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芸观察着祁濛熙的表情，认为她口中的“恶魔代行者”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自己现在可能身陷一个非常糟糕的处境。但是，她完全听不懂沈翰飞和祁濛熙究竟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地狱里的生物叫恶魔，曾数次发动冥爆以入侵地球。但“权柄”、“代行者”这类概念，对于现在的林暮芸来讲都是闻所未闻的全新事物。

沈翰飞看到林暮芸脸上那幅茫然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讲解失败了。他无奈地看向祁濛熙，摊了摊手，示意自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解释下去了。

祁濛熙倒也不在意。当她正准备说什么时，突然响起的警报吓了旁边正不知所措的林暮芸一跳。白色的冷光瞬间被暗红色的闪烁警灯所代替。沈翰飞像是感知到危险一般，在警报响起的前一秒便飞奔回驾驶室，将林暮芸和祁濛熙扔在了背后的货舱里。

没过多久，剧烈的撞击声响彻了整个货舱。在突如其来的机身倾斜中，猝不及防的林暮芸被狠狠地往一旁的墙壁上甩去。所幸祁濛熙在林暮芸身体悬空的时候精准地把她揽进了怀里。林暮芸不受控制地往祁濛熙的身上撞去，所幸两人都没有受到伤害。

“这是什么情况？我坐在一架飞机里？”林暮芸开始学着祁濛熙的方式，双手抓住墙上的扶手来稳定自己的身体。出乎她意料的是，记忆中就算是跑个五百米都累的要死要活的自己现在居然可以只靠自己双臂的力量便稳住自己的身体，不再像机舱里的那些货物一般四处跳跃。

“部长，我们惊动了附近污染区中的腐化飞鸟群！”已经回到驾驶员位置上的沈翰飞通过机内广播向祁濛熙汇报。“这不应该啊，我们设定的航线都离污染区有足够的距离！”

“原本是这样的，但机上搭载了两个堕天使的代行者。权柄的味道足够它们离开自己的藏身处。”祁濛熙嗤笑一声。紧接着，广播中又传来了沈翰飞焦急的声音：“队长，撒旦教的这架运输机……它的护盾是依靠冥能充能，并且强度在急速下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击坠的！”

听到“击坠”二字，林暮芸原本就白皙的脸上此刻更添了几分惨淡的灰白。她刚想询问祁濛熙是否有什么镇定措施，就听到祁濛熙镇定地下达了数个命令：“沈翰飞，立刻把我们的情况向最近的军事基地通报请求协助。你驾驶风刃号出舱迎击石像鬼，运输机的控制和护盾充能交由我来负责。”

“那我呢？我可以帮到什么吗？”林暮芸急切地问道。尽管平时是个躺平社畜，但她绝对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坐以待毙。不料，祁濛熙只是漠然地扫了她一眼后说：“在回想起战斗方式前，你派不上用场。”

话毕，她立刻与刚钻出驾驶舱的沈翰飞交换了位置。气密舱门隔断了林暮芸的视线，让她的眼中失去了祁濛熙的身影。

“习惯就好，部长她就是这样的。一开始作战就变得六亲不认。”跑过林暮芸身边的沈翰飞从地板上捡起了一把还沾有血手印的步枪甩给了林暮芸。他一边重新启动自己的动能装甲一边指导着林暮芸如何使用这把杀人兵器。

厚实的装甲在液压装置的帮助下重新闭合。沈翰飞回过头，用被扬声器扭曲后的声音对林暮芸叮嘱道：“待会舱门会全程打开，你在固定好自己后一定要保证冲进舱里的地狱生物不伤害到驾驶室，明白了吗？”

还会有怪物冲进来？念及此处，林暮芸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似乎在轻微地颤抖。但她还是朝沈翰飞点了点头，大声地喊道：“交给我吧！”

喊得越大声越壮胆！林暮芸如此想到。

沈翰飞转过头去，目视前方。他操控着装甲站在货舱中央，通过无线电汇报道：“部长，这里是沈翰飞。风刃已整备完毕，请求打开舱门！”

“收到。”低沉的回复从广播里传来。伴随着齿轮绞动的声音，高空的冷空气瞬间灌满了货舱。林暮芸看见随着后舱门完全打开，那些没有固定的货物纷纷从宽阔的舱门处滑落。她甚至看到一项破损的黄金在飞出货舱的那一瞬间挣脱了绑带的束缚，纷纷扬扬地撒进厚实的云层里。

“风刃出击！”

沈翰飞那台名字叫风刃的动能装甲背后的喷口绽放出了明亮的蓝光。刹那间，铁靴与货舱地板剧烈摩擦而产生了众多耀眼的火花。林暮芸看着那台亮黄色的机甲义无反顾地冲进了能见度极低的云层中，让她无法捕捉到对方的身影。

护盾的嗡嗡轻响，弹药倾泻的轰鸣，冷空气呼啸而过的锐鸣以及濒死野兽的咆哮在在林暮芸的耳边奏响了一曲交响乐。在经历了刚开始的泄压后，货舱中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林暮芸发现，自己在这冰冷的空气中并不觉得寒冷。血液携带着某种奇妙的暖意从心脏淌向四肢百骸，甚至令林暮芸产生了一种舒适的错觉。

不过这样的悠闲时光没有持续多久。林暮芸发觉，在嘈杂的背景音下隐藏着一声声不同于禽鸟鸣叫的刺耳嘶鸣。尽管运输机在全速飞行，但那诡异的叫声非但没有远离，反而离运输机越来越近。

林暮芸感到心底泛起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绪。她紧握着手中甚至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步枪，希望它能够带给自己一点虚假的慰藉。

没事，刚刚祁濛熙说了的，运输机还有护盾。即使有什么怪物应该也不会冲进来的……

一道庞大的身影突然从云层中浮现。它腐烂的翅膀掀起一阵阵腥臭的风，六对猩红的眼睛杂乱无章地镶嵌在它那褐色而干燥的头部上，眼底中满是嗜血的欲望。接着，在来到运输机正后方后，它猛地扇动翅膀朝运输机大开的舱门冲来。

护盾生效了，但那头地狱生物的体积实在是过于庞大，平均能量的护盾只是在它的身体表面留下了一道道烧灼的痕迹。最终，这头地狱生物的一双巨大的牛蹄踏在货舱的甲板上，踩出了两个巨大的凹陷。

……吧。林暮芸默默地给自己的祈祷加了个推测词。

祁濛熙适时地打开了广播向林暮芸通信，她向祁濛熙大致介绍了一下眼前的地狱生物：石像鬼。

“石像鬼在恶魔中的防御力不算强，不过它在空中活动灵敏。但这种优势在陆战中便不复存在。狭窄的货舱地形对你有利，解决掉它。”

“等下，我该怎么解决它啊？”祁濛熙的话依旧异常简洁，令没有战斗经验的林暮芸听了一头雾水。林暮芸看见那头石像鬼正逐渐从撞击护盾导致的眩晕中恢复过来，一时急中生智，便将一箱固定好的货物解除锁定，用力推向货舱中的石像鬼。

沉重的箱子砸到了石像鬼的身上，发出的响声让林暮芸自己都感到有一丝感同身受的感觉。不过，疼痛似乎帮助石像鬼更快地从眩晕的状态中脱离。它的眼眸不再毫无规律地转动，而是从不同的角度牢牢锁定住了林暮芸。

“啊……这下糟了。”感受到威胁的林暮芸立刻转身跑开，她听见石像鬼在愤怒的嘶吼声中伸出手中的利爪，将地板上挠出了六道泛红的抓痕。但更加不妙的是，躲避石像鬼扑击的林暮芸被逼到了货舱的角落。林暮芸拍了拍坚实的舱壁，发现那上面没有可供她离开的通道。等到她慌忙地转过身时，石像鬼已经封住了林暮芸的去路，准备将眼前的女孩撕成碎片。

在危机面前，林暮芸感觉自己的大脑似乎在那一瞬间宕机了。她看着石像鬼那对尖锐的骨爪一帧一帧地从指尖钻出，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枪响了。

穿甲弹发出的枪声更加沉闷而具有穿透力。六颗合金弹头准确地命中了石像鬼的爪子根部，将它们齐齐折断。弹壳坠落在地的声响被石像鬼愤怒而又痛苦的嘶吼掩盖了过去。石像鬼的指尖流淌着暗红色的血液，它低下头去，准备将那名胆敢反抗的人类捏碎时，却发现林暮芸的身影已经从角落里消失了。

“在这里！”

石像鬼灵敏地转过身去，却发现林暮芸正端着另一把枪对准了它的脸。

霰弹扑在石像鬼的脸上，绽出了绚丽的血花。林暮芸不顾石像鬼双手捂住脸部的保护动作，她熟练地拉动枪栓，又用两发子弹打穿了石像鬼的手掌。

退壳，开火。退壳，开火。退壳，开火。

像是曾经做过无数次一般，林暮芸机械地重复着这两个动作，直至清空了枪膛中的所有子弹。此时，石像鬼的身躯已经轰然倒地。林暮芸抄起霰弹枪，用枪托狠狠地锤在它的脸上。

血肉飞溅的声音不断传来，在身上那套单薄的冬眠连体服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后，林暮芸才停了下来。现在石像鬼的头部早已被打得血肉模糊。但从它微微起伏的胸部来看，它还没有完全死去。

“像这种已经达到恶魔阶级的石像鬼，如果不夺走它们的权柄，即使是将它们的肉体完全摧毁。它们也有可能在冥能浓度较高的地方重生。”

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祁濛熙低语道。她的手搭在林暮芸的肩膀上，平静地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林暮芸恍惚着举起右手，在她身边，一切冥能都被强行吸引过来。就连运输机的护盾都受到了影响，发出了强度下降的警报。

浓郁的冥能在林暮芸的手上环绕，此时，一柄漆黑的长剑在她的手中逐渐现形。修长的剑身上镌刻着来自远古的铭文。随着这柄长剑的出现，倒在地上的石像鬼躯体开始了剧烈的蠕动。它似乎明白，这把剑可以带给它真正的死亡。

“暮芸，”祁濛熙从身后挽住了林暮芸的脖子。她凑到林暮芸的耳边，轻轻地开口道：“杀了它。”

长剑刺进了石像鬼的身体。在凄厉的惨叫中，石像鬼的身体猛地爆开，化作了猩红色的冥能。这些猩红的武器在林暮芸的身边环绕，逐渐渗进了她的皮肤。林暮芸的双眼无神地看向地板。在她的眼中，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慢慢地褪色，变成黑白胶卷中的世界。

终于，随着石像鬼的冥能被林暮芸吸收完毕，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昏昏沉沉地往地上倒去。

祁濛熙温柔地扶住了她的肩膀，让林暮芸舒服地躺在了地上。祁濛熙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起身，往驾驶室走去。皮靴踏在金属的甲板上，发出了落寞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