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灯节快乐！”万民堂的掌柜香菱绕过屏风，端进一道她拿手的水煮黑背鲈。她把菜放下之后环顾四周，发出了一声疑问：“为什么钟离先生还没来？”
天权星凝光也大驾光临，她反而没坐在主位上，闻言叹了口气：“我想，他应该有事要忙。”
“往生堂如此繁忙吗？”旁边的行秋插话道，瞥了一眼在旁边试图对七七扮鬼脸的胡桃，“为什么胡堂主却这么空闲？”
“哎呀！他的事情我怎么管得了？”胡桃回答道，“飞云商会的二少爷，不也是一整天游手好闲吗？”
“我那是行侠仗义！”行秋反驳她，“今日本就是商会告假，万家团圆的日子。我在此处，也应该是合理应当。”
坐在行秋旁的重云悄悄拉了拉行秋的衣角：“算啦，行秋。”
此时屏风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顿时纷纷停下了说话，来人绕过屏风，露出一副……至冬国的打扮。
达达利亚露出一个微笑，熟练地朝呆在座位上各位打招呼：“璃月各位，海灯节快乐！”
但众人已经无暇去管一个愚人众执行官为什么会出现这里了——他们的目光已经全部聚焦在了被达达利亚抱着的一个小孩子身上。那位孩童穿着深棕带金纹的长衫，暗褐色的头发梳成一个小辫披在身后，腰上还挂着熟悉的岩元素神之眼。小孩感受到目光，镇定地扭过头，露出如出一辙的黄金瞳孔，朝各位打招呼：“你们好。”
“……”
“玉衡星大人！玉衡星大人！冷静！”行秋手急眼快地拉住已经拔出剑的刻晴，“先听他解释！”
“不管你对帝…钟离先生做了什么，但，凡事都要有代价！”刻晴恶狠狠地说。
凝光在旁边也严肃道：“执行官大人，璃月并非法外之地。”
钟离想了想，说：“请大家先听我说。”
堂间瞬时就安静了。
钟离皱眉斟酌了一会儿，还是扭过头，朝达达利亚眨了眨眼睛。
达达利亚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还是我来说吧。我们迟到就是因为钟离先生正在孤云阁镇压那些还不安心的魔神。但不知道出了什么错，魔神消退之后，钟离先生也变小了。我接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他解释道，“钟离先生并没有消除记忆，只是变小之后，额，可能心智会和小孩子一样，有些难以理解你们的话。”
钟离圈着达达利亚的脖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大家不要因为我不开心。”
“……”
一时间静悄悄，刻晴的眼神顿时停住了，旁边的行秋不得不提醒她：“玉衡星大人？”
刻晴这才收回自己的眼神，有些难以维持自己脸上的表情。她故作严肃地咳了咳，一本正经道：“既然是突发事故……”
“那便原谅公子这一次。”在旁的凝光摇头，熟门熟路地接下话，向达达利亚说，“但钟离先生如今年幼，饮食礼节，由璃月人照看或许会更好。”
“……”达达利亚微笑着回应道：“我家里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照顾小孩的事情我最拿手，不用担心。”
“既然大家都无法达成一致，不如问问钟离先生本人？”旁边的香菱说，朝钟离露出一个笑脸，“钟离先生最想和谁呆在一起呢？”
她话音刚落，衣角就被人扯了扯，香菱迷惑地看着胡桃，听见她非常无奈地说：”这个问题，大家都不想听到回答……“
”为什么？“
香菱还想追问，听见攀着达达利亚脖子不放的钟离用还带着稚嫩的声音说：”我最喜欢和公子呆在一起。“
达达利亚闻言哈哈大笑：“钟离先生的意思，你们总该听了吧？”
钟离继续道：”因为我想买什么，他都不会问理由，直接给我买。我喜欢替我付钱的公子。“
”哈哈哈！“这下轮到北斗拍桌大笑了，旁边的凝光也忍俊不禁地抖了抖肩膀，”……真不愧是掌管北国银行的执行官。“
”这也算一种本事。“达达利亚不想和他们继续说话了，先弯腰把钟离放在椅子上，自己再坐下，看着钟离熟门熟路地举起筷子，认认真真地说：”开始吃饭吧！“
辛焱欢呼一声，率先举起筷子。重云则试图叫停行秋恶作剧的心思：“行秋！那个里面有绝云椒椒！”
行秋的脸色丝毫未变：“没有的啦！那个是胡萝卜！”
“我问过香菱了！”重云说。
那边刻晴手疾眼快地夹走了最后一条烤鱼，对面的胡桃很不满：“刻晴大人，你已经吃了三条了！”
在一片喧闹之中，达达利亚低头问钟离：“钟离先生，想吃点什么？”
因为个子缘故已经放弃夹菜的钟离思考了一会儿：“我要吃腌笃鲜。”
公子起身，为他盛了满满一碗，轻轻地搁在钟离位子上，低声问：“还有吗？”
钟离留恋地看了一眼桌上用精致陶瓷罐装着的仙跳墙，随即回答：”不能浪费。我必须先把碗里的吃完。“
达达利亚揉了一把钟离的头发：“不要急。没吃到我可以回去给你烧。”
说起这个，钟离的脸色变了变：”不要烧海鲜。“
”我知道了。“达达利亚心情颇好地看着钟离小口小口啜着汤勺里的汤水，”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钟离闻言抬头：“你在把我当成小孩子。”
“可是你本来就是啊。我的钟离先生。”达达利亚好笑道。
“我只是因为一些意外，变成了这样。”钟离说，嘴角还留着一点汤渍，非常认真地纠正他，“我知道我活了六千岁。”
达达利亚用湿巾替他揩掉，眨了眨眼睛：“真的没有其他想吃的吗？”
钟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我要吃莲花酥和翡玉什锦袋。“
达达利亚一一允诺。刻晴和凝光看他这副样子颇为不爽，连带着之前群玉阁被毁的帐一齐算到他头上，连续灌了达达利亚好几杯酒。
达达利亚仗着自己是至冬来的，来者不拒。未料凝光选的酒初入喉时未感劲道，回味时才知烈度强大，饶是达达利亚也不免有些醉意。
他撑着脸看钟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饱了。”
“也不知道我的朋友怎么样了。“钟离说，”他们有吃到好吃的吗？“
他瞥了一眼外面的月亮，有些失落。
达达利亚知道他的意思，悄声与香菱说了几句，抱起钟离，慢慢地踱步到外面。
月色很漂亮，银色的光辉洒下来，在青石板上铺出一条静静流淌的河。达达利亚抱着钟离靠在栏杆旁，眺望着远方模糊的海平线。夜晚璃月的灯火总是微黄，暖融融地打在钟离的脸上。连带此时，平常似乎不带上任何感情的金色瞳孔，此时也微微眯起来，染上点笑意。
”海灯节真不错啊。“达达利亚也不禁感叹道，”果然繁华之地就是不一般。“
钟离却垂下眼眸：”海灯节是为了纪念那些死去的人，希望他们能给璃月带来下一年的和平。他们看到璃月这么漂亮，心里应该也很高兴吧。“
达达利亚听出钟离话里的意思：”你也在怀念那些人？“
”嗯。“钟离点点头，”我的记忆太好了。“
达达利亚说：“没准也是好事呢。”
钟离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这样子我就不会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事……”
达达利亚无奈地打断他：“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钟离好奇地抬头看他，岩神就算退下了神位，依旧受着大地的眷顾。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不少岩晶蝶靠近，此时也不例外，有一只岩晶蝶飞过来，轻轻地停在钟离的手背上。
钟离小声和它打招呼：”你好呀。“
“你就算失去了神之心，也是在提瓦特大陆上首屈一指的魔神，还有好多年等着你呢。“达达利亚说，”但是我呢，只是个小小的执行官罢了，人的寿命很短很短，对你来说可能只是眨了眨眼，我就不在了。我原本很担心你会忘记我，但是既然你记忆不错的话，应该会牢牢记住我吧。”
他反而微笑道：”能被尊敬的摩拉克斯大人记住，大概也算是一份荣耀了。“
钟离却不说话了，他盯着岩晶蝶在他手背上颤动翅膀，半晌之后轻轻地抬起手，让蝴蝶展翅飞走：”美丽的蝴蝶很脆弱，世界上的东西都是这样，你不可能占有两头好处。“钟离一如既往地冷静，”我明白的。“
他把头搁在达达利亚的胸前，眺望离这里还有数千米远的孤云阁：”……可是我也很寂寞呀。“
达达利亚心口一软，不由自主地抱紧钟离：”寂寞？我记得你上次还对我说，这是人间规律，所以并不值得悲伤。“
钟离说：”大人很习惯。现在我不是大人了，所以会感到寂寞。”
达达利亚想起上次与钟离拜访地中之盐时，曾遇到过那些被盐覆盖成塑像的信徒，还有那个被爱人刺杀最后化为一抔盐尘的魔神。钟离从两千年前的魔神战争走来，下属与朋友，敌人与对手随时间更迭，有的化为灰烬随风散去，有的已经成为历史书上的怪谈。有的深埋地下不见踪影，有的潜伏海底终日挣扎。
只有钟离还留在原地，日复一日地守望着璃月。如果是流通大陆的摩拉是摩拉克斯的血肉，那么璃月就是摩拉克斯的骨骼，像一条龙盘踞在这片土地上，庇佑着底下的数千万名子民。
钟离抱紧达达利亚：“我想让你不要走。”
达达利亚失笑，此时他也装作不知道人世间寿命有限这一件事，答应钟离：“那我就不走。”
钟离拉住他的小拇指：”拉钩。“
”嗯。“达达利亚微笑道，”契约成立，对吧？“
“你变小之后，反而坦诚了很多。当然，以前的你我也很喜欢，不过现在能听到平常听不到的话，让我很开心。”达达利亚眯起眼睛笑，像一只被摸到尾巴的狐狸，“再多说一点吧？”
钟离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达达利亚想要自己说什么，但他绝对服从自己的内心：”我喜欢你，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说：“还有吗？”
“没有了。”钟离知道他会穷追猛打，干脆闭嘴转了话题。两个人一时间无话，抬头看天上时，正有第一束烟花冲上夜空，炸开绚丽的花瓣。
“许个愿吧，钟离先生。”达达利亚很兴奋道，“听他们说，愿望都会实现的。”
“那些只是传说罢了。”虽然如此，钟离却也闭上眼睛许了个愿望。神明倾听凡人的愿望，那么神明的愿望由谁来倾听呢？达达利亚想，会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天空岛吗？
钟离睁开眼睛：”我的愿望需要你实现。达达利亚。“
”你是听到我心里话了吗？“达达利亚笑着摇头，”那么，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先生的？“
”我希望你能快乐。“钟离认真地说。
达达利亚哈哈大笑：“我已经很快乐了。”
“不是的。”钟离固执地摇头，“我说的是‘一直’都要快乐。”
达达利亚愣了一下，说：”好。“
钟离圈住他的脖子，一齐与他注视着海上冉冉而升的万盏灯火。那么多盏灯火，每一盏都有一个愿望。神明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会忙不过来吧？达达利亚想，那么他就慢慢地说给神明听好了。
因为神明就在他身边。
窗外有烟花炸开的声音，四周却是一片寂寥。
达达利亚又做了那个梦。
火光升腾而起，古老的三角形标志在黑暗中熠熠发光，那些在历史记载中早就失去名字的残存之人依旧未向神明低下头颅，庞大的机械伴随着他们的动作缓缓调动肢体、站起，缄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那些早该被神宣布为死亡的人们对他说：“归去吧，鲁莽的少年，你的君主正在呼唤有识之士，她要对抗这个不公平的时代。人类写就提瓦特的历史，并非神明。拥有我们智慧的你必将带给我们地上的力量，去对抗天理吧。就算死亡，也不能后退。”
那时候达达利亚尚未明白他们话中的含义，杀戮对他来说实在是天方夜谭，但很快他就举起了剑——丝柯克成了他的师父，他不断被她打败又站起，一次又一次举起自己手中的剑。
挥舞，砍杀，达达利亚的身体中产生了第二个灵魂，他与阿贾克斯是如此截然不同，他渴望杀戮，喜欢战斗，达达利亚在一次又一次激烈的厮杀中胆战心惊，害怕下一秒他就与他未曾说过再见的家人们告别。
不知道这是否称得上幸运，他看着那些无法让他死去的刀痕火伤让他的身体更加敏捷、结实，让他的剑越来越锋利。达达利亚本以为掌握单手剑后就能到此为止，他想念家中的篝火与毛茸茸的毯子，想念他的弟弟托克他的妹妹，想念他的父亲，有时候连至冬国常年飘落的雪花都让他想念。但很快这个灵魂就抛弃了剑，他改用枪，改用双手剑，他好像不知疲倦地想掌握世界上所有的武器，让所有人都无法有确切的把握能够打败他。他不顾一切地战斗，几乎要把生命都化作支撑战斗的燃料。
活下去，达达利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活下去，阿贾克斯。
再也没有人称呼我为阿贾克斯了，达达利亚想，我是愚人众的执行官，我是公子达达利亚，我效忠冰之女皇，背负着一个覆灭古国的使命，我不再属于我自己。
达达利亚从睡梦中惊醒，看见已经变回原来模样的钟离坐起，眺望着窗外。
达达利亚轻喘了口气，揽上他的肩膀：“睡不着？”
钟离回头：“万般思虑浮上心头，难眠也是正常。不用管我。”
“你在想事情。我知道的。“达达利亚笃定地说，”告诉我吧，不然我也会睡不着的。“
”事先说好，不许用仙法。“达达利亚又想起过去的某件事，”我不想再睡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钟离失笑：“我已与你签订不再施法的契约，自然不会再做。”
他叹了口气：“我只是……在考虑未来之事罢了。”
“未来？”达达利亚问，“钟离先生是感受到什么了吗？”
钟离此时回过头来，他鎏金瞳孔在这片昏暗中显得格外夺目：“我能感受到……你身上深渊的气息。”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你虽然从未与我提起，但我能感受得到。自六千年前走来，我见证了提瓦特的兴衰。那些逝去的神明与国度，我也都一一记得。只是我不想回忆而已。”
达达利亚哑然，良久之后他才说：“不是我不愿提起，而是……我也记不清了。“
钟离黄金的瞳孔一如既往的冷静，达达利亚突然产生一种被审视的威压。他很快说出了自己所记得的一切：“我十四岁那年，不小心进入了深渊，我的武术就是在那里学的。我的老师名为丝柯克。钟离先生，你听说过她吗？“
钟离皱眉：“来自深渊……的力量吗？”
钟离叹了一口气。
“尽管我百般劝阻你行事需谨慎，但你身上那股杀戮的气息从未散去。“钟离轻声说，”你也无法控制，不是吗？“
钟离的额头贴上他的脸颊：““终焉即将到来，你能感受到吧？旅行者的脚步将度过重洋与大陆，追寻着早已分离的血亲，古老的国度并未消亡……你是冰之女皇手下的执行官，而我是守护璃月的魔神，那一战，我们势必要上前。“
钟离说，“世间生死难料，你与我都无法保证一直走下去……”
达达利亚苦涩一笑：“这么好的节日，为什么要说这些扫兴的话？”
“有感而发而已。”钟离说，他靠在达达利亚身上，安心地嗅着达达利亚发梢间的温和气息，“这是我们迟早要面对的。不如趁此机会早日说开。”
“所以，你的愿望也是因为这样吗？”达达利亚忽而有些愤怒地攥紧钟离的肩膀，“战斗还没开始，就先交代遗愿吗？我不允许。”
“达达利亚，痛。”钟离皱眉。
达达利亚后知后觉地松开手，小声说：“对不起，先生。”
“尽管我认为我早已习惯，但还是不由得感慨人世无常。”钟离说，“我相信契约，我也有必要向你确认这一点，倘若最后一刻无论谁消失……都必须带着对方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武之神威名远扬，必定会有很多需要他冲锋陷阵的地方。天理也会将目光投向他，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守护辽阔的璃月大地需要强大的精力，钟离的手下败将们依旧虎视眈眈。而达达利亚身上同样也背负着自己的使命。
“我爱你，达达利亚。”他听见钟离郑重其事地说，“所以这份契约很重要。我行走在人世间，见证了很多人的逝去，想不变成行尸走肉，对生命与死亡还怀有郑重的话，必须要拥有这份觉悟。我希望你一如既往。”
达达利亚睁大眼睛，最后还是忍不住吻了钟离：“那一天不会到来的。”
不会到来吗？达达利亚心知肚明这是一个谎言，但依旧不想去面对。
但命定之日终要到来，他体内的灵魂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地上前，朝着那个传说中掌握着永恒的独裁者举起手中的刀刃。天理的力量很快就阻挡住了他的攻击，强大的法术向他袭来，达达利亚闪避不及，却听见耳旁风声呼啸，有人带着千钧之力替他挡下了那一击，天理的威压无穷无尽，而钟离举枪相抗——
岩石般的鳞片慢慢覆盖上他的全身，钟离的眼瞳中绽放金光，古老的巨龙现出真正的躯体，他咆哮着要把所有阻碍全部粉碎，被掩盖的无边杀伐之相再次重回。
所有活下来的那个人都记得那一天，闪耀的光芒遮天蔽日，武神与天理的最终对决，几乎要荡尽整片大陆的山峰，滔天的雨水倾泻而下，淹没了大陆三分之一的土地。
也是在那一日，天理与武神双双折戟，提瓦特迎来了人的时代。
古老的国度苏醒，冰之女皇解开了沉睡已久的封印。达达利亚自由了。他行走在璃月的港口，有时突然想到自己身边是否缺少了谁。然后他再认真地在心口默念那个名字，让自己记得更久一点。
而如今这时代无数旅行者来了又走，路过这片繁华之地时总会露出些许诧异，守护着这样一个国度的人却是来自他乡，远隔重洋而来的异客在此安家是为了什么？每每有旅行者询问，这位至冬国的人总会说：“这是契约。”
没错，璃月是契约之地，做任何事都要遵守契约才能畅行无阻。旅行者很明白这一点，可与他签下这份契约的人又是谁呢？上一个守护璃月的是被人尊称为岩王帝君的摩拉克斯，难道摩拉克斯与他签下了契约？
旅行者满怀好奇地询问。
而达达利亚摇头：“不是。”
那会是谁呢？
“是我的爱人。”达达利亚说。
他站在栏杆旁，眺望远处海天一色的风景。暖融融的灯光点缀在璃月的雕梁画栋之间，映照出墙壁上叙写传说的花纹。螭兽被岩王帝君镇压，血留在轻策庄的土地上，化为剔透的晶石。若陀龙王的躯体，被封印在南天门的巨树下，至今仍能听到龙吟。孤云阁是岩神投出的岩枪，镇压着魔神奥赛尔的不甘。传世宝剑磐岩结绿是武神初创璃月时的配剑，上面还有着魔神翡玉的法力。
“传说岩王帝君出征时，曾言道……”说书人一如既往地说着摩拉克斯的过去，而名叫“钟离”的往生堂客卿，终究淹没在了璃月浩瀚的人海里。
他听见背后有人叫他：“公子先生。”
是香菱的声音。
她说：“公子先生，你没事吧？”
达达利亚摇头：“我没事，只是喝多了酒，想出来清醒一下。“
香菱点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吃饭的厅堂。那里依旧是人声鼎沸，温暖和睦的地方。璃月在凝光的掌管下蒸蒸日上，富庶甲天下。南十字船队为此立下了汗马功劳。刻晴一开始为摩拉克斯的逝去而伤心，但很快又投入到新的重建工作中。行秋现在是飞云商会的二当家，经常帮着大哥做生意，但也会偶尔失踪几天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至于重云，他也找到了克服自己纯阳之体的方法。香菱的菜品一如既往地花样繁多，胡桃照旧还是逢人推销自己的棺材，辛焱在提瓦特大陆上开巡回演唱会，此时也还在赶来的路上。今晚和裕茶馆有云堇的新戏，此时在远方传来模糊的锣鼓声。
海灯节时的璃月很美，达达利亚第无数次认识到，但他依旧最想念那场他第一次度过的海灯节。那时候烟花炸开，漫天海灯里，钟离对着他许了个愿望。
无所不能的神明也需要凡人的回应，他行走于世间，得到大地的宠爱，但依旧有办不到的事情。于是他决定用契约来完成，郑重地说：“我希望你快乐。“
但做不到又如何呢？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但这个如磐石一样坚硬的神，也化为灰烬了。无法履行契约的惩罚，大概也只是在达达利亚的梦中不再出现钟离的身影。
达达利亚伸手，一只金色的岩晶蝶停在他手上。
自从钟离离去后，他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这种灵巧而美丽的生物了。不仅如此，琉璃百合枯萎了大半，龙蜥潜入地下不再回来，璃月出产的石珀也暗淡无光，失去了玉石的光泽。大地的眷顾离开时，也带走了大地之心。
但又有一只岩晶蝶飞来，停在达达利亚的肩膀上。
他抬头，正见那一盏龙形的明霄灯扭动躯体，腾云而上，似有生命。今年纪念的主题是摩拉克斯，那位终其一身都在守护的极武之神。希望他魂归高天之后，依旧注视保佑着他的子民。
达达利亚闭上眼，也许了个愿望。
今年的愿望和过去每年都一样，达达利亚在心里说：“我希望我一直都快乐。”
他实在是无法履行承诺，璃月是钟离一手塑造之地，行至何处都会听到他的姓名，那些痛苦的回忆就会再次回来。黄金般闪耀的神明逝去了，临行之前，也没有再看自己的爱人一眼。他只能拜托神明让自己快乐，他已经无法做到。
达达利亚睁开眼，看见岩晶蝶扇动翅膀，落在一个人的手背上。
岩晶蝶不亲人，只有钟离能够吸引他们，他能见到，也不过是因为身上未散去的独属于钟离的气息。谁又有这份殊荣？
达达利亚扭头去看那个不速之客。
那一瞬间他心跳如擂鼓，好像再次回到了在往生堂初遇钟离的那一刻。神明化作凡人行走人间，依旧有着无法匹敌的华贵与美丽。达达利亚从来不会看错任何一眼。
他有着与岩晶蝶如初一辙的瞳孔，而此时正微笑着看着达达利亚。
烟花落幕时，他轻声说：“我回来了。”
是的，神明听到了他的愿望。岩神的信徒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下愿望，终于让神明听到。
为了履行契约，神明从深埋的地下苏醒，与他再次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