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
每天早上,在结束了为防止体能因远离了赛场而早早开始退化的例常晨练后,鲁铎象征都会特意去学院的操场边再多走一圈,好看看那些年轻又陌生的后辈们是如何在这方自己早已飞驰过不知多少趟来回的赛道上,挥洒名曰“成长”的汗水的——
不过这次,她却意外地,看到了幅有趣的画面。
只见,在位于操场边那圈草坡最上方处的某棵景观树下,一位从未曾谋面过的女孩正蜷腿缩坐在那里。她有着一头乌黑的及肩短发,不过也不知是因为昨晚的睡相过于浮夸还是单纯在早起时收拾得太过匆忙的缘故,在她的后脑勺上此时有不少发丝已经顺利脱离了原有发型的桎梏,正好似耀武扬威般直挺挺地扬翘向上,并随着女孩频频低头和抬头的动作而不停在左摇右晃着……不过女孩对此显然并不自知,她只一味地在不断重复着“抬头远眺向前方,定格片刻后再低头,往手中的纸页上反复涂改着些什么”这一单调的动作过程……
于是突然心生好奇的鲁铎象征,便稍稍压轻下脚步,踩着女孩无法留意到的视野盲区,往她的身后慢慢地靠近过去了。
“……身体的大幅前倾需要柔韧关节的配合,以及对整体的协调性要求极高,但是那位小姐的跑步方式似乎依靠更多的是自身日积月累的持久耐力和肌肉瞬间的高爆发性……这样的话,先从落脚和抓地的方式着手,效率应该能更高一点……”只是在稍稍凑近了一点距离后,鲁铎象征才发现,女孩原来不光是在看在写,同时还一边不断在嘴里喃喃自语着所想的内容……而随着她的目光最终越过了女孩的肩膀,悄无声息地点落在了她仍不停划拉着笔尖的那页纸面上时——
“噗——”
鲁铎象征突然一时不忍,从嘴角处吐出了一声轻笑。
只见,在女孩手中的那页白纸的最上方处,正以素描的方式画着一个十分惟妙惟肖地正奋力飞奔往前的身影,同时在这幅画作的下方,独领于那一整片密密麻麻的细小文字和简单明了的示意绘图之上,还以无比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稍大的标题:
赛马娘小姐的一周训练计划(初拟版)。
“所以,难得白仁她这么急切地给自己立刻找好了一位训练员,可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告诉过你么。”笑完后,鲁铎象征又单手扶额,无奈地发出了一声浅叹,“看来,她是真的很讨厌我说要给她安排一个训练员的提议,所以打定主意要用敷衍了事来抗争到底么。”
“……噫!”
然而更让鲁铎象征没想到的,是身前女孩的反应——在她刚因一时不忍而突然轻笑出声时,只见女孩的身体突然肉眼可见地僵化在了原地,然后在前者紧接着开口时,她突然发出了一声若是不看画面单听声音的话,很容易就能让那些刚巧路过的不知情者瞬间浮想联翩出一些不是很适合让未成年人看到的奇妙画面的悲鸣,接着不等鲁铎象征反应,她就立刻手脚并用得爬去了另一棵邻近的行道树底下,然后只从树干后稍侧出一小边脑袋,战战兢兢地打量着这边——甚至连她刚刚还在奋笔疾书着的那份计划书,都给落在了原地。
眼见这一幕神奇的展开,在片刻的愣神后,鲁铎象征不禁哑然。
“很抱歉,我不是有意吓你,如果因为我的冒昧而让你产生了什么困扰,请先接受我的致歉。”在弯腰从草坪上将那张计划书拾起来后,鲁铎象征侧转向女孩这边,同时用听上去尽可能轻柔的声音开口道,“以及,初次见面,我叫鲁铎象征,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
也许是在平复下骤然受惊的情绪后,突然认出了面前来人的身份,这边鲁铎象征的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女孩突然瞪大了眼睛,顶着一脸震惊的表情愣在了那,好一会儿后才终于回过神来,赶忙起身拍了拍沾着泥土的手和裤腿,然后冲后者躬了躬身,“您……您好,我是新来的训练员,叫欧阳婷……”也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单纯觉得紧张,女孩的说话声轻得几乎难以听清,不过好在鲁铎象征身为赛马娘,在听觉上也比普通人类要更强上许多——四声道可不只是说着好玩而已——所以她并没有特意为难女孩,让她再多复述一遍,而是扬了扬手中的纸:
“所以,你就是白仁的新任训练员了?”
“……诶?”
不自觉地直迎上了鲁铎象征温和的目光,而后在只片刻的思索后,欧阳婷突然将这个名字和自己记忆中的另一重形象挂钩在了一起,“白仁……是指,【成田白仁】小姐么?”
“不错,看来你至少是有看过她的比赛。”
“肯定看过啊!”结果这头鲁铎象征的话音还未落定,就像是被突然勾起了兴趣的小狗狗一样,欧阳婷突然一扫方才的支吾,两眼冒光地就凑近到了鲁铎象征的跟前来——后者甚至还从女孩的身后幻视到了一条正高速左右飞甩着的小尾巴,“从出道战开始便以一往无前之势豪取了七连胜,成为了最速迈入G1重赏常驻名单的传奇新星!她的比赛我每一场都会看,一直到我报名参加了特雷森的训练员入职培训开始才……”说到这儿,她的话音突然一顿,而后才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此时已经是快以一副仿佛下一秒就要飞扑到鲁铎象征身上去的姿势在和她说话了,于是她赶忙又慌手慌脚得退开了几步,待到站定后才接着开口道,“可……为什么,我印象中的成田白仁小姐,和这位……”
“不像么?”
“……”
女孩似是点头,又似是摇头的,做出了一种无比纠结的动作。
“如果照你刚才说的,你对她的关注,只持续到你来参加学院的入职培训那时为止的话,那么,你印象中的那个她,和昨天你亲眼见到的那个她,确确实实是完全不像的两个人,这么说是没问题的。”一边说着,鲁铎象征一边缓步上前,重新主动拉近了与欧阳婷之间的距离,“一方面是外形上的变化,当时的白仁还不习惯束发,脸上也不会一直贴着那个意义不明的创可贴……虽说都是些很细枝末节的地方,但若是在相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那么这些细节的变化会对留存于你脑中的那个人的印象产生干扰,这也是很正常的。不过……”在将那份计划书重新塞回到欧阳婷的手中后,鲁铎象征突然又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比之刚才,要更沉重上不少。
“不过,更重要的,还是她内在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