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多久了呢?
和往常一样,在属于自己的床上醒来,揉了揉眼睛,光着脚先下床摁掉闹钟。
然后在半睡眠状态下穿上鞋,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
刺眼的阳光照在我脸上与眼睛里,让昏昏沉沉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
已经过去了多久了呢?
走出卧室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像往常一样走到楼下。
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叼起面包,扔进面包机里,然后空出一只手来按动开关。
“七点零五分……二十秒。”我低声念叨了一句,“嗯,20XX年3月12日。”
自从自己习惯这样的生活开始,已经过去了多久了呢?
连续三次无声的向自己提问,没有收到回答。
从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脚步声,也是同样精确的在7点05分响起,精确的按照节奏走完二十多个台阶。从楼上走下来的女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呆板而空洞的眼神望着我的方向。
“早上好,小雯。”
尽管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在我的耳中那完全没有感情如同机械一般的声音却不能带给我丝毫的温暖——她是我的母亲,嗯,理论上是这样。
我叫高明雯,按照日历来算的话,今年16岁。
大概,已经过去很久了吧。
那个本应是我母亲的人无神的走到桌子前,把手伸到摆放面包的盘子上,然后伸出手想去抓一块面包,但是她的手指只是在我刚刚拿掉的那块面包曾经所在的位置上弯曲了几下,什么都没有抓到。
她带着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的姿势机械式的走到面包机前,无视了里面已经存在的一块面包,把手中的一团空气塞了进去,然后按下了电源键——
好在我抢在她按下来之前把自己的那块面包抢救了出来,不然早上就没有东西吃了。虽然即使一天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死,但是我还是觉得吃点会感觉比较舒服。
我叼着面包看了一眼表,已经7点10分了……拿上早已准备好的侧挎包,我连离开的问候都没有一声就像外面奔去——开往冶城市私立高中的校车会在7点14分34秒一秒不差的准时到达离我家最近的车站,来的时候会带起一阵风,要记得压住裙子才行。
……这座城市,在我看来已经死了。
从两层高的家里走出来,大街上是一派繁荣的景象。即使现在只是早上七点多,依然有一群闲得无聊不知道出来干啥的人们意义不明的走在大街上——
在不知道多少次的观察中,我把他们每一个人的着装,面孔,出现时间和行走轨迹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已经探索完了整个冶城,当我认为自己所能抵达的地方再也没有我所不知道的事情的时候,我就只好尝试着在日常中麻痹自己,尝试着让自己变成那些人中的一部分——有时候我觉得像那样活着,说不定还会好一些吧。
即使我挡住他们的道路,他们在我眼中也会如同机械一样稍微偏一偏身子绕开,任何表情都不会有。
7点13分32秒从第一个路口的拐角处出现的蓝色上衣的男性……会在这条大街上行走45秒,然后在14分17秒从第三个路口处消失。
7点14分26秒从商店里走出的女性会在路上行走27秒,14分43秒时走进一家服装店,然后在停留4分09秒后于7点18分52秒再次出现在大街上。
那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于7点13分52秒从第四个拐角处出现,然后跑到自己所在的这个车站等待17秒。
自从我醒来之后,身边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未曾改变,不再改变,不会改变。整个世界犹如一潭死水,都快让里面活着的最后一条小鱼也快窒息了。
因为觉得连可以跟自己交流的人都没有,让我在无法计算的时间里渐渐的越来越少开口。甚至我有时候都会怀疑我还会不会说话,因为据说一个人十五年不与人交流的话就会丧失语言能力。
懒洋洋的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我像那些人们一样机械一般的按照规律生活着。然后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什么不熟悉的事物。
不远处,一名看起来修整得十分高雅的头发、令人眼前一亮、印象深刻的美少女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面。
她穿着和常人无异的、跟我上学的高中一样的服装,却和他们带着如同机械一样的僵硬的脚步不同。
少女在我眼中的钢铁丛林里面小步跑着,不时偏一偏头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我可以确定,我没见过她。
附带一提,我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排扣制服的外套,正拿着手机旁若无人地边看着手机,边看看那位少女,神情恍惚了一小会儿……
然后在下一瞬间,我的脑海就被无数的问题和思绪填满了:她是谁?我是否真的没有见过她?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接着,所有的思绪都瞬间指向了一个终点:
拦下她!
如同在大海里找到一片木板的溺水的人一样,我扔下书包,不顾一切带着甚至有些踉跄的脚步冲过去,然后上气不接下气的突兀的拦在她的面前——
我看到了她的眼睛。黑发少女有一双漂亮的、深邃的瞳孔,她的眼神很忧郁,如同明净的湖水,泛着没有任何杂质的光,和那些呆滞无神的眼睛有着巨大的区别。
最后一丝担忧刚刚消散,但是下一瞬间更多的忧虑又把刚刚出现的炽热的希望降温。
她会接纳我么?她愿意和我成为朋友么?她愿意和我说话么?
刚刚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社交技巧在漫长的时间里已经基本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了。虽然应该可以交流,但是我想不起来在这种场合应该说什么才不显得失礼之类的……最后还是她先开口了。
黑发少女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凝视着我的眼睛:“……你认识我?”
对于这个奇怪的问题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少女又笑了笑,做出一副十分抱歉的神情,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嘛……对不起,这个问题有点失礼……我是说,你不可能是凭白无故地向我搭讪吧?”
“啊,嗯,那个……不是……”挤出了一个笑容,纤细的声音让我自己都有些惊讶。
不过就算是自我感觉已经露出了笑容,但我完全不知道对方还能不能看出来我在笑的样子……
黑发少女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虽然有点怪怪的,不过只要可爱不就行了吗?——没想到,我还是个有魅力的女生,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都……呐呐,你也喜欢我吗?”
“……这是什么意思?”
完全没有顾及到一头雾水的我的感受,少女自顾自的问道:“……对了,你的名字是什么?”
“高明雯。这是我的名字。”
“不错的名字呢。”少女露出满意的笑容,朝着我点了点头。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她这么说完,一把拽过我的手,就开始向着她的目的地开始不停地奔跑。我愣是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她给带到了一个我看过很多次的风景地。
我现在身处冶城东郊的梅花山,每逢早春,皑雪消融,正是梅花争奇斗艳的季节,可我一点都不对此感到有什么丝毫的兴趣,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相对梅花山上来说非常高的地方——飞鸟绕着我和少女所站立的地方盘旋着。
我尝试着向下看,弯曲的钢铁结构和远处微小的行人提醒着我所处的高度。因为这样的高度我突然产生了一阵晕眩,差点掉了下去,黑发少女拉住了我。
“现在,该我做自我介绍了呢!”黑发少女把我拉回到她身边,阳光下她漂亮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感觉周围的梅花都比以往变得不一样了,我的世界逐渐明亮了起来……
“我叫安塔,很高兴认识你。”
此时的我心中突然间有了一种不确定而又很荒唐的预感:我以后会渐渐的迷上她,以至于离不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