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莫娜——我是说,阿斯托洛吉斯·莫娜·梅姬斯图斯小姐从那个对于神秘的占星术士而言并不神秘的预知梦中挣脱出来时,属于她的小小工作室的墙上挂着的挂钟恰好用短促的钟声为她报起了时,替她在新的一天划下了时间的起点。『星象与时间不可分割』,这是任何一个见习占星术士在接触占星的第一天起就要铭记终生的古训,但——我们的莫娜小姐现在显然顾不得听身后时钟究竟响了几声,而是以一种接近于本能的速度催动神之眼的力量,在方才还支撑着她的沉眠的工作台上塑造出一面几乎毫无波澜的水镜,使其穿透灰蒙蒙的窗户和天空,直接映照出璀璨群星的倒影——

小小的镜中,星光乍泻,掀起波纹。

哎呀,多么精彩而又标准的占星术展示,让人不禁想要为她驻足喝彩!

——然而,蒙德城最伟大的占星术士,我们亲爱的莫娜小姐,却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完美的复仇剧’,借助星辰的力量也只能将命运的只言片语还原到这种程度吗?不知道事件的主角是何人,不知道事件发生的具体时间,就连关于环境的丁点提示都没有,真是倒霉透顶。‘升华至极点的意志可以遮掩命运的轨迹’,西风骑士团这次究竟是招惹到了什么样的麻烦角色……”

寻常的人,就算看见这将星空囚禁在掌间的绝景,也仅仅会感叹这浮于人世的绮丽表象本身;可在莫娜这等专业人士眼中,比起流转于镜中的道道辉光,更为重要也更为关键的是解读由星空赐予的、蕴藏在种种奇异星象之中的不可言说的秘密。

她草草地将仅有的一句结果用羽毛笔写在了平日里观测到的、堆满各类预言的小本子上,又用红色的墨水替它划了个圈,意为不可轻视。那么请问,对于骄傲的占星术士莫娜而言,什么样的预言才不可轻视呢?

答案是:关系到摩拉的预言。

虽然……伟大的占星术士莫娜很不愿意承认。

真的、真的、真的很不愿意承认!

为了不触及到莫娜的虎须,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更委婉些的说法,那就是——关系到她未来工资的预言。在提瓦特大陆上,一位真正的占星术士若想要找到稳定的工作,可真是有千难万险在前面等着他们:看清楚,那些三教九流、巧舌如簧的骗子们总是会比真正的占星术士更懂得如何用语言哄骗雇主。若不是莫娜是神之眼的拥有者、在前段时间风魔龙来袭时替驻守蒙德的西风骑士团做了几次善意的预警并以此获得了骑士团的信任,想要维持日常的生活,仅凭在杂志上发表文章获得的稿费不过是杯水车薪。因此,虽然谁都没有承认,但不可否认的是,某种意义上,莫娜成了西风骑士团的一位外编人员;而她平日里的工作倒也不算辛苦,甚至可以说是轻松过了头——一天之内替骑士团占卜一次未来可能发生的危机即可。

追溯历史,两千六百年前,风神巴巴托斯推翻残暴的高塔之王的统治,将自由与希望赋予崭新的蒙德,随后祂便如自己所传授的教义那般不问世事,将俗世的一切都交给自己的子民让他们自己打理——这便是现今实际意义上统治蒙德的西风骑士团的由来。虽说骑士团的成员无一例外都是风神的信徒,不相信命运而崇尚自由,可他们的脑筋一点儿都不迂腐:既然能让自己的工作变得更轻松——那何乐而不为呢?

“算了,反正他们只需聆听即可。至于他们是否重视我的警告……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身为占星术士的职业素养让她无法怀疑自己的预言的真实性,但对于占星术士之外的外行人来说,所谓的“预言”也只不过是稍稍注意就能避免的可能发生之事。再次为自己这不被人理解的职业叹了口气后,莫娜拾起衣架上挂着的魔女尖角帽,一手拎着记录预言的笔记本,一手拎着帽子,就这样踏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走出了屋门,还不忘用魔法给合上的门上锁。

她必须走一趟了。

复仇,还是在神灵面前宣誓的复仇——这可不是什么能够一笑了之的、孩子的玩笑。其必将意味着生命的逝去,无论是一人,还是多人;而对于目前大团长带着主力部队出征、仅留下必要的成员守卫蒙德的、人数还不足以往半数的骑士团而言,少一个人都可能造成周转不利的、不小的麻烦。因此,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工资,还是为了这座她还没来得及欣赏完的异国城邦而言,她都有义务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发现上报。

凌晨五点的蒙德尚未脱离夜幕的笼罩。当她打着哈欠走在这座城市的主干道上时,目所能及之处几乎没有行人,只有稀稀落落的隶属于西风骑士团的巡逻卫兵,二三成群地巡视着街道。铁匠铺那从来都是通红的炉火在雨中熄灭,只留下黑乎乎的炭接受着雨水的冲刷,淌出黑灰色的血液,顺着地势流入下水道;花店前原本满满当当的各色盆栽也转移至了屋内,仅剩一排空空的架子堆在门口。或许正是这恼人的雨滴才让诸多店铺未能在黎明前接待到他们的第一批客人,不过对于莫娜而言,拥有水元素神之眼的她自然就能操纵天幕的雨势,在骤雨中分开一条足以通行的道路——好吧,为了让自己赶得更快一些,她甚至直接将自己化身为了水元素,于暴雨中穿行!

众所周知,这个世界,由七种元素构成。

然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如她这般自如地操控元素之力——只有获得神灵的认可、激活名为“神之眼”的奇物之人,才能将这超凡的伟力归于自身。

世间有七种元素,神之眼自然也同样分有七种属性,而莫娜便是水元素神之眼的持有者。平日里她最中意于神之眼的地方,莫过于需要占卜时可以随时搭建水占台,以及赶路时的便捷迅速——虽然这样做有些耗费体力,但对于莫娜来说,元素的世界要比现实世界有趣得多。

就在不过数秒后,当她从元素视野中脱离时,位于蒙德城西部的西风骑士团总部已经近在眼前,而她的突然出现也显然将正在夜间值班的守卫吓了一跳——那是道在夜幕中依然如燃起的烈焰般显眼的火红色剪影:

“喂!那边的,站——啊不不不,我是说……咳咳,尊敬的术士小姐,您好!我是西风骑士团的侦查骑士安柏,目前负责夜间骑士团总部的守卫工作。请问您这么早拜访西风骑士团总部,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吗?”

……一如这位骑士所说,一身可疑的魔女装扮的莫娜叹了口气。

“我是莫娜,阿斯托洛吉斯·莫娜·梅姬斯图斯,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莫娜小姐并没有因为这个红色的侦查骑士少女一开始的出言不逊而生气。从对方那强作镇定的神态和那被雨打湿、与心情别无二致的摇摇欲坠的草叶型发饰来看,这位小骑士的这一夜可谓过得是艰辛异常,这个时候有点小脾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莫娜……小姐?我好像有些想起来了……您是……”

她迟疑着开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是阿斯托洛吉斯·莫娜·梅姬斯图斯。”

“啊对,您说的没错,阿斯托斯·莫娜·梅吉斯小姐……阿嚏!”

满面通红的赤色骑士在行礼时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那个,阿托……”

“——叫我莫娜就好。”

……面部有些抽搐的占星术士无可奈何地打断了对方接下来可能说出的扭曲姓名。

“好的,尊敬的莫娜小姐。那么,您来这里是因为新的预言出现了吗?”

名叫安柏的骑士哑着嗓子向莫娜问出了这个问题,而莫娜显然也不吝将答案告知可靠的骑士团成员:

“没错。就在昨晚,或者说刚才,我从镜面中窥见了新的启示。其中的关键词是‘复仇’,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应该会有人找你们骑士团寻仇——至死方休的那种。如何,你们有印象吗?”

“不……完全没有。”她迟疑着摇了摇头。“西风骑士团的成员只要恪守骑士团守则,遵循风神巴巴托斯大人的指引,那我想我们便永远问心无愧!即使被人仇恨,我们也毫不畏惧——说起来,我恐怕也常常被丘丘人记恨吧。”

红色的骑士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所谓的丘丘人,指的是荒野中常见的一种袭击来往行人的类人形群居魔物,作为先锋部队的侦查骑士的安柏自然免不了要常和它们打交道。说到这个,虽然她刚刚用了“记恨”一词,可至于丘丘人是否具备真的这种程度的智力……其实这依然是当今学界正在研究讨论的事。

而她话音刚落,一个对二人来说都十分熟悉的沉稳声音便从安柏身后响起:

“说的不错,侦查骑士安柏。身为你们的代理团长,我敢保证守护蒙德的西风骑士团永远站在正义的一方。阿斯托洛吉斯·莫娜·梅姬斯图斯女士,方便进来详细讲述一下你的预言吗?”

“预言是神灵的工作,我要做的只不过是书写下既定的命运。换句话说,它或许已经发生,又或许正在发生,当然,尚未发生也是其中的一种可能。所以,不要寄希望于我的占卜——这是命中注定的事。”

来者将金色的马尾高高扎起,一手始终扶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上,装束成熟干练 ,始终表现出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稳重之姿。作为女性,她的容貌可以说是万中无一的天姿国色;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那浑身上下勃发的英气!

莫娜双手环抱在胸前,正视着那个拍着侦查骑士肩膀的大人物——拥有“南风之狮”称号的蒙德“四风守护”之一,蒲公英骑士,西风骑士团的代理团长,也是当下西风骑士团的最高指挥官——琴。认真些说,这家伙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她的直属上司。当然,你要是希望看见骄傲的莫娜小姐向“上司”低头的一幕——那你可真的是想多了!

“我知道。但是,巴巴托斯大人赋予了我们自由的命运——”

“呀——!!!!!!!!!”

刺耳的女性尖叫骤然间击穿了沉寂的雨幕,仿佛是在嘲弄琴口中的“自由”一般,打断了三人之间的谈话。

是谁?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在这个瞬间,怀抱着同样的疑问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尖叫的声源处的东北方向。而在骑士团总部的东北方,也是这座城市的最高处,仅仅伫立着唯一一栋建筑,那就是——

祭祀风神的,蒙德大教堂。

琴面色一沉。

已经,不该去怀疑预言的真伪了。

“……团长。”

安柏看着神色严峻的琴,面露忧色。而莫娜小姐显然表现得要自如得多,不过她也清楚现在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此时此刻,需要由身为团长的琴自己做出决断。

“安柏,你先传我的命令,统计骑士团人数,同时通知骑兵队长凯亚,调一队骑士前往教堂封锁现场,统计完成后向我报告,我们需要你那出色的侦查能力。阿斯托洛吉斯·莫娜·梅姬斯图斯女士,您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吗?”

言讫,琴俯身敬礼,向莫娜致意。

对此,莫娜微笑回应:

“乐意之至。”

毕竟,虽然明面上不太好说,但……谁不愿意多赚点零花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