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秦昊,生在一个很普通很平常的家庭。

可我的家好像又和别的家庭不一样。

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总是和我妈妈吵架,在我有记忆的时候他们两个就一直在吵吵吵。最后一次吵得很凶,我爸摔门而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而我的母亲也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句话不说,只是站在窗台旁看着父亲远去的方向。看得时间久了,就会该做什么做什么,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印象里我从未见过她掉过眼泪。

但是与以往不同,我爸在那次离家之后他真的走了再也没回来过。在我4岁那年,他终于回来了,但是他带了个很年轻很漂亮的阿姨回来,说要和我妈离婚,和那个阿姨结婚,可是我妈妈不愿意啊,她以为他和她吵够了不生气了就会回来继续好好过日子的,但是没想到结果是这样。她用尽了法子,以往女人能留住男人的方法,她都用尽了。哭闹,吵架,自杀,都没能挽回我爸。因为她不知道,能够挽回的心,男人的心,是建立在他还对你有感情上的。如果这个男人已经厌倦了你,你的哭,你的闹,你的疯,你的痴,在他眼里统统都只是厌烦和恶心。

他恨不得把你这个人掐死,才能消融掉这种恶心。

终于,闹也闹够了,吵也吵累了,婚,终于离掉了。

因为爸爸要再婚,我们兄妹爸爸都没要。我们就这么跟着妈妈一起生活着,三个人相依为命。

但是从那以后,妈妈就好像变了个人,她什么都要争第一,什么都要做最好,那时候她总是会和我说,如果我们母子三人没过出什么名堂,就会被人当笑话看的。

妈妈很要强的,她每年教学评比都是第一名,家里摆满了各种荣誉证书和奖杯,很多老师家长都很尊重她,提到她也是赞不绝口。每年寒暑假她的好多学生都会来家里看她,教师节也会给她写信送祝福。

她对我和妹妹也很严格,如果我们犯错她会一遍又一遍的说,歇斯底里的吼着,我离婚带着你们两个生活有多么不容易你们要知道,如果你们要是不争气,别人会笑话我戳我脊梁骨!我养你们是为了什么?!我这辈子活着就没意思了。

小时候我不懂事,总是惹祸,妈妈就会拿扫地的扫把打我,打的扫把棍都折了,可疼了。但是她打完我又会抱着我哭,和我说她有多么的不容易,大家表面同情她,背后都在笑话她是个拴不住丈夫的弃妇。如果她不过得比我爸好,那她这辈子都没法翻身了。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我的脸上,热热的,有点儿烫。可那时候我不懂啊,我觉得妈妈好烦,对我好狠,我有点恨她。

我甚至怀疑过,她是不是我亲妈。

那次我踢球时候不小心把学校里的玻璃踢碎了,老师叫了家长。我知道,这次回家肯定免不了一场毒打。所以放学时候我磨磨蹭蹭了很久不敢回家,回到家也不敢进家门,就在门口继续磨磨蹭蹭。犹豫了很久,天都黑了,我的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作响了,我才鼓足勇气迈进家门。但是那天回去时候,妈妈没有打我,甚至没有看我。而是看着桌子上的红色请帖和喜糖袋没有声音的掉眼泪。

秦昊的记忆有些氤氲,所有的画面是秦昊亲眼所见,氤氲的原因应该是秦昊的眼里的泪。画面断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影像仍旧像流光一样在缓缓地流动着。

是我爸的请帖,他要结婚了,周围所有的人都邀请了,也包括我妈。

我忽然理解了她的不容易。这么些年她带孩子一个人的辛苦,她收别人指指点点的艰辛,她熬夜工作苦心经营的一切,其实都是想证明给别人看,尤其是那个抛弃了她的人看,你看没有你,我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这些都是她能抗下的。但是她没想到,我和妹妹不省心,爸爸也没有任何的愧疚之心,反而过的越来越好,再次春风满面,再次迎娶美娇娘,再次洞房花烛,犹如人生第二春。好人没有好报,坏的那个反倒是比谁都滋润。这世上的善恶之分,报应与回报似乎都不再成正比。都说天道有轮回,可老天爷,他什么时候,睁过眼呐!

我想这种落差,谁都接受不了的。所以我明白也理解了她所有的不容易。

从那天开始,我好像一下子长大了。我不想让我妈妈再受委屈了。我要给她争气。我知道只有我听话懂事努力学习能让她开心,那我就发狠了的学,一个班里的孩子还不会算加法,我已经会背乘法口诀了。很多人都夸我,说妈妈有个听话懂事的好儿子。妈妈每次都笑的合不拢嘴,和同事谈起孩子时候她总是很骄傲。我也一直暗暗的下定决心要更努力更出色,以后出人头地好好孝顺我的母亲。

然而,本该平静无波澜的日子,在我7岁那年被打破了。

那天是儿童节,我结束儿童节的文艺汇演之后在大门口等我妈妈来接我回家,我手上拿着一张儿童节文艺汇演得到的奖状,想拿给我妈妈看,我知道我妈妈看到一定会特别高兴。

每次我拿到奖状她都会笑的很开心,很欣慰。

可是这张奖状,我妈妈没有机会看到了。

我在门口等啊等,等到学校里人都走光了也没见到母亲的影子,天慢慢的黑下来,我有些着急。正在这时候有个陌生人走了过来,样子很和善,他主动和我搭讪,耐心的问我话,问我是不是要找家长,他正好路过我妈妈的单位,可以开车带我到我妈妈的单位附近找妈妈。

我犹豫了一下,但是焦虑的等待让我没时间多想,我还是上了那辆改变了我命运的车。

我上了车之后,才发现车上还坐着一个壮汉,我觉得有些害怕要求下车,但是已经晚了。那个人迅速的将我的嘴堵上,然后从身后拿了绳子,用绳子捆住了我,扔到了后排座上。我挣扎着想跑,可一个7岁的小孩怎么可能跑的掉?况且车上还有另外两个成年男性。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闹了一阵,被一个人一巴掌打晕。再醒来时候,这只看到一个看着我的人,我不知道那是哪,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因为我很小啊,那时候的我除了抖,除了哭,除了害怕与无力,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做不了。

在许久之后,我才知道,我被拐卖了。

很多人认为,女孩子如果被拐卖不外乎是卖x或者卖去山沟沟里被人买去当媳妇,更有甚者是被带去卖器官。而男孩子被拐卖往往还能好一些,因为不像女孩子那么容易被糟蹋,然后毁了一生清白。他们可能会被一些没有孩子的家庭买去当做亲生儿子养,最惨的也就是被恶人打到残疾去做职业乞讨乞丐。可是人们不知道的是,人心的险恶已经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

被拐卖的男童,有些人长相清秀的会被人买走然后从小训练逼着吃药,最后因为吃药然后被训练成为人妖,满足一些特定群体的需要,做他们的敛财工具,要是不听话,就会被打,反正打死了也没什么所谓。

而我,就是那群被拐卖的男童之一。

我是被选出来的那一批。和我一起被绑过来的男孩,小一点的被卖掉了,大一点的天天挨打,那些人稍稍又一点不顺心就会对他们拳打脚踢。好多孩子就是那样被打残疾的,然后丢到街上去做乞丐。我曾以为我是很幸运的那个,不用挨打,还有吃有喝,住的都比别人好,待遇也别其他人高……我甚至还幻想着有一天还能回家,但是我怎么也都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异想天开。

开始的时候我也抗拒过,拒绝吃那些药,因为我发现我的胸好像大了,我的生殖器好像越来越小了,我很惊慌……我被打过很多次,就是拒绝吃那些药。他们几个壮汉夹着我,逼我吃我也不吃。最后那个带头的人生气了,开始下令让人打我。是真的往死里打。拳头披在脸上的感觉,脚踹在肚子上的感觉,现在我还能想的起来。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我有一种解脱感,我想着他们打死我就好了,我就不用忍受这种痛苦了。打的最重的一次我被打到失去知觉被扔到库房里等死。那时候我想我终于解脱了,不用再受这种折磨了。

那次我差一点就死了。但是和我一起被变性的一个男孩默默的照顾着伤痕累累的我。他是那种很听话的人妖,吃药做手术一项不落,而且很温顺。上头老板很喜欢他。所以派他来照顾我。那时候我抗拒吃药抗拒治疗,想着就这样一了百了算了。但是他在我发疯一般把盆盆碗碗摔出去让他也滚的时候,他沉默的收拾着地上的碎片淡淡的和我说,能留下一条命,就什么都有可能的。

我问他,就我们现在这样还有什么可能?你是脸没被人摸够还是胸和屁股没人被人蹂躏够?你就那么喜欢继续伺候那些脑满肠肥的嫖客他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他愣了一下,然后他就笑了,笑的很明艳。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可是无论我被糟蹋成了什么样,只要我还有命我就有可能回家啊,回家了,就什么都好了,我还有父母亲人,我不能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失了死了……

有命回去就好了,我还有母亲还有亲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了……

他的话让我的思想受到特别大的震动。震动到让我久久不知道开口说什么。我把尘封到记忆深处的记忆都挖了出来,那些支撑着我苦苦坚持了很久,还能继续我这条烂命的记忆。那夜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想起了她看着我时候满眼的期待。

我要活下去。

可他却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