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缩的瞳孔、狂躁不安的心脏——

斐利西亚冷静不下来,不过毫无疑问这样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她扯住艾伦的衣袖,要将艾伦拉到一旁,可无奈自己根本无法挪动艾伦半分。

然而艾伦表面上却镇静地出奇,刚刚经历的与蚁群的垂死之战倒让他多了几分沉着。

要知道,将手套扔到别人胸膛之上,可就意味着要发起决斗。

这是一场赌局。

没有逃避选项。

一边是对神明的亵渎;一边是接受这场没有胜负悬念的决斗。

少年合上双眼,这场躲不过的决斗,认输是唯一保全自己的办法。

当然,在神明发起的前提下,这场决斗也就有了自身独特的加护。

“两天后,于德赛尔大斗兽场中决斗……”

骁勇之神下达了宣言。

众人的惊呼声中,身后的艾弗里张口,嘴唇微微蠕动几下,最终还是合上了。

“届时,若是你赢了,我便不会再对斐利西亚下手。”波洛迪斯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容,“虽然是没有可能的事呢……”

“当然若是我赢了,你就要立即解除与斐利西亚的眷族契约。”

如同混杂着魔力,波洛迪斯的发言刺激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然而艾伦面色依旧,淡红色的眸泛着浅浅的光芒。

“喂……这是开玩笑的吧?”

“人和神决斗?而且对手还是那位圣坦汀第一附属讨伐团的团长,骁勇之神·波洛迪斯大人?!”

“波洛迪斯大人是认真的吗?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嘛?”

……

众人议论纷纷,不过身为话题焦点的波洛迪斯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仿佛丝毫无所顾虑自己的神明形象。

然而人群中唯有一道期待的目光在炯炯闪烁着……

斐利西亚眉头紧蹙,冷汗顺着鬓边,径直滑落脸颊,看向艾伦的眼中是满满的忧色。

这样的立场对艾伦很不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的确,这种情况下,无论艾伦说什么,都将成为众人的笑柄。

“毛头小子竟妄言挑战神明!”

又或是“赌上自家神明命运的决斗竟然如此轻松地放弃了……”

那么艾伦的沉默此时是最完美的回答,那双无畏的眼神足以震惊众人。

“啧。”

失望的波洛迪斯一甩披风,拿起桌旁的重剑,转身离开大厅。艾弗里也随即踏出门。

安静是此时旅馆唯有的气氛。

浓烈的硝烟味褪去后,众人一顿好不自在,只是呆站在原处,无言可发。

斐利西亚鼻子一酸,蔚蓝色眸中泛起泪光。

明明是在和神明对峙,可是自己的眷族,那个凡人的少年并没有对自己弃之不顾。甚至可以为了保护自己,不惜与神明作战。

明明自己在皇都圣坦汀的时候,只是在其他神明那里充当蹭吃蹭喝的食客角色。

这是个不争的事实,被人称作“无能之神”,被许多神明冷眼相待。

但是眼前这个少年,艾伦他却毫无保留地尊敬着她、信仰着她、保护着她。

巨大的落差斐利西亚的心中波澜四起,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内心扩散开来,阵阵刺痛感却意外地让她感到有些舒服。

她想哭出来,在这位少年面前,自己却总是能够理所当然地做出这些无比失态的事情……

——真是奇怪呢……

“话说回来。”艾伦却突然转过身来,呲着一口白牙。

“神明大人,你看见了吗?一袋子金币哦!这下子我们的生活费可有着落啦!”

“诶?”斐利西亚一瞬间愣住。

“诶~是这回事吗,你这个人可真是的……”

斐利西亚笑着嗔道,周围的人也是笑着调侃艾伦不解风趣。

“这次能够为了保护神明大人而决斗,这倒才有些眷族应有的样子吧。”

“那是什么啊,哪有眷族整天去和神明决斗啦!”斐利西亚眉头紧皱。

“呐,艾伦,你真的清楚现在的状况吗?你可是要和那个骁勇之神决斗哦!”

——听起来像是责备。

“嗯,我知道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

“神明大人你知道吗?”艾伦打断她,“即使是到了世界将要终结的时候,该吃的饭也一顿不能差,该睡的一觉也不能少。”

“我只是个凡人,没有逆天改世的力量,也根本无力回天,能做到的也就只有接受它,存好气力,做一些无所谓的小小挣扎。”

“波洛迪斯的决斗是不容许我逃避的,它本身便有着相对应的价值。所以除了迎接,我能做的只有在心里默念‘不能输’了。”

“因为……”艾伦微笑着,“神明大人,我是你的眷族不是吗?”

眼中翻动着亮光,倒映着的是一名白发的少年。

斐利西亚垂下头,泛蓝的刘海在她泛红的脸上打上阴影。她走过去,把脸轻轻埋在艾伦怀里。

“请安心,神明大人。我说过会成为你的剑和盾,所以这次是给我实现自己诺言的机会。”

艾伦轻抚着斐利西亚,明明会是场艰难的战斗,从艾伦口中说出却让她感到几分轻松。

“所以有需要的话,尽管依靠我也没问题哦,这边可是大欢迎呢。”

“你这样……”

遮不住的是斐利西亚脸上无比的粉红。

“是犯规啦……”

众人看向艾伦的眼光早已不再尖锐,克鲁特看着无比投入的两位,笑着摇摇头。

“好啦各位!今天尽情地吃吧,我请客!”

“噢——!”

老板娘玛塔莎虽然蹙着眉头,也同样面露笑颜。

所以,旅馆的气氛在馆长的热情下瞬间点燃。

“神明大人,点餐吧?”

“嗯!”斐利西亚脸上此时是满溢的笑容。

人群中的一位悄悄走到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艾伦,深黑色斗篷下,朱唇带着笑意。

——不着痕迹地离开了。

……

“停、停!克鲁特先生……我喝不下去啦……”熟睡中的艾伦嘴里还不断吐着梦话。

在这个十五岁便是成年年龄的国家,十八岁的艾伦被克鲁特灌得烂醉,那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酒可是冒险者的浪漫,小子你可敞开了喝,这次可是我请客!”

(克鲁特今天无疑对艾伦刮目相看,早年那颗热血的少年心复燃般沸腾起来。)

斐利西亚站在艾伦的床边,目光从未挪动半分。

那双星空般蔚蓝色双眸闪烁了许久。

她缓缓俯下身,一张小巧红唇轻轻印在艾伦额头上。

“谢谢你艾伦,和你相遇实在是太好了!”

——藏在眼底的柔情清晰可见。

……

噗通——

搁置在墙角的狄阿布罗宛若复苏的心脏,剧烈地跳动那般,骤闪过一道血红色光芒。

隔着附加上神圣力的裹剑布,未尝有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