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者,莫不是来自远方的国度?”
在长街的尽头,一个男子身穿白袍,缓缓开口道。
也许是因为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他的声音可以传的很远。
“迷茫?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选择与放弃全然在一念之间,选择或许可以求个心理安慰,成与不成说不定,而放弃,则是试着将最后一丝希望像火苗一般掐灭,那是一条必定失败的路,绝无成功的可能性。”
他继续说道,那话中没带着任何感情,若真要细说,那就是犹如冰冷的机器说话无二。
此刻街上的杜丹树上早已开出了花,只是快到落花的时期了,花显得有些黑紫。
长街上,用石砖制得的道路似乎是年代久远了,有些龟裂,有些爬满青苔,但依旧不失华丽的影子。周边的小摊小铺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店都关门歇业,所有的人都不知往哪去了,此刻只有我们二人站在这条街上,我可以想象这条街往日的壮观景象,那种叫卖声与嘈杂的讨价还价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正是最真实的写照。
“若是在这条街上无法寻得什么乐趣的话,那便来听听我的故事吧。”
他负手而立,春风吹起他散在背后的头发,显得分外威严。
“嗯。”
我沿着道路走向他,到达他面前时,我盯着他的眼睛。
但那双眼瞳似乎让人觉得极其不自在,我便也只是扫了扫他的脸。
很年轻的一个青年,年龄估摸着也不过五手之数,但我在他的语气中,却感受到了一种与他这种年纪完全不同的气息,这种沧桑的语气,这种经历过种种事的语气。他说的话就如同是在教导弟子,教导一个儿童一般。
“雪地上,一个儿童正在玩耍。”
他开始讲起他的故事,我则是在一旁坐了下来,听着一台似如“机器”一同的人讲话。
“风雪降临,刺骨的寒风在孩童的身侧卷起,孩童却似如毫无觉察一样继续在雪地上玩闹。
雪越下越大,抬头望去已是见不到方圆十米的事物。
孩童冷的发抖,却还是在雪地中继续玩耍、嬉戏,寒气使他的体温极速下降,积雪也越积越高,满过了孩童的下半身。孩童没有反抗,任由风雪继续堆积。
直到雪漫过身体,孩童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他的眼泪落了下来,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哭,为什么要哭。因为寒冷?因为觉得他离死不远了?亦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事?
一切都无从得知;
一切都无从知晓;
一切都无从了解。
也许只有孩童自己知道了。
但,一切都不过只是浮云而已,死亡也许是他最好的归宿。
他穿的很单薄,残剩的体温已不足以融化身旁的白雪。
一袭困意袭向孩童的意识,一旦睡去,那就便是永久的长眠。
......”
他停顿了几秒,似乎是邹了皱眉头,可那也是一瞬而过,我也不确定他是否做出了那个为难的表情。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让活下去的理由了,不过,这下就算他想活下去也不行了。
他的视线已然变得模糊,身体已然变得僵硬。
许久,孩童眼前一亮,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道金光,他的身体也变得暖和起来。”
“啊!这就是温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孩童感叹道,而他头上的积雪慢慢地积多,然后一垮而塌。”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暴雪之时,若是大雪齐拥而下,将人埋没,也是同理。”
“但若是咎由自取,倒也是怨不得他人。”
我略一思索,回答道。
“终究是古代,人们那些幻想还是太多,成天信仰着神明,信仰诸佛,信仰着那些不存在之物!说到底,那些所谓的神佛,所谓的天堂,真的有那么美好吗?没有!”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重。
“有怨的人死后成祟,有怨仇的人死后成为鬼祟,诸行无常,万化多端,终离不开一个‘苦’字。世间皆苦,人世多难。世中险象丛生,对于人们,便是灾、便是苦难的起始,如人世无难无苦、无灾无祸、多善无恶、天下大同,便不会再有诸此之事。”
“但,又如何能做得到?人之初,性本恶;人之初,性本善。究恶究善无从可知,恶也好善也罢。所有丑美善恶、所有骄纵横跋终会归于尘土之中,而新的恶善又会重返,不断轮回,不断滋生新的苦难,千万年来,皆是如此!”
“千万年来......皆是如此吗?”
我紧皱眉头,消化着这些新的话语,直到听见一声叹息,我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旅者,我跑题了,还要听吗?”
他又把声音降的很低了,又回到了之前那种冰冷的声线,也许是错觉,他的声音似乎更加低沉了。
“嗯,继续吧,然后如何了?”
“多年以后,冰雪消融,人们在清明前夕锄地种田时偶然发现了一具孩童的白骨,上面竟还有蛆虫在乱爬。”
“人们很害怕,集合商议后决定将这具白骨好好埋葬,已免恶灵滋生出来害人。
于是,白骨被埋在了村外的山谷中,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白骨被埋葬的第二天晚上,棺材动了。
棺材边的土被一种未知的能量移开,最后只剩一具棺材悬浮在空中,暴露在月光之下,虽是山谷中唯一的一道月光,但也是不偏不倚地照在棺材上。
棺材不停地震动着,直到有一种猩红的液体从棺材中溢出。
棺材板猛地飞起,一个浑身是血的孩童漂浮在棺材之上,而棺材中的白骨已是消失不见。
他死后的千年之间,灵魂并没有消散,而是一直漂浮在白骨之上,从百年的冰雪融化,到万物生长,再到枯萎,再到白雪落下......
他的尸体也化为腐尸,再化作白骨。
自己也从未想到过,自己还能复活。
但又能如何呢,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
他身上还穿着之前人们给它随意披上的寿衣,毕竟,没人愿意和一堆骨头亲近。”
“天已经放亮,他洗净身上的血,穿着寿衣的他来到之前那个小镇上。为了不吓到人,他躲在小镇边的树林中,直到天再次变为黑色。
午夜,他才出现在镇上,捡走了一件没人要的麻布破衣。
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他已经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虽说也没有父母就是了。
饿了,吃草根,渴了,喝泉水,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虽然之后自己也找了一份工作,每天十个铜板,温饱勉强解决。
但惊奇的是,四十多年过去,他的身体竟然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停止了生长。
又过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不管多少年,他还是停留在那个模样。
不老不死,究竟是如何实现的?
孩童,不,他在多年以后发现,自己成为了人们口中所谓的‘神明’。
不过,为什么?
如果是死亡就可以成神的话,那么人人都可以成神了。
他看着面前被自己力量所杀害的凡人,心如刀绞。
战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方圆五里无不是一片猩红。
而鲜血之上,立着一座座土色的石碑,石碑上的时针正以秒速转动。”
他再次停顿了几秒,盯着我说道。
“清明时节,鬼妖皆出,百鬼夜行。”
“其实鬼不像人们所想像的那样可怕,真心待它们的话,也是很好相处的。若是在这条街上找到什么乐趣的话,就来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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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