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去找个训练员了。”

说这话的是那个被敬颂以“皇帝”之名的人,鲁铎象征。

“……就知道。”而站在她的正对面,相隔着一张办公桌的位置上,成田白仁只敢在心里默默地大翻着白眼,表面上仍是平日里的那副云淡风轻样,“没必要吧,会长,自己的身体素质、条件、状态如何,这些都只有自己是最清楚的,至于应对不同场地的跑法和需要在何时采用何种战略的思路,靠平日里不断累积的经验也完全够用了,你看我第一年不就是这么跑下来的么,所以没必要特意去找个训练员来给自己单加道锁吧……”

“这就是你豪取七连败的理由么?”

“……就知道你每次都爱提这个。”

“可这是事实,不是么。”将身子微微后仰,倚靠着身下那张品相同样不凡的巨大“王座”的靠背,鲁铎象征一边用手轻扶着额头,一边紧锁起眉头,叹气道,“白仁,我也不知道这些话我已经和你说过多少回了,在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很清楚你的实力,你不是不能赢,也不是不会赢,只是突然变得不想赢了……老实说,在这一点上因为完全无法通过角色代换来感同身受,所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开导或者说……帮助你,但是要我像这样坐看你继续埋汰自己的天赋下去,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现在,我只给你两个选择。”说着,她便伸出右手,用指尖在面前的案板上捅了捅——单以力度来判断,成田白仁和确信她其实是想直接在自己身上戳俩孔出来,“距离年初的第一场G3级赛事开赛还剩不到半个月,那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要么,你自己去找个对眼的人来当你的训练员,要么,我就直接单独指派个训练员给你,要选哪边,决定权在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懂了。”默然半晌后,即使在眼神里已经满涂上了厚厚的一层“不痛快”,但成田白仁还是生硬地点了点头,然后还不忘接一句,“那现在没我事了吧,没了我就先走了。”

“白仁。”但还没等她径直转回过身去,面前的鲁铎象征便又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动作,“你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跑,所以可能没有这样的感触,但是,就当是以这次的事为契机,去试着感受一下,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所谓训练员,他们要做的并不只是去单纯地锻炼你的身体,或是安排你的生活节奏——”只是这一次,不等鲁铎象征把话说完,成田白仁便已经大踏步地径走往前,直接推门从房间里离开了。

唯留下房间里面面相觑的其余三人,和全然未受影响,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轻声说着自己想法的皇帝:

“更多的,是他们会去理解你的想法,代入你的情感,设身处地的为你的迷茫和困惑寻找指点迷津的方向,到了那时,也许你就会发现……”

·

刚才的房间,是在这所学院里,就地位上来说仅次于楼上的理事长室,但就威严感上来说,则直接甩开后者差不多三条街左右的本学院唯一指定“圣地”——学生会室。由会长【鲁铎象征】、副会长【气槽】、舍监【富士奇迹】和执行专员兼终点指示牌固定形象提供者的【希希亚马鬃】这几位无论从实力还是知名度都是校内数一数二级的强力型选手们共同拼组成了一套各种意义上的“黄金阵容”,来专为校内的学生——也就是所有赛马娘们解决从日常生活到身心健康等多方面的需求,同时也负责维稳校内的日常秩序和风气。

而作为曾经“连胜俱乐部”中的常驻成员,成田白仁在第一年时就收到过皇帝的邀请,希望她能作为低年级组的代表,在学生会中出任一席。

当时风头正劲的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然后没多久,她的“连败传说”就正式开写了。

不过,即使如此,学生会内的各位也并没有谁会用异样的眼光来打量她,或是在日常的活动里用言语或行为来排挤、孤立她,也不知这是大家共同默契的温柔,还是皇帝已经事先打过了招呼……总之,到现在为止,成田白仁在名义上还依旧是学生会的一名所属干事。

对此,她自然是心怀感激的,所以在学生会于平日里的各种例常活动中,她也总会努力表现出一副尽可能积极的样子来——但,唯有一桩事除外。

也就是方才,她被皇帝直接点名招呼到学生会室里去面谈的那件事。

不知为何,从第一年还只剩最后一个月的那时候开始,鲁铎象征就总会频频地找上她,然后只要一开口,别的啥都不说,就只聊一件事:训练员。

对于一个普通的赛马娘来说,正常的生涯流程应该是这样的:入学后一个月,去参加出道赛,然后在赛后静候有中意自己的训练员来将自己编入到他管理下的队伍中,由此来正式开启自己对于各级赛事的征途,而那些一直到最后都未能被选中的赛马娘,就只能老老实实地一边继续学业,一边准备下一场出道赛,直至将名次跑入前三,或是成功邂逅到那位独具慧眼的训练员……

当然,这里说的是“正常情况”。

成田白仁就属于完全不正常的那种。

之前说过了,她的出道战是以完全碾碎对手一般的强势姿态轻松取胜的,而对于这样一名在比赛中有着惊异表现的选手,几乎全校所有有名有姓且队伍中还盈余空位的训练员都有找上门来希望能把她拉拢到自己这边来……但是对于上述名单中的所有人,成田白仁都只给了个完全相同的回应:

闭门谢客。

训练?自己来。日程?自己排。队伍和训练员?抱歉,不需要的。以一副完完全全的独狼之姿,成田白仁就这样过完了自己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能算是“波澜壮阔”的第一学年,而这也更让她坚定了“训练员?完全不需要,我自己来就行了”的想法。

对此,虽然从学院到外界都有着各种各样的评价和论调,但作为校内“学生”层级中的最高位阶者,皇帝本人却是从来没有表示过任何想法和意见,于是成田白仁就将她的这一态度理解为了对自己的默许。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那才不是什么默许……而只是她的一种观察罢了,也许她只是一时兴起,想看看自己在这种状态下,能走得有多顺,或是……走得有多远。

而现在,似乎,已经到头了。

·

可即便如此,成田白仁还是不想找什么训练员。

在方才的学生会室里,她用以反驳皇帝的台词,并不是什么强词夺理,而是她真如此觉得……本来嘛,自己的身体就是自己的,不管再怎么苦再怎么累,哪怕练到血气翻涌跑到两腿抽筋,别人也终是无法对你的状态感同身受,毕竟从始至终都真正清楚自己极限在哪的人只有自己,始终明白这具身体该如何去调整、亦或是更适合什么样的跑法和何种发力方式的人也只有自己,既然如此……那还为啥一定要多此一举,去找个完全不了解你根底的人,来浪费本就不必要的时间去熟悉你的身体,然后再考虑所谓的合理方案来强化练习……

这些,不都和自己平时一个人在做的事一样么?

所以,虽然表面上因为对会长的尊重和敬意,成田白仁始终没有当面回绝她的要求,但打心里,她还是对会长今天的强势决意很不爽……超级不爽。

可问题就在于……再不爽,还能怎么样?

会长给出的时限只有三天,等到时候期限一过,不管自己乐不乐意,她都一定会如其所言的那般,直接点名一个训练员和自己绑定在一起,哪怕自己用尽手段和方法气走了这一个,也肯定还会有下一个和再下一个……毕竟,学院每年都在招收大量的训练员入岗就职,唯独在这个位置上,用来填补空缺的“沙袋”简直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眼下,最明智的做法,还是强按下心头的不快,直接随便找个相对能看顺眼点的训练员装装样子算了,反正……只要等会长那边的关卡一过,到时候自己想怎么做,还是能继续怎么做,完全不用担心会受影响。

一想到这,就像是终于想通了这个问题似的,成田白仁的脚步顿时稍感轻松了些,连带着嘴里那根因习惯性而叼上的草茎,也像是凭空多添上了几分甜味——

而就在这时,一道正孤零零地独立于不远处的身影,忽然闯入了她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