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开卷第一回也。列位看官,且容小子叙一段别事。

“说那子虚国乌有省谰语市地界上有一糊涂大道。这大道上人来人往、车过车留。正值辰时,上班高峰。来来往往者虽不至轩盖如云,乱指一个就是这官那吏、朝臣外相,然而找些金领、小吏也没什么问题,很有繁华热闹的味道。倘使范文正公文章里的古仁人复生,想来也能拂须大笑曰:“乐矣!”

其实不然,近来此国卷得严重。整个国家都好像褶皱的宣纸一样卷起了边,再有几十年恐怕就要成个圆球。所谓累比牛马财下乞丐,三石粮余一斗大概如此。故民间高人妙手偶得一联:“一家二人共三幼子需养四世五老六孙年入仅七八九万十人同屋;十室九空价八万整房贷七分六厘五毫共还超四三二年一世难偿。”

此事少叙。却说因这圆球样式,青年往往“996”甚者“007”,能有朝九晚五待遇的简直“鹤立鸡群”。往往都要流血汗、落苦泪,恨不得把自己身体里的血液、筋骨、甚至脏器、灵魂都要掏出来换了那点可怜的、带血的钱养活自己那小房子、大家子…也正是把那些东西都活生生掏出来了吧!都掏出来吧!只剩下一个烂肉壳子走在路上吧!腐朽的肉体、怠惰的气息、空虚的精神!你还剩下点什么?胡乱追逐那些有的没的,把半桶水的娱乐、半桶水的知识——甚至半桶水的文化摆在神坛上!那就能拯救你那烂到连蛆虫都不碰的心吗?

听我的,好好想想你那些年经历过的感情,把他们……谁叫的救护车?放开我!我没疯!我只是要拯救这个烂到骨子里的……”

有一个青年,姓张,名逸林——姑且叫他逸林——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旁边一个大哥拍了拍他肩膀头,不急不忙地抽了烟,对他说:“你是刚搬来这破小区吧?别在意,那就是一个疯老头。七八十岁满头白发了还挺精神抖擞,家里也没个老伴儿啥的管着他,天天跑楼下就疯疯癫癫地说些胡话,跟邪教信徒似的,整得我们都没法好好上班了都。”

逸林寻思寻思,问他说:“这老头天天这么闹腾,也没个人管管?”

大哥笑了笑:“怎么管啊?一个七八十岁的疯老头,也没个家人,真出了事恐怕还是咱们吃亏。至于居委会和物业那帮,你也不能指望他们太多不是?业主的事,还得咱们业主自己办。”

“这老头就没个低保?有了低保就不至于了吧?”

“这疯老头也不明个事理,他自己明显办不了低保。这不,听说居委会那帮申请着呢,等着吧…我去接下孩子,先走了。回见啊。”

逸林一看表,是该接孩子了,快八点了。

他一个闲人,家里父母死得早,现在快三十岁也不着急结婚生子。说到父母,这房子还是老一辈给他留下的。本来打算留着养老,谁成想变成养小了。

这许多年也过去了,逸林想到天天工作累得跟死狗一样——自打小学以来就很少消停过,身体都早在高中就垮了——决定辞职不干了。公务员这类铁饭碗他肯定也抢不着,更谈不来。于是把家里老房子卖了搬到这里养老退休,谁成想刚来就碰到个疯疯癫癫的老头。

他这些年挣来的那点钱全砸在父母临终时的病床上了。那些七姑八婶、四舅五姨的也走得走、散得散。就连打小跟在后屁股甩着鼻涕拿个小风车,呼哧呼哧跑来跑去的小表弟——也早在几年前就没了踪影。本来还想打电话找他们借点钱——哪怕给点饭吃度过度过困难,一听这话也都在三九天去西伯利亚旅游了。

逸林想到这,笑了笑。人家三九天去西伯利亚旅游很正常,他当年也常年在珠穆朗玛峰顶来着。

逸林走着走着,突然心脏有点痛,过一会儿好了——他从初三以来就有这个毛病。这几年手里实在没什么钱,天天娱乐方式也只剩下散步,三餐都见不着一块肥肉,久而久之这老毛病就没怎么犯过。今天重新犯病竟然有种旧事重提、朝花夕拾的感慨。

旧事重提?这老疯子今天似乎也喊着要什么“念旧情”来着?

逸林走着走着,摸摸自己口袋——剩下几个一块钱的大钢蹦子。一看年份2006年,相当有怀旧价值,可惜面值还是一块。

于是逸林上仓买要了罐哈啤,在酒精的作用下还真想起来一段事:

他脑海里竟然罕见地想起了一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