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2日，上午。
“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们去清泽市吗？”
戴言彤把啾吉放在初次遇见的那片草地上，怀着不舍的感情问。中午过后，她和家人就要离开这里，去往新的城市了。
“目前在这里的啾吉只有我一个，所以为了防止永夜之环渗透，我打算留下，继续寻找新的魔法少女。”
啾吉如此答复。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它从未间断地寻找其他魔力核心持有者，但直到现在仍无收获。戴言彤为了彻底掌握自身能力而勤加练习，也一直没能找到实战的机会。
那天晚上入室袭击的邪教徒是她目前遇到的唯一一个敌人。
“今后还是保持练习比较好哦，清泽市可是有很多强大的敌人呢！”
“那里有其他的魔法少女吗？”
戴言彤想起啾吉的这些个体之间可以共享记忆，于是问。
“有一个。”啾吉回答。
“只有一个？”
戴言彤开始怀疑，自己的魔力核心是不是用一辈子欧气换来的。
但啾吉接下来的话让她陷入沉默。
“或者说，目前只剩一个。”
半晌。
“……我知道了。”戴言彤从沉默中挣脱开来，握紧拳头站起身，脸上的黯然已不复见。
但随即，脑海中浮现出父母和朋友的面庞。
茫然又代替了她脸上的坚定。
“我已经把你的事情告诉在清泽市活动的啾吉了，那个魔法少女很快也会知道的。”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由轻松变为严肃，“刚才已经说过，那边的敌人十分强大，最好不要单打独斗。”
“嗯。”戴言彤心不在焉地点头。
“那么，后会有期。”声音又转变为柔和，“这场战争可能会很短暂，也可能十分漫长，但不管怎样，请一定要活到最后。”
“你也是！要是再遇到邪教徒，能跑多远跑多远！”
看着啾吉穿过草地消失在灌木丛中，戴言彤感觉眼睛有些难受。她的目光转向学校的方向，今天不是周末，朋友们没法过来送行。她心想，如果搬家时间晚点的话，今天是还能见到她们的吧。
戴言彤和朋友们的最后一次聚会是在前天——刚好是周日，当时每个人脸上都写满开心愉悦，丝毫未提戴言彤要离开的事，还给她送了很多礼物。太阳还在东边停留时她们就到了美食街，后又逛到其他地方，太阳西斜时才相互道别。
翌日——也就是昨天，戴言彤和母亲到学校办理转学手续，没有碰见她们。
时间回到现在。
归途上，戴言彤慢悠悠地走着，目光总是在某个地方上停留很长时间，差不多中午的时候才回到家。这个房子现在空无一物，所有家具和行李显然已在她出门的这段时间被陆续搬走。父亲也不在这，打听后才知道是跟着搬家公司的卡车先行去往清泽市。
“小狗送到新主人那了吗？”
“嗯。”
戴言彤笑笑，回答母亲的疑问。得知啾吉决定留下，她便告诉父母“已经给小狗找到了新主人”，打算在最后一天就把它送过去。
所以母亲并没有多问。
母女二人外面街上的某家餐馆解决了午饭，然后回到小区，进入地下停车场。当汽车引擎响起，戴言彤知道此刻已是向这座城市告别的时候了。
汽车驶出停车场，窗外出现居住了十年的小区，接着是每次出门都会经过的街道，不久后城市街景逐渐被山川林木取代。当天空染上余晖，睡意开始在戴言彤的脑海中打转，窗外重新出现了鳞次栉比的房屋。
“我们快到了。”坐在驾驶位的母亲这时开口。
睡意顿时被赶走，少女看向窗外的双眼流露出好奇的光芒。虽然在这之前经常听到清泽市的名字，但对戴言彤来说，这座城市仍旧充满新奇和未知。
*
4月23日，清晨。
闹钟铃声让梦境烟消云散，戴言彤条件反射般地支起身子，想赶紧穿好拖鞋然后跑去洗漱。不过当看到这个还不太熟悉的房间时，她想到自己已经从原来的城市搬走了，而且后天才正式转入新学校，于是身体又放松下来，躺回床上。
今天就随便逛逛，熟悉下这个城市吧。
本来想再睡一段时间，但突然从脑海中冒出的新想法让她下了床，拿起眼镜戴上。虽然魔力核心被唤醒后，她的视力已经恢复如初，但当时为不引起熟人的注意，她还是特地准备了副没有度数的眼镜。
“我到外面走走。”解决早饭后，她换上便服，还没决定好要去哪就出门了。
去看看新学校是什么样的吧——这也是出门后才产生的想法。
借助地图导航，戴言彤没用多长时间就到达清泽大学附属中学正门的对面。从外观上看，这所学校似乎并无特别之处，没有让她印象深刻的地方。
现在似乎是课间时间，从外面可以看到若干学生来来往往。戴言彤发现他们穿着的深蓝色西式校服很符合自己的口味，心底于是产生丝微的满足感。
在得知自己即将入学的学校是怎样以后，戴言彤打算继续漫无目地闲逛。没走多远，她又有了新的发现。
学校的附近有一间咖啡厅，“书中兰”是它的名字。
好奇心驱使她推门而入，然后仿佛是踏入某种结界，咖啡的浓厚香气扑鼻而来，身体也感受到了暖意，她踩着灰白色的瓷砖，经过若干套木制桌椅，来到前台处。
“欢迎光临。”女店长合上手里的精装书籍，离开座位，然后微笑着递给戴言彤一份菜单。“想喝点什么呢？”
从外表上看，女店长很年轻，戴言彤更愿意相信她还是名大学生。她的身材高挑纤细，五官和齐肩短发仿佛都由画师静心绘制，其中眼睛的光泽总让人联想到宝石。戴言彤忽然有种感觉，老板娘和咖啡厅共同构成了一幅三维的画，顾客都是这幅画的观赏者。
“唔……欸……”菜单上面除咖啡以外，还写有奶茶之类的其他饮品。当然这些饮料虽然种类繁多，所占据的“国土面积”却远远比不上前者。
“耶加雪菲。”浏览菜单好几分钟后，戴言彤才开口。她对咖啡的认知仍局限于速溶咖啡粉，于是就选了个名字比较好听的。至于为何不选择其他饮料，大概她认为咖啡才是这家店的精髓吧——而且都挺便宜。
“好的，一共二十块，你可以先找个位置坐一会儿哦。”女店长只是保持微笑。
扫码付款后，戴言彤坐在靠近玻璃幕墙的一个位置上。这里既能看到外面的街道，也可以粗略环视店内的布置。她看见角落都放有以藤蔓作为装饰的木制架子，不过上面还未放置任何物品。
现在店里的顾客不多，只有两对像是情侣的年轻男女和一名正在用笔记本电脑办公的中年男性。
“您点的耶加雪菲，请慢用。”
不多时，女店长亲自将咖啡端到桌上，戴言彤闻到一股花的香味。她拿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味蕾并未如想像那般品尝出太多苦味，柔和清爽的果酸味在口中逸散开来。
当杯子见底，她犹豫着是否要再来一杯。
手机在这时传来收到消息的振动。
母亲发来了一条消息：
“女儿啊，有人要买下我们原来的那套房子，所以我和你爸爸现在要回静花市办点手续，可能明天中午才能回来。”
“这么快就找到买家了？”那套房子住了十年，虽然装修过，但也已经很老旧了，戴言彤还以为要搁置不少时间，不过她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走出咖啡厅后，她想反正现在家里没人，回去了也无事可做，便继续漫无目的地散步。
——假如她在傍晚来临前回到家中，事情是否会呈现出全然不同的结果？
*
肚子的抗议顿时让戴言彤感到身体无力。
“欸？时间过得真快啊。”
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为下午五点半，她意犹未尽地合上看完三分之二的书本，走到前台想临时办张借书证，管理员却说准备闭馆了，让她明天再来。戴言彤只好将书本放回原位，恋恋不舍地离开。
图书馆外面是个公园，戴言彤在中午的时候逛到了这里，而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公园多了不少人，与来时相比热闹了许多，其中大部分是老人和孩子。
戴言彤本想直接打道回府，却在离开公园之时感受到某种异样。目光下意识看向远处的一张长椅，那里正孤零零地坐着一个顶多十岁的小女孩——也可能是小男孩，因为她（他）留着刚好盖住耳朵的短发，面孔和穿着也偏向中性。
姑且称为小女孩吧。
令戴言彤在意的并非小女孩，而是出现在其身后的青年，那股异常的气息就来自于他。戴言彤对此十分熟悉，那个夜晚邪教徒身上散发着的也是这种气息。
小女孩似乎并没有察到背后有人接近，仍面无表情地埋头吃着手上的零食，鼓起了腮帮子。想到有邪教徒要对这个孩子下毒手，少女便义无反顾地走上前。邪教徒似乎也在这时感受到她的存在，视线忽然从小女孩身上移向这边。
只见青年撇了撇嘴，转身跑向公园后面的林荫小道，戴言彤快步跟上。此处没有行人，两旁的繁枝茂叶将阳光切成碎片，使空气平添凉意。
踏进这条小道的同时，戴言彤激发魔力核心，借助变身后猛然增长的爆发力迅速逼近对方。后者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看着少女手中的长刀笔直劈下。
手起刀落的瞬间，戴言彤只听见沉闷的声响，刀刃仿佛砍在棉花上。一团如有实质的黑雾绳索般缠绕着刀身，化解了这记劈斩。
纯白的辉光从刀身处爆裂开来，短暂地驱散黑雾。戴言彤趁机抽回长刀，然后借助腰部的旋转将刀由下往上撩起。黑雾却在邪教徒肩膀处变换成触手的形状，往下压住攻势。
戴言彤再次收刀，后退。这将近两个月的练习似乎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她刚本能地摆出防御架势，就有一根触手击打在刀身之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触手撤回的同时，她向前踏出一步，举刀由左上挥下，但传来的仍是那种仿佛砍到棉花的力道。
对手露出玩味的笑容。
她意识到这团黑雾攻守兼备，强攻很难破防。
转念间，触手忽然分裂成数根。戴言彤心中警铃大作，连忙退出数米的距离，原先站着的位置随之飞溅起尘土和碎石。没等她站稳，一道残影当头劈下。躲避不及的她忙抽调魔力结成护盾，残影袭至，这面临时护盾像被石头砸到的玻璃那样变为碎片。
不过戴言彤毫发无伤，也争取到了反应的时机。当黑雾凝聚成的触手铺天盖地地降临时，她早已转身奔向路边，绕到那些树木的后面。树木仿佛替她挡下了攻击，在剧烈地晃动，抖落不少叶子。
少女全力奔跑，同时斜挥一刀，魔法能量汇成弯月的形状，穿过树木间的缝隙。但她无暇确认这次攻击的效果，奔跑一段距离后再次回到小路上。
而邪教徒此刻已经背对着她，且只有一两步的距离，肩膀上的黑雾似乎因为延伸至道路外边而变得稀薄。
趁对方转身之际，戴言彤利用攻击距离的优势，挥刀削向黑雾与肩膀的连接之处。银色刀光闪过，黑雾立时消散——她证实了心中那忽然冒出的猜测。
邪教徒看起来被这一刀弄得措手不及，表情慌张，急忙后退。戴言彤将更多魔力灌注在刀上，光芒几乎要驱散这条小径上的阴影。然而这时，邪教徒脸上却再次恢复那种玩味的笑。
“噗——”
刀停在半空，一根触手刺入了戴言彤的上腹。随后身体又被什么东西扫中，令她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
撞倒几棵树，摔在草地上的少女听到邪教徒发出奸计得逞的笑声。
她现在才明白，这并不是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起初我还以为你是那家伙请的救兵，看来是我多虑了，你不过又是个刚入门的新手。”
“……”剧痛使戴言彤说不上话，腹部在不断流血。她的双腿勉强支起身子，魔力虽然已开始治疗伤口，但距离痊愈需要足够的时间。
而现在时间明显不够。
“跟那只生物签订契约的时候，你是不是感觉自己可以成为拯救这个世界的英雄？不少人跟你有同样的想法，但很遗憾，她们大部分要么成了逃兵，要么活不过半个月。”
邪教徒说话间，黑雾重新在他的肩膀形成触手，升到半空张牙舞爪。
“而你跟这部分人一样，是让永夜神降临到这个世界的祭品罢了。”
其中一根触手如离弦之箭般射出，戴言彤能感觉到它瞄准了自己的心脏。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像刚才那样，将魔力凝聚成护盾挡下这一击。在身体被重创的情况下，她没有足够的体力和速度进行闪避。
凝聚魔力之时，大约半步的距离处忽然产生一道淡蓝的透明屏障，高速袭来的触手直接撞在了上面。
戴言彤的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造型奇特的生物，但她丝毫不感到陌生。
“小念，就是现在！”
脑海响起熟悉的小女孩声线。
视角边缘随即跃出一个轻盈的身影，由于速度过快，戴言彤一时看不清对方的样貌。来者敏捷地躲过袭来的触手，逼近邪教徒，刺出右手上银光闪烁的细长金属。
邪教徒顿时收回触手进行防御，才得以避免喉咙被这件细长金属刺穿。
“不要乱动，我现在给你治疗……”
啾吉还未把话说完，戴言彤就听到小路那边传来一阵尖啸声。一道黑影扫中前者，使其飞出数十米之外。它将戴言彤当成了下个目标，但似乎因为本体受到攻击重新散化成黑雾。
“我拖住他，你快离开这里！”前来支援的少女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便喊道。
戴言彤知道留下很容易受到战斗的波及，也会分散这个少女的注意力。尽管上腹的伤势阻碍行动，她仍艰难地迈开脚步。她只想尽量远离这里，并未在意自己所选的方向通往何处。
那只啾吉躺在十米之外，已奄奄一息。戴言彤离开时看了它一眼，想起它在静花市的同胞曾经说过：“我们身体的90%是由魔法能量构成的，所以只要这个世界的魔力含量足够，我们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复活。”
*
街上车来人往，但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个受伤的少女正步履艰难地行进。解除变身状态后，戴言彤利用仍在外散的魔力隐藏气息，并极力避开行人。魔力同样会影响地上的血迹，就算有人注意到也会视若无睹。
所以在行人看来，戴言彤相当于成为了透明人。
她计划回到家中，或者找个安静的角落慢慢等待伤势痊愈。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在意料之外。
“你不要紧吧，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离家不远时，有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忽然从后面跟了上来。起初她以为魔力已经停止外散，但仍感觉到伤口仍被某种暖流浸润着。
是邪教徒？！
然而少年身上并没有那种不祥的气息。
“少……管闲事……”
戴言彤加快了速度，想甩掉这个不速之客。
“果然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吧？”
少年却轻易追上了她。
“不行……不能……去……”
绝对不能去医院。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伤口到了晚上就可以痊愈，那个时候要是身处医院，绝对会引起轰动，而且自己受伤的事被父母知道的话……
也许因为体力不支，她忽然摔倒在地。
大脑逐渐模糊，思绪要被混沌清空。
“喂！坚持住！我现在叫救护车！”
视野中，少年大喊着在身旁蹲下，戴言彤用仅剩的一丝力气抓住他的手腕，抽调出一部分魔力。这部分魔力会顺着他的手腕来到大脑，短暂而轻微地影响他对眼前事物的判断。
这是戴言彤目前唯一能做出的抵抗。
意识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她忽然感觉对方的校服有点眼熟。
*
4月24日，凌晨。
少女睁开眼睛，看到了比新房间还要陌生的天花板。她用片刻的时间回忆自己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最后的画面是自己在逃离邪教徒魔爪途中被一个同龄男生看见了。
所以我是被那个男生给救了吗？她支起身子，背靠床头，借着灯光发现受伤的部位已经缠上了绷带。其实解除变身状态后，外散的魔力会自动治愈伤口，绷带起到的作用不是很大。
盯着绷带看了半天，少女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是不是被那个男生看光了？
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她就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窗户。
“啾吉？”她下床去拉开窗帘，只见外边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那个邪教徒呢？”
“很可惜，最后让他跑了，小念正在寻找他的下落。”
它口中的小念应该就是这个城市唯一存活到现在的魔法少女吧。戴言彤犹疑片刻后，开口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你的伤势虽然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我还是建议你好好休息，不要乱跑哦。因为，现在外面很危险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