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神殿与人类的孩子

“你现在很像人类口中吃童男童女的河神。”

“啊?有吗,我应该没有那么奇怪的癖好,哈哈。”

缔造者它放下怀里的孩子,它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极度无聊的神。

相如赋从神殿门口经过就看到它抱着两个孩子,相如赋一直不喜欢它这种作风,把这个世界创造出来后就闲的发慌一样做些幼稚又奇葩的事。

彦隺是哥哥,彦芸是妹妹。

两个小家伙可以光着脚在神殿里跑来跑去,围着神像捉迷藏,贡品他们可以随便吃,晚上缔造者给他们讲故事,虽然这里没有夜晚,但是它是神,它足够强大。

“你为什么不给自己取名字啊?”彦芸从花园里摘来美丽的花做成花环,一个送给哥哥,一个送给缔造者。

“因为还没有无聊到那种地步,”缔造者把她抱起,她把花环戴到它头上。

“那你是哥哥还是姐姐?”她看着阳光下的它,那么近仿佛又那么远。

“看来相如赋教你的挺多,是它让你问的?”它想笑又不敢笑出声,表面上相如赋那么冷漠,结果还是偷偷教会这两个孩子那么多呀。

这里是所谓的神的殿堂,除了这两个孩子,别的神都没有性别,甚至没有人的模样,它们像一个个发光的精灵,都很美丽,高的需要这两个孩子仰望。

索性缔造者可以抱起他们,他们看不清缔造者的脸,一个笑的神的形象,有着足够让孩子舒服的体温,会准确的帮她扎头发,很准确的知道烤面包的温度。

“哥哥,给你花环,”彦芸让缔造者把她放到地上,她把花环用力套到亲哥头上。

“这什么为什么还有刺啊?!”彦隺非常用力的把花环扔到老远。

两个孩子打打闹闹。

缔造者是没有时间概念的,直到它看到两个孩子长高的时候也不免有些感慨。

“挺正常的,不过我还是不喜欢人类,”相如赋在神殿整理着贡品。

“什么挺正常?”缔造者拿着它没有整理的贡品吃起来。

“长个子,他们的身高,”相如赋知道它想表达什么。

“你最近在研究人类孩子的膳食营养啊?”缔造者笑了。

相如赋没有说话,不过这也确实是这样,它不想看着缔造者对这两个孩子过度放养,看着供奉的案台上有这种书它就拿起来看了,这位神明可没有耐心看这种书吧。

一想到自己可能也是一个和缔造者一样无聊之至的神相如赋都想洗把脸。

“为什么要认识这种符号?”彦隺在一次辅导后还是忍不住问了。

“这是文字,你们人类的文明,”相如赋回复的语气依旧很冷漠。

“……为什么我们要用文字?说话沟通不行吗?”彦芸也举起来自己的小手。

相如赋不想回答这种问题,彦芸跑过去拉住它的手,它没有温度。

“会用到的,”相如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其实相如赋更希望他们永远用不到。

(二)名字与性别

夜幽兰喜欢在清澈的河边盛开,萤火、星星,还有溪流的声音,因为缔造者为了两个孩子制造了夜晚,它们似乎盛开的更茂盛了。

沿着河岸,从黑夜走到天亮,相如赋来到了离人间最近的云端。

“就赐予你生命的长度吧,那你就是生命的宽度,赐予你们如神一般不灭的灵魂,来找寻一些我缺失的东西。”

在神坛上,缔造者把自己的魔法赠予这两个孩子。

祛除了生老病死,一切正常人、正常孩子本该拥有的东西。

相如赋把自己的斗篷整理好,纤长的手指接过祭司的法器,它没有任何表情,仅仅和别的“神”一样,走了一遍这种祝福的形式。

如果缔造者是一个喜形于色的神,那么相如赋就是一个喜欢隐藏所有情绪的存在。

不灭的灵魂和这副不会再长大的身体,这对兄妹还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相如赋,我想去人间转转,一起吗?”缔造者喂着池子里的鱼。

相如赋不知道它为什么突然这么热情,大概把自己当做两个孩子的保姆了?虽然没有明显的阶级之分,相如赋也知道自己勉强算这家伙的手下吧?

想想真够恶心的,可能在缔造者面前自己没有任何秘密——相如赋拒绝了,它对人间的纷纷扰扰不感兴趣,它们本就没有处理“神际关系”的必要。

缔造者平时给两个孩子的任务无非就是简单打扫一下神殿,用露水擦拭一下各种神兽雕像上的宝石,被赋予的魔法似乎除了不再长大的身体外并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了。

“你要变成人类吗?”彦芸特别开心,虽然她已经记不清过去了。

“那是个好主意,不过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性别哦,”缔造者帮她编着辫子。

“我感觉你像女孩子,很细心也温柔,”彦芸转过身抱住她。

缔造者觉得挺有意思的,它知道人类的性别生来固定,而它现在有选择扮演其中之一的权利,它闭着眼慢慢把自己的下巴贴到这个孩子的额头:“细心和温柔可不是女孩子的专属词,男孩子也可以这样,你哥哥给你准备礼物的时候,他也是温柔细心的。”

彦隺和彦芸关于缔造者的性别讨论了一整天,因为它不知道该怎么选就只能让两个孩子讨论做决定。

在照看神树上的祈愿天灯的时候,相如赋被两个孩子缠着,因为纵使他们看不清它们的脸,但是还是能很直接的感受到它们的情绪,相如赋就不一样了,用斗篷把自己的一切遮住了一般。

“我又不用游历人间,为什么要选性别,”相如赋看着彦隺帮它给神树修剪枝叶。

“因为你有名字,所以我们更好奇了,”彦芸坐在石凳上拖着小脑袋。

“我给你们讲过我的名字取自你们人类的一位历史人物,那与性别无关,”相如赋把熄灭的天灯点亮。

“那不代表你对我们的文化很感兴趣吗,可以假设一下你想成为男生还是女生?”彦隺觉得这里最懂人类文化的就是它。

空明又安静的天灯神树,挂着如水晶般晶莹无暇的风铃果实,它们发着微弱又洁白的光,里面是神或者人的愿望。

这里的风都是由相如赋从人间引来的。

“你们大可以把我当做月亮或者星星,我不在意这些,而且借着那个家伙的光,”相如赋用没有放下手头的工作。

“你是在和它闹矛盾吗?可是你上课讲过蔺相如不是小气的人,”这位哥哥总比妹妹能说会道。

天呐,明明知道这孩子用的激将法,相如赋还是头疼,自己才不屑于生那个家伙的气,如果真的有矛盾,还真不敢想象是怎么忍受那么多年的。

时间的概念,以及人类的情绪,甚至一次再平常不过的路过神殿,都在因为这两个人类的孩子的到来都变的不一样了。

当然这个不一样指的是很烦,或者很吵,偏偏不按秩序规定来的吵,来满足这里统治者奇奇怪怪的癖好。

“哇!很漂亮!”

“你们声音小一点!我上课教你们的成语都忘了吗!?”

来自一个老师对于自己傻学生的无奈。

相如赋喜欢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所以平时都是穿着戴帽子的袍子,没有想过今天被这两个小孩用激将法逼的有了情绪。

“所以你也是哥哥?”彦芸拉住他的手。

看着纤弱又有些不苟言笑的相如赋,有一些书生的气质,衣袖洁白,从头到脚都给两个孩子一种一尘不染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他高高的,彬彬有礼。

“不过我还是不会和你们一起去人间……”

“为什么……”

“相如赋你看起来挺好的,和我一起下去转转不可以吗?”

格格不入的缔造者的声音传入耳畔,相如赋有些不情愿的转过身。

合着天灯的作为背景,微风习习,他和面前的神对视。

“那这样……我就变成女孩子吧。”

“不行!”

今天脾气格外的大,风也格外的大,也格外的无聊。

有多漂亮、多高洁、多神圣,这个少可以说是完美的,可以用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来形容,甚至也仅仅只能用来形容,这个女孩子可是这里的神,缔造者抓住他的手,拥入他的怀中。

高高在上的缔造者啊,似乎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比相如赋低一点,相如赋有些不知所措的想推开她,但是无从下手。

“没有心跳吗?”她闭着眼把耳朵贴到他胸口。

“没有,我们不需要心跳……”相如赋说话的音调不由得低了起来。

“相如赋啊相如赋,什么才会让你心动?”

“您未免过于入戏了。”

相如赋后退一步向他行礼,来这样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她就做出小女生赌气的表情。

两个孩子看的目瞪口呆。

(三)它们的人间

就这样,她带着他,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人间。

相如赋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被拉过来了,缔造者完全就是一副没有见过世面大小姐的样子,拉着两个孩子到处乱跑,吃东西也不知道付钱,喜欢各种幼稚的事情,没有自己在后面是不是这位神岂不是要被留在面馆刷盘子?

“为什么它也像个小孩子?”彦芸有些累了,相如赋把她抱起来。

“它一直如此,”相如赋好奇彦芸问出这种问题。

“可是它是神,要是当神和过家家一样,不会乱套吗?”彦芸知道它和别的神不一样,但是也不至于这样独特吧,连来到人间做事还是那么随意。

“会的……到时候你们保全自己就行,”这是相如赋的直觉。

这位缔造者更像是创下这一切后,多余出来的有生命的东西,相如赋看着彦芸皱着眉头搂着自己的脖子。

她没有多问,他没有多说。

彦隺准备个本记录着所看到的一切,他看着别的孩子也会有些奇怪的感觉,为什么被选中的是自己和妹妹,而不是别的孩子?而且现在貌似已经忘了自己多少岁了,忘了太多太多……

“天色暗下来了,”缔造者用魔法变出一盏灯,递给彦隺。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是神,这样就不用被骂吃霸王餐不要脸了,”彦隺跟着她走到客栈。

“因为每年供奉都腻了,而且这样也好玩,”不好玩的事她不会做。

白天听说书学会个精忠报国,晚上把刚睡下的相如赋拍醒,非要在他背上刻字,相如赋被折腾的躲在角落委屈,最后直接跑出去了。

“这位兄台功夫了得,”一个少年郎放下手里的酒,他独自在赏月,没想到还真有人轻功可以和自己比肩跳上屋顶。

相如赋拉好自己的衣服,什么都不说坐在他的对角线。

“和你姑娘闹别扭了?女人嘛,都是这样,身子吃不消就好好补,”他拿着酒杯凑到相如赋身边。

相如赋白了他一眼:“阁下月下独酌真是好雅兴。”

“我不是文化人,就是闲,看你这身可不是市井出身啊,”他把手搭到相如赋肩头,用有些醉的语气举着酒杯,“来,尝一口我酿的。”

来不及推辞,相如赋便喝了神生的第一口酒……

“不是吧,兄弟你这不行,多大了还不能喝酒,”他拍着相如赋的背,相如赋黑着脸,真的是晕晕乎乎的。

“我连事物都很少吃,”拜托,在神殿谁没事干喝酒,缔造者的贡品,里面的酒都被缔造者倒了。

“哈哈哈哈,还真会开玩笑,哪有人不吃饭,”他笑出声,指着南边的林子,“喏,到那边报我风絮大爷的大名,想吃啥有啥。”

芍风絮,相如赋记住了他的名字,相如赋拿着他送的半坛酒,看着他风一般消失在月色中。

相如赋其实也想笑,要是告诉他自己是神那该有多奇怪,给一个连食物都很少吃的神半坛酒,还不如那些古籍呢。

可是倒掉就太可惜了,相如赋想象着李白,然后努力喝了一大半躺在屋顶看着月亮。

诗圣有自己的挂念,自己的失意,相如赋顿时觉得空虚,手放在胸口——那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然后回去就把缔造者骂了一顿。

“你算什么东西!整天那么幼稚,整天就会给我添乱!”相如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一五一十的说了一些小事:他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的小事。

缔造者没有说话,就低着头站在门口听着他骂,两个孩子拉着相如赋,都想象不到相如赋还有闹情绪的时候。

“我不会生气的,没人比我更懂你,”听到他安静下来了,缔造者推开门,她和他对视并慢慢走近他。

相如赋低下头,她伸出双手双手捧住他的双颊,仰望着他:“相如赋啊相如赋,是我没有给你实际的欲望,那是我的失职。”

“你们俩真的就抱着站了一夜?!”震惊彦隺小朋友三年。

“对啊,处理它的情绪也是我的职责,而且那个酒还可以,偏甜,”缔造者表示不可能会醉。

相如赋以为要回去了,没想到缔造者还是拉着两个孩子去看热闹。

而且是不太好的热闹。

“你带他们看这个合适吗?”相如赋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看什么行刑现场。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这是他们家族最后的几人了,来见一面也无妨,”缔造者表示要不是我把俩孩子带回来可是真的要被抄家了。

相如赋不知道该说什么,彦隺和彦芸还不知道台上的犯人是自己同族的弟弟妹妹,他们在这长不大的身体里似乎成了变相的安全。

除了害怕有些发抖,两个孩子表现不出来别的情绪,行刑的时候相如赋还是伸手捂着两个孩子的眼睛。

“是不是这样就不会复活了?”

“你是神,为什么不救他们?”

“为什么要被拉公开杀掉?”

……

相如赋不知道怎么回答,缔造者温柔的摸摸两个孩子的头。

见多了生者,总要见见死者,这是缔造者说的。

“哟~嫂子挺漂亮,兄弟有本事啊,”风絮从身后拍拍相如赋。

“送酒的……这是我的东西,”缔造者不知道那些称呼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相如赋是自己的,别人碰都要给自己打招呼。

“……嫂子妻管严啊?我就拍一下,我性取向正常,”风絮给两个孩子也打打招呼。

相如赋感觉到缔造者扑到自己背上,他一声不吭背着她。

“它们可不是夫妻关系,”彦芸可知道两个没有性别的家伙,也没有心,根本不可能成为夫妻。

“啊这——也对,我大概明白,刚刚无意冒犯,”风絮向相如赋行礼。

缔造者全程不让他说一句话,它就像个故意噎人的小姑娘,每一句话都让风絮下不来台阶,相如赋真的好想说清楚情况,自己不是缔造者的物品,也没有那么容易被别人抢走。

“此去一别,不知何日能再相见,”风絮说着转过身就走,挥一挥衣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如风即逝一般。

(四)种萝卜

之后的之后,整个神殿就剩下相如赋的时候,它还是会恭恭敬敬的对神像祈祷,做着它该做的事情。

要转生为人类的缔造者,几百年杳无音讯了,可能这位神已经死了吧,它在石柱上刻下记录时间的符号,时间在这一瞬间才有了单位似的,这种等待漫长且孤独。

还真是过分,缔造者走的时候带走了两个孩子的心。

被杀死,然后进入新的轮回,拥有着不灭的灵魂,他们是缔造者生命的长度和宽度。

离开神殿的相如赋在森林埋葬着彦芸上一世的尸体,没有活过十八岁就因为战争死掉了,不过没关系,还有下一世,下下世,只要缔造者的灵魂还在,他们就不会真的死。

“这就是你们神的任务吗?挖坑,埋下去,和兔子种萝卜没有区别,”风絮把野花放到那堆土前。

相如赋用斗篷遮住自己的脸庞:“大概从它走后我就不是所谓的神了。”

风絮能找来森林里最新鲜的果子,新酿的酒偶尔也会拿给相如赋喝,它喝不了太多,但是不至于只剩下苦涩了。

……

风絮以为它不可能会哭,神怎么会哭呢。

相如赋埋葬着一个人类孩子的时候跪在碑前哭的像一个泪人。

“那是谁?”

“我的孩子。”

“……”

“我捡来的,没有养活。”

这是另一段故事了,但是风絮只能长叹一声,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来,伸出来手想扯掉它遮住脸的斗篷,告诉它这种事才不值得难过。

“不要看我的脸了。”

“我知道你离开神殿的时候选择成为女生,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会这样。”

“那又如何呢……”

“跟我走吧,我们一起等那个高高在上来人间取乐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