了这身边数亿星辰的心跳声。

“等着我!”

她看着那少年踏入那银河,他的怀中守护着的是这带动着星空一切跳动的太阳。银河就像要阻止少年一样,无数星辰的碎屑流动起来,那是群星的江河。激流冲击着他的身体,他在这星河中飘摇。星星的碎屑击打着他的身体,尖锐的棱角划伤他的身体,他鲜红的血液也一同融入了那流动的群星之中。

少女站起了身,走到那银河旁。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喊出的那个名字是谁,但她自己的身体在催促自己走上前去。

疼痛,胸口为何会感到疼痛呢?

明明自己已经没有心了。

她捂住胸口踏入了那条银河,就在她的脚尖落入那银色的“河水”时,那些曾从她的眼眶中流出的那些星屑从这星空的四面八方汇集在她的背后。

“露易丝……露易丝!”

少年踉跄地咬牙坚定地向前走着,他来到了这银河的中心,来到了那拼接在一起的铭牌前。他怀抱着那跳动的太阳,艰难地站稳身体,然后顶着这流转的群星向前伸出手。

“把手递给我!露易丝!快!”

她迟疑地迈出一小步,但周身的亿万星辰却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由星屑汇集而成的纯白的双翼在少女背后展开,推动着她飞到了那银河的中心。

她试探地伸出了手,然后被少年毫不犹豫地仅仅抓住。就在这一瞬间,这星空的所有星辰都化作无数的光点汇聚在那少年怀中的太阳上。太阳从少年的手中升起,然后慢慢融入了少女的胸口中。

少年紧紧拥抱着眼前的少女,在他们相拥的那一刻,一张卡牌从他的衣兜中飞出。

那是上面描绘着星星的塔罗牌,灰色的卡牌在这星辰激荡的银河中被赋予了颜色。如冉冉升起的太阳,“星”的光辉洒满了整个星空。

时间与空间正在渐渐凝固,将这相拥的瞬间延伸至永恒。

光芒过后,灰色的牌面上已经染上了群星的颜色,牌面的中央是紧紧依偎的两人和他们头顶两相重叠的星星,以及如飘带般环绕在他们四周的璀璨星河。

“露易丝,星星,终于相遇了。”

……

管风琴的声音如同淅沥的小雨打在玻璃窗上,雨滴顺着窗框叩击着青石板窗台上凹陷处所汇聚的小水洼。略显沉寂的街道只听得见雨声和街角磨坊小楼上的木制风车缓缓转动的吱呀声,教堂唱诗班的弥撒声也顺着雨点斑驳的河水传来。孤独的吟游诗人在桥洞下一边避雨一边随性拨弄着手中的琴弦,阁楼的少女来到窗边用口琴轻柔地应和着。

在那结着紫色结晶的正在逐渐消失的宫殿,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女踮起脚尖在那处于一片残垣断壁中的舞台上优雅的舞蹈着。

宫门上的钟表早已停止了转动,门前的台阶上插着那把象征王权的黄金大剑,而执剑的那个守门人已经不见了,而接替守门人坐在那紫色结晶构成的管风琴前的是一个肤色苍白的男人。

他原是不会弹什么琴的,就连曾经那教廷中领奏弥撒的老修女都说他没有任何音乐天赋。但不知为什么,当他的指尖触碰到这黑白的琴键时,那乐曲就如同呼吸般被他演奏出来。

一曲结束,少女停下舞步来到他的身边。

就像大梦初醒,眼前的这个男人的样子既陌生又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过。

少女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个漫长的梦境中,在那星辰的河流中向她伸出手的少年。

在某个瞬间,少年的样貌和男人的样貌重叠在了一起。

怎么可能呢?那只不过是个甜蜜的梦罢了。

自己是谁,那个少年又是谁,她无从回忆。

但是……

“我可以……摸摸你的脸吗?”

少女如此说道。

男人坐在紫晶的椅子上向她转过身来,握住她的双手轻轻放在他苍白的毫无温度的脸上。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出穿来,与之一起传来的还有些别的东西。

那是和她梦中那个星空一模一样的光景——少年和少女相拥在银河之中,就像那夏日大三角中的织女星与牵牛星。

“何等的美丽啊。”

冰凉的泪水从男人的眼眶落在少女的手上,她用手指温柔地抹去那泪光。

“谢谢。能在为我演奏最后一曲吗?”

音乐声再度响起,少女又一次回到了那个舞台,她已经心满意足。

群星的吟唱就在她的耳边,她心中不知为何产生的某种悸动让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就如那微风般轻盈。她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情呢?她也不知道。她开心得想要跃上那星空,那个在星空下手中拿着飞鸟图画的小女孩浮现在她眼前。

多么可爱的孩子啊!

她想像那孩子一样跃向空中,就像饯别大地的飞鸟一般。

那就来试试吧!

“预备……”

“跳!”

随着管风琴的乐音,从她的背上张开了翅膀。

一阵微风吹过,她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已经多久没有这么呼吸过外面的空气了?她吮吸着这空气的气味,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她的面颊挥洒下来。那不是星辰的碎屑,而是真正的泪水。

音乐戛然而止,躺倒在地上的男人的手仍在弹奏着空气——那紫晶的管风琴已经消失了,连同那华美的宫殿一起。

他呜咽着,但他也咬紧了牙关。

那跃向天空的少女,她的双脚再也没能回到大地上。

……

我寄托给圣杯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最后能得到什么呢?

我仍未知晓这些答案。

可是,那位伫立于坠落的星星前的身影,在那赤红色的大桥上死死将摁住被黑泥侵蚀的手的少女,那留存于星空的化作永恒的那个拥抱……甚至是那个所谓的宿命中的死徒第一祖。

之后还会有许多人和事会像楔子一样钉在人生的那根“绳子”上吧,他们或许会让我迷茫踟蹰,或许会让我坠入谷底,或许会让我立于高峰。

但不管出现什么,我都会去见证、去等待,向着前方走去。

因为,圣杯,就是这样一个东西。

我闭上眼睛,似乎听到了星辰在我耳边吟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