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的记事本里怎么会有那个人妖的故事?和前一段时间从福茂大厦楼顶跳楼自杀的那个人妖是一个人吗?”店里常来的一个小姑娘拿着本子捂住了嘴冲着我惊呼。
我停下手里打冰的动作,想起记忆里的人的模样,笑了笑有些感慨,“是啊,就是他。”
“天哪,原来真的是他,老板你们认识吗?”姑娘眼睛里绽放着好奇的花朵。
“我不认识写故事的人啊,这个故事是一个客人写下的。但是我认识故事里的人。巧合的是,我又恰恰和这个人有过接触,而我只是把曾经和这个“人妖”有过交集的地方补充了进去,让整个故事不那么支离破碎。”说到“人妖”这个词,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小姑娘似乎是扫了兴,有些不开心的闷闷的反复翻着我的记事本。
我莞尔。
我叫李茂,是这家饮品店的老板。虽然店并不靠近市中心的核心地段,但是因为这里老旧的小区林立,学校也多,客人倒是络绎不绝,所以也能勉强支撑的下去。加上店里24小时不打烊,入夜以后形形色色的人会走进我的小店,谈天说地,久而久之遇到的人听到的故事也便多了起来。因为喜欢听故事,也喜欢讲故事,更是为了招揽客人,所以我在店里的角落开辟了一个小小的“都市呓语”区,也就是在每个夜色深沉的时候与到店的客人讲那些我听到的奇闻异事。当然我也把这些故事一一的记录了下来,完整的写进笔记本里。因而笔记本里面记录着也写满了我听过的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但是因为我一个人的精力也实在是有限,所以我把讲故事的权利也给了客人,如果来的客人有兴趣,客人可以把自己的经历写进去,也可以把他们的所见所闻写在笔记本上。
而这个人妖的故事,恰巧正是一个客人留下的。
“老板老板,你能和我多说一些关于这个人妖的事吗?他为什么会自杀?他们是不是真的会从事那种行业啊?”小姑娘不死心,又凑过来问我。但是说到“那种行业”的时候明显的有些脸红。
我看着眼前的姑娘,有些失笑,我擦了擦手,没有作声。而是靠在柜台前点了一支烟,火苗跳动的模样像极了脆弱如同人类的生命,颤颤巍巍,在点燃了某种东西自以为可以延续生命,延续希望之后便溘然长逝。我轻轻吸了一口烟,吐了一口烟圈,记忆里的人模样也像烟雾散去一般清晰了起来。
“他是常来我店里的一个客人,人吗,见得面多了也就有了联系,店里人来人往,他又长的漂亮,身段也好。有些客人就想和他搭讪,比如“美女我请你喝一杯啊”之类的。他呢,倒也不怕人说三道四,每次拒绝的大方又得体,笑着直截了当的告诉别人,他是人妖。然后那些客人往往被惊得目瞪口呆,有些生气的会骂几句,他也只是笑笑看着默默喝着东西不说话。”
“这么硬气……”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然后呢?”
“然后就是,某次他被某个带着酒气的客人谩骂,话说的很难听啊。虽然他常来我这里,但是我和他也不算熟悉,只限于点头之交。但是那次我有些看不下去了,就出面帮了他一下,替他解了围。那天晚上之后,我们在一起喝酒,他便和我讲了他的一些事,我们就成了朋友,在他要回家的那天,我还陪他去买了衣服。”
“回家?回什么家?”
我看着小姑娘的眼睛,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烟,那天的场景又在我的眼前浮现。
“你说,我穿这件衣服好不好看?”他问我,眼睛里带着些许期待。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秦昊。
我靠在穿衣镜面前看着他,一身修身西装,白色衬衫,没打领带,很爷们。但是就算这么爷们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没能掩盖掉他经久以来已经沾染的习惯——不经意里走路的娉娉袅袅和兰花指。他被我看的有些不安,又问了我一句,“我穿这件衣服合不合适?”
“又不是结婚,不过是回个家随便穿下就好了,不用那么隆重。”
“可,可是我等这天,已经等了15年”,他喃喃的念着,眼神渐渐黯淡下去。
他的话仍旧在我耳边萦绕着,经久不肯散去,“我等了十五年了…….”我沉浸在记忆中,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带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好奇人妖故事的姑娘已经不甘心的离开了,大概是看我发呆发的太久没有反应又唤不醒我就生气的跑了吧。我在心里暗自思忖着,不禁失笑。眼前的小姑娘却已然换了一个人,她没有打扰我的思绪在空洞的世界里蔓延,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呆了多久,只是瞪着大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我,“老板,我要一杯草莓冰沙。”
我回过头来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走过了12点。
夜色正深沉。
我缓了缓神,开始做冰沙,而那姑娘却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在打量着我。我被看得有些不舒服,但是还稳了稳神,专心的做着冰沙。
“我很好奇,你刚才在想些什么?”姑娘扑闪着大眼睛,挪了挪椅子,看我更近,拄着下巴问。
不知道怎么的,今天店里的人特别少。以往这个时间就算是没有人也会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此插科打诨,而今店里只剩下我和眼前的这个姑娘。
我看着眼前这个似是穿着白色汉服,又好像不是汉服的怪异服装,头上戴着朱钗的姑娘,笑了笑,便如实作答,“在想我以前遇到的一个朋友,这一生他过的并不顺遂,吃了许多的苦。而今他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也不知道他在那边过的好不好?都说这世间有轮回,这辈子难过的一切是偿还山半辈子的债。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债也应该还清了吧?但愿他能在那边过的开心一些吧。再过往生,可以投个好胎。”
“你说的,是这个故事里的秦昊吗?”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都是呓语的本子拿在在了手里,举着它问我。
我一愣,“是啊。”
“那你想知道,他的故事吗?”
“嗯?”我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你想知道他死后的故事吗?”女孩盯着我,目光炯炯。
她的话音刚落,一时间,店里的温度似乎也下降了几分,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的撞在一起胡乱作响,像是醉酒人胡乱的舞步。窗子也和着这迷乱的乐章开始伴奏,吊在天花板上的灯开始明灭不已。只有眼前的女孩仍旧在笑着,面容越来越诡异,像是一个带着面具的温柔玩具,而面具好似随时随地都会掉下来,露出那后面可怕的面容。
我没有停下手里打冰的动作,但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想啊。”
刹那间所有慌乱的叮叮当当的作响的东西霎时间没了声音,女孩子失望的叹了口气,接过来我做好的冰沙,赌气一般的大大的吸了一口,“我以为你会害怕的,真没劲。”
我失笑,“怕什么?”
“我是鬼啊!你就不怕我吃了你?或者伤害你?或者被吓破了胆?最近地府太闷我才上来溜达的。也是因为如此,所以我知道你的朋友秦昊的事。”姑娘开始絮絮叨叨。
“没什么可怕的啊。如果你想伤害我,你早就伤害了不是吗?”我笑。
“话是这么说,”女孩的话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转而声音再次提高,“那,你想知道他死去之后的故事吗?”她再一次用她的大眼睛盯住了我。
“想啊,你可以讲给我听吗?”我搬过一把有靠背的椅子,把下巴垫在桌子上,等着她开口。
姑娘看着我,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像是预料到了我会这么回答一样。转而,她转过了身看着已经沉寂下来的夜色和街景,缓缓地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