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几年前,行老爷就已经后悔了。
最疼爱的幼子数年未曾归家,行老爷就是再怎么嘴硬,也心疼到不行。所以他命人找到行秋,委婉了传递了自己的意愿。
行大公子为此,特地跑了一趟。
只是当行秋听到父亲和兄长的意思时,又怆又讽刺。他一时之间不知作何表情,面上温润的笑容都快保持不住了。
“兄长如此说,那我此前几年的坚持,又算是什么呢?”他看着行兄,直盯得人心惊,半晌才幽幽一笑:“不是你们觉得我和重云只是玩闹,所以才有了这十年之约的考验吗?既然说好了十年,那么,少一天都不行。”
他低垂眉眼,看似温顺,性格其实固执到不行。
行兄对此显然十分了解,没有再劝,只是道:“倒也不必如此为难自己,如果有需要,回飞云商会吧。”
行秋蓦地笑了,他抬头,眸光微凉:“兄长,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你们庇佑的小少爷了。”
随后他再次踏上了追逐重云的旅程,目光紧紧的追逐着身前的那个人。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
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月,四万三千多个时辰。
可真到了这一日,行秋却退却了。
分明已经过了约定好的日期,可行秋却迟迟不敢上前。
他迟疑着,胆怯着,于是退却了。
他怕重云问他,问他这十年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见他。
又怕重云恨他,恨他十年前,一去不复返。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秋冬,待到春来时,重云却突然回了璃月港,这个他十年间不曾回头一次的地方。
行秋也跟着回了这个十年不曾回来的地方,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看着春花怒放,盎然生息。
然后站在了街道边的梨花树下,彳亍不前。
他知道,只要再往前走一走,就是他的家,那个曾经属于他和重云的家。可……他还有资格回到那个家吗?
他茫然的站在梨花树下,任由梨花簌簌落了一身。
然后在男子清冷的声线声,蓦然回首。
他看见,韶光落在男子肩头,而那人正披着一身春光,向他走来。这画面美得令人不忍破坏,行秋连呼吸都放得更轻了。
于是所有的顾虑都被抛到脑后,思念像疯长的藤蔓,爬满了心房,然后紧紧的裹住,密密麻麻令人窒息的疼。
灵魂仿佛从身体里被挤出,他听到自己说好,看见自己跟着男子离开。那个十年前青涩稚嫩的少年,在他的注视下,已经长成了一位芝兰玉树般的翩翩公子。
可重云不问不提,仿佛将十年光阴虚度一般,却令行秋如鲠在喉。他想了许久,最终偏过头问道:“十年前,我给你留的字,你看到了吗?”
重云微微一怔。
行秋见状便明白他没有看到,于是笑了笑:“没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肯说,重云却一定要知道。于是他带着行秋回了家,那个一去十年,谁也没有再踏入的地方。
十年,院子里的蔷薇已经翻过墙头,在墙外垂下了一整片花墙。小院内杂草丛生,腐烂的枝叶与新生的花草混在一起。
重云不管不顾,只拉着行秋推开房门。灰尘扑面而来,重云一个转身,将行秋按在了怀里。
待到灰尘散去,他这才拉着行秋小心翼翼的踏入。
屋内四处都是经年的尘埃,重云转头看向行秋:“你留的字,在哪?”
行秋看着那明显被动过的画本,抿了抿唇问:“你没看到吗?”他抬手指了指被灰尘淹没看不出书名的话本:“就夹在话本里。”
“?”
重云将行秋推远了一点,过去将话本又翻了一遍。溅起的灰尘呛得他不住的咳嗽,他却一页一页翻的认真。
没有。
重云拧起眉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这么矮下身子,跪趴在地上。
“重云——”行秋惊了一跳,正准备过去拉他,就见重云已经站了起来,手上还拿着一张沾满了灰尘的纸片。
想到纸片上所写的内容,行秋顿住了脚步,红晕悄悄爬上了耳尖。
重云翻过来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随后小心翼翼的将纸片保存好,而后抬头看向行秋。他眸子亮亮的,看着行秋的眼神炙热极了。
行秋轻咳一声,耳尖微红:“已经不重要了。”
“当然重要了。”重云几步上前,进而将人揽进了怀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怀的笑了,就好像十年前某个人的离开,从此带走了他的笑容。
而直至此时,他才明白,那个他以为离开的人,其实从未离开过。
暮暮朝朝常为伴,朝朝暮暮永随从。
好在,他终于等到了,揽青山入怀。
自从后,不羡飞鸟,不慕青山,不予星月。
唯邀一人,醉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