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天文协会所使用的天文望远镜平时寄放在近代魔法实验教室隔壁的储物室，它使用的是口径130mm的物镜。目镜是近期刚刚更换的，看到学校新闻墙（实际上是表白墙）空间投放的宣传广告前来凑热闹的学生听说，更换目镜的钱来自一名帅气多金的18级新生。
这台天文望远镜能看到清晰的月球表面，若是正对着土星，勉强能看到一个环绕着星环的小球体，至于用来观测星座，基本上只能全凭感觉了。
只有比较熟悉的人才能把透过镜筒看到的一个个亮点联系成抽象图形。
如果消光片质量不过关，用这台天文望远镜直视太阳只需要一眼就会造成永久性失明的后果。正是为了避免这种意外，严老头特意等到天完全暗下来才安排学生把天文望远镜移出来，在物理楼门前组装调试。
在围在一起的学生旁边，严老头轻轻踱着步，不时对跟他打招呼的学生点头致意。他走到一个坐在物理楼门口的瘦高男生前。
“那边那个男生有点小帅唉。”
“一般吧，走走走，要被注意到了。”
观海装作若无其事地听着路人的议论，心里稍微有那么一点小得意。
出钱更换目镜的那个人傻钱多的新社员就是他。
“项目怎么样了。”严老头的话打断了观海有些飘飘然的情绪。
观海实话实说：“一点没有头绪，只是找了很多书上的案例，没实践过。”
严老头眯着眼睛，抽出一支烟，示意他跟随自己。
“你不会真打算从仪式魔法和高位魔法上下功夫吧？”
一边听着严老头的话，观海一边跟着他走到了物理楼侧面，右边的数学楼像是物理楼的手性异构体，两栋楼的屋檐连在一起，构成一条走廊，外墙间夹出一片空间，是一条通往图书馆前广场的路。
路的两边是小片的樟树林，樟树的叶子在绿意盎然的春色里落得满地都是，被扫地工扫到树下堆积起来，像是一座矮小的坟丘。
严老头走到树下，抽着烟，等待观海的回答。
“老师您觉得这个课题还有可能完成吗？”
“你们的心思，我懂。”严老头意味深长地说道。
“是想做一朵蓝玫瑰吧。”
观海有些语塞，当他提出想试试活体造物时就担心过，严老头会不会直接看穿他们的意图，要是那样就算不上惊喜了。
“我们想试试，魔法还没有完全衰退。”
严老头笑了，烟头在他手里，飘着细小的白烟：“我当然知道，我会失败，那只是因为我率先被奇迹抛弃了。”
他的眼角皱纹很多，那双瞳孔却异常清澈，仿佛穿过了时间的重重迷雾，看到了多年前全盛时期的自己。
“现在的你，远胜过当年的我。”自己的魔法在衰落，但神秘，仍然有继续繁盛的可能。在当年，那一次失败后，他仍然这样固执地安慰自己。
这么多年里，这句话快要沦落到他自己都不再相信的地步了。幸好总是会有天才般的学生出现，让他拾回为数不多的信心。
“严老师，你当年掌握的‘无中生木’，是造物魔法的其中一种吗？”观海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老人点点头，将烟头按熄在垃圾桶顶上，然后丢了进去。
“你觉得造物魔法是什么？是模仿和重塑吗？”
“大概是吧......最开始是观察一个东西，尝试在手里用mana和pneuma混合后捏出来。后来熟练了就能直接在脑子里构思，不需要参照物了，”观海回忆着幼时的训练，挠了挠头，“小时候家里也没有把原理教得有多深。”
“那是肯定的，毕竟是晚清时传进来的西洋魔法，偷学到能运用的水平就很不容易了。魔法原理之类的当时可完全不敢奢求。”
“就因为是舶来品，许多魔法师好像还挺看不起这玩意，国内研究的也不多。”观海想起自己小时候，少见的父亲与其他魔法师的会面，他们表面上毕恭毕敬，实际上，所有的家族都在若有若无地孤立观海家，证据就是，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同属魔法师世家的朋友。
又因为身在单亲家庭，童年的经历在塑造观海的人格方面起了很大的作用。
“舶来品怎么了？‘师夷长技以制夷’这话说了多少年了？那群自命清高的家伙在那十年里过得最舒坦，现在反倒一个个都跑没影了。”严老头走了两步，似乎意味到了话题跑偏了。
他接着说：“课上讲过的五层世界模型还记得吗？物理层主物与物的作用，以太层主时间之矢的影响。这两者构成了‘表侧世界’。”
“上学期学过了，我还记得。”观海说。
“那你还记得魔法是作用在哪一层吗？”
“星界层。”
“不错，至少上学期的课没有白上。”
观海尴尬地笑了笑，这种基础知识要是答不上来，基本上可以退学回去找个厂子上班了。
星界层，向下连接以太层与物理层，传递来自上层的概念变化，同时向上连接精神层与灵性层，下层的物质变化借以流通到上层进行反馈。
“正如帕拉塞尔苏斯所讲，人类拥有三个身体，物质的身体、星辰的身体、圣灵构成的身体。其中星辰构成的身体象征着想象力，与五层世界模型中的星界层相通，所以人类的魔法能从此处干涉世界。自星界层，借助精神层和部分灵性层的能量，影响到下层物质世界。”
比如，小白使用的大魔法阵自星界层启动，将物体从物理层上剥离。而摘星使用的退行魔法，则是将以太层与物理层的连接部分阻绝。
“老师，这些也都学过了。”观海说。
“学过并不代表理解，你们不过是应付了考试而已，”严老头轻易点出了问题所在，“比如我问你，一朵花，它到底是从哪一层开始成为一朵花呢？”
观海沉默下来，思考着。
物理层与以太层，构成了一件物品在客观时间的全部特征，而它同时作为一种独立的概念存在于星界层中。因此，一些仪式魔法需要设置字符来指代星界层中物体的概念，就像将一个场景描述为文字时，我们需要把这种五颜六色的放射状植物器官写作为文字：“花”。
再往上又如何呢？
精神层上，所有事物只剩下稀薄的象征，而最上的灵性层，那是传说中神之所在的场所，一切只是浑然一体的混沌，有人宣称，灵性层永不流动，永不变化。
但是，也有另一种说法......
“一朵花也好，一片花瓣也罢，甚至包括我和你这样的人类，都早就在灵性层中存在了。”严老头轻声说。
月亮从薄薄的云雾中出来了，不远处传来人群的惊呼声。
“我认为，灵性层就是里侧大循环（Inner Cycle）本身。世间的一切都早已包含在循环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