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轻抚少女的手，那只真实血肉的手，触感是细腻又柔和的，残留有一些温热的感觉，是那只冰冷的机械手臂的触感所无法企及的，男人心想：没有感情和温度的机械怎么会强过血肉呢，所有的失败也像这手一样，没有温度便只有最后的失败与冰冷。

过了一会，少女的手微微颤动，紧闭的双眸也挣扎着要睁开，然后又是放松了挣扎，归于平静。

男人明白，少女将要醒来了，他轻唤少女的名字：“红叶，你醒了么？”

少女的眼睛缓缓睁开了，温暖的黄色灯光与男人的脸映入少女的视界，先是模糊的光圈，然后收缩成清楚的画面，那张熟悉的脸。

“修一，我睡了多久？”红叶用刚醒的柔软声音向男人询问着。

“七个小时，真是辛苦你了，这么快就醒过来，”修一面带微笑向少女说着，但又转入一种略带悲伤与怜悯的感情，“你还是再睡一会吧，今天他们不会来找你了，何况你的身体状况并不好。”

“咳咳，不用了，我明白，我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支撑我去做那些事了，”少女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点血气，不过病恹恹的身体还是让她时不时咳嗽，“我的腿已经无法再站起了吧？不过，换成义肢也不是不可以，只要... ...”

“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想着那些事么，那些无意义的争斗？”修一被红叶的话激怒了，一个女生如此不知自怜自爱，一味折磨自己，任由躯体逐渐损坏，对修一来说，他再也无法忍受红叶的崩坏，无论躯体，还是内心，“现在，你无法再站起，也无力反抗我，我不允许你再一意孤行了，我会对威尔说的，不会让你再参与了。”

“呵，真可悲啊，我”红叶冷笑着，看着男人的脸，“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呢，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不会这么可悲吧？”

男人低下头，转了过去，身为最好的朋友，自己竟然会背叛红叶，每次想起那日红叶被几个男人按在地上踢打，红叶无助地哭喊着求救“救救我，修一，好痛”，当时那选择了沉默和逃跑的懦弱自己，深深刺在男人的心里，之后去医院看望红叶，也如今日这样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那日的红叶仍昏迷不醒，从那之后，男人许久不曾和红叶见面。

红叶望着男人的背影，在无声的沉默中，叹了口气。

修一擦了擦眼泪，眼红着转过身来，装出强硬的态度命令着：“对不起，是我的错，但是，只有这次再不能允许你去参与组织的事务了，除此之外，你可以想想其他的事，如果有需要我帮助的，我一定会帮助你。”

“那就杀了我吧，修一。”红叶平静地对修一说到，平静秀美的脸如洋娃娃一样不带任何表情，冰冷地掷出这句话。

“什么？”修一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的惊愕，再次向红叶确认着。

“我说，杀了我吧，修一。”红叶又一次面无表情地对修一掷出这句话，如一根羽箭般刺入修一的胸膛。

“别说傻话啊。”修一明显提高了音调，对红叶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不是说能帮助我的，你一定会帮助我么？那么，杀了我吧，”红叶如一个木偶一样，向修一请求着死亡，这就是红叶所期待的，最终的死亡，“如果你不明白，那么我来告诉你吧。”

“过去，我杀了很多人，不只是那些有头有脸的权贵或是财阀，也有很多无辜的人被牵连，但是我只能任由他们去死，因为对我来说他们不能活着，他们会成为对我行动对我计划的妨害，我以前曾未背负过罪恶感，你明白的，就算让我放下现在的这一切，我也不可能会忘记过去，我无法当一个普通人了，你是这样想的吧？让我变回一个普通人，去过普通的生活，但是这是不可能。而我为何要你杀了我呢？因为死亡是生者的解脱，我的过去与我手上的洗不掉的血，洗不掉的罪恶，所有的不幸与苦难都像根植在我心中的，无法拔除，我也曾幻想美好，但却被啼哭惊醒，我无法逃离我的过去的阴影，我自始至终都是在麻痹自己。如果至少是你，是你带给我死亡，带给我解脱和救赎，至少，你的负罪感会少很多吧，你明白的，如果我还活着，所有的美好梦想都会破碎，我早已不祈求怜悯，不再相信希望，只寻求毁灭，所以，杀了我吧，修一。”红叶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悲伤，双眼无神地盯着白色床单，最终又望着修一的脸，祈求着诉说着，希望修一给她带来“救赎”。

“我... ...我答应你，对不起。”修一转过身去，尽量不去看红叶的脸，这样反而让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红叶的脸，或喜或悲的脸，又或是麻木冰冷的脸，拿起桌上的手枪，然后对准红叶。

红叶看着修一持枪对准自己，看着枪口，然后对修一会心一笑，她的“救赎”现在来了，她闭上双眼，静静等待自己的死亡。

修一握枪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眼睛已经绷不住泪水滑落。

“砰——”

一切都平静下来，白色的画布染上苹果的鲜红，悲伤无法抵达伊甸园，大地在哭泣，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多了一座不起眼的墓碑，刻着某人的名字，以及某人永远深埋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