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4日,深夜。
怪物的皮肤呈青灰色,覆盖着鳞片和粘膜,弥漫着仿佛蒸汽的黑雾,血管蛛网般凸显在全身上下,面部几乎全是兵乓球大小的血色肿瘤。它还保留的人类特征,只有大致的轮廓。
几分钟前,怪物还是永夜神的信徒。至少项旬紧追身后闯入房间之前,它还没有变成这幅模样。短短半个月的经历,让项旬万分确信这就是邪教徒的最终形态。
“但愿魔法少女的最终形态不是魔女。”
项旬镇定自若,甚至还有闲暇吐槽。他左手从口袋里摸出指南针,张开嘴唇,念念有词。话音刚落,透明的球形屏障以他为中心,瞬间向周围展开,裹住整个客厅。随后,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怪物,火光迸射。
这栋楼的住户不在少数,项旬却不担心枪声会惊扰他们。球形屏障就像笼子,包括枪声在内的所有声音都会被它隔绝在客厅里。
交叠的枪声响彻客厅时,怪物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子弹毫无例外地在它身后的墙壁和家具上溅起粉尘。项旬倒出空弹壳,往门口后退。与此同时,怪物跳到半空,犹如军刺的利爪朝他迎面拍落。
在怪物举起利爪的瞬间,项旬就已经熟练且快速地念出另一段咒语。随着一声闷响,飞扑到面前的怪物又倒飞出去,撞翻茶几,地板上多了一堆破碎的玻璃与瓷器。这次,怪物的手肘刚撑起地面,就被几颗子弹贯穿了身体。
确认怪物失去生命体征后,项旬却未感到如释重负。他叹着气,走到尸体旁边,指南针从掌心垂落,指向尸体的额头。张口,刚想念出记忆读取咒,难以言喻的严寒却在此刻包围身心,他下意识抬起头。
天花板近半的面积被漆黑占据,周围胡乱分布着鲜红的丝线。漆黑犹如圆形的深潭,蛰伏着混沌的力量。项旬感觉自己正站在深渊边缘,指南针发出了随时会散架般的震动。直觉告诉他,这是一只眼睛。
枪口对准了深潭中央,迟迟没有射出火光。项旬不清楚自己为何犹豫,食指搭在扳机上,却使不出力气。
面对这股未知的混沌,理智依旧占据主导。
但理智告诉他,此刻的最优解是尽快逃离。
*
一个小时后,“书中兰”咖啡厅。
简述今天晚上的经历之后,项旬说出自己的看法:“我恐怕已经被永夜神注意到了。”
“但壁垒完全消失之前,祂依旧没法直接对你造成威胁。”
“祂可能已经知道了我的样貌,估计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被祂的信徒围追堵截,我身边的人也会……”
他面色凝重,没有继续说下去。
白静竹不以为意:“放心,我早就想到了这点。虽然在永夜神面前,‘壁垒’比纸还脆弱,但至少会保护你和魔法少女们不暴露在永夜神的眼皮底下。”
“例如?”
“永夜神不管用什么方式观测你们,都只会看到一层厚厚的马赛克。”
“……”项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吐槽功底是那么薄弱。为缓解空气中的尴尬,他转移了话题:
“今晚的目标也变异了。”
邪教徒的力量增长到一定程度,就很容易失控。届时,他们的结局往往是变成怪物。但根据徐琪提供的情报,五月份之前,国内外变异的邪教徒总共就十来个。
然而进入五月份以后,在清泽市变异的邪教徒快要超过这个数量了。
“恐怕不止清泽市,全世界的邪教徒力量都在暴增,我怀疑永夜神开始坐不住了。”
“越是到了危急时刻,就越要沉住气。况且这个月你也积累了不少战斗经验,变异的邪教徒对你来说应该不算棘手。”
“两者本质不同,不管邪教徒再怎么变异,终究无法跟永夜神相提并论。”项旬叹气,“而且变异者的记忆都十分混乱,跟从兜里掏出的耳机一样。”
“永夜神明显知道了你的想法。”
白静竹似乎想表达:你或许该改变战术了。
“我也在想要不要换个方式来打探情报。不过在邪教徒放松警惕之前,我打算暂时躲在暗处,静观其变。”项旬苦笑,“这个月的活动貌似让他们草木皆兵了。”
“有想过跟那两个魔法少女合作吗?”
“想过,也已经确认她们对我没有敌意。”项旬无奈地摊开手,“但是,其他魔法少女的态度就没那么友好。”
在第二个或更多“代理人”出现之前,魔法少女仍是对抗邪教徒的主力军。要想赢得这场战争,她们的力量不可或缺。然而,跟这些掌握超凡力量的少女打过交道后,项旬发现她们的想法各不相同,似乎缺乏统一的领导——他不清楚那只吉祥物是否有意识到到这点。
尽管现在她们的目标、利益保持一致,但随着人数增加,分歧是必然的。
她们也并未像邪教徒那样建立起系统的情报网。
“不同地方的魔法少女极有可能会发展成不同的势力,实力比较强大的或许可以压制当地的邪教徒,但整体而言,终究是盘散沙。”项旬说,“而散沙的结局是什么,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
话音刚落,铃铛忽然响起轻快的声音。项旬回头看了眼后,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躲在柜台后面。
脚步声逐渐接近。
“请问,这里……”
少女的话明显才没说完,却突兀地停下了。
画面逐渐褪色,变为黑白,空气仿佛沉入深潭。
项旬站起身,目光扫过这两名已经成为学校最美风景线的少女,接着看向白静竹,“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你不是打算跟她们合作吗?为什么还要躲起来?”白静竹问。
“摊牌的时机没到,再等等吧。”项旬认为,为寻求合作,向那两个魔法少女透露身份是迟早的事。但在此之前,应当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
这个时间点回去,多半又得挨训话了。回到家门口,项旬不由悲催地想。他轻微地拉开房门,将上半身穿过门缝,扫视黑暗空荡的客厅。不见半个人影,他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蹑手蹑脚地向房间走去。
刚走到房间门口,对面的客房忽然发出声响,项旬仿佛听见枪声的兔子,下意识想拔腿跑进房间,衣领却在此刻被揪住。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都快十二点了。”堂姐用责备又担心的语气问。
“今天有点忙,所以下班比较晚。”挣脱堂姐的手后,项旬试图转移话题,“姐,虽然明天是周六,但还是早点睡吧,熬夜对皮肤不好。”
“你前些天也是这么说的。”堂姐脸上流露出幽怨的神色。“现在治安这么差,谁会闲得没事干,大晚上跑去喝咖啡啊?”
“呃……这……”
没等项旬想好新借口,堂姐的目光变得锐利,仿佛审问嫌疑人的刑警:“弟,你真的没交女朋友?”
这个问题她在得知项旬在“打工”的时候就已经问过。
“我像是那种很受女生欢迎的人吗?”
这句反问也在项旬借口出去“打工”的时候说过了。
“那为什么都这个时间段了,你还要出去打工?二叔给的生活费也够用的吧。”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纯粹想趁爸妈不在,攒点私房钱而已。”
“那也不至于天天打工到晚上吧,社畜都没你勤奋。况且最近治安这么差,要是遇到邪教徒和那个持枪的危险分子怎么办?虽然那个持枪分子有将近半个月没消息了。”
巧了,他本人就在你面前。项旬在心里吐槽。
“只要我往人多的地方跑……”
还未说完,项旬的衣领就又被堂姐揪住。
“我们得好好谈谈,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项旬就这样被强拉硬拽,来到客厅。一双魔爪摁着他的肩膀,强迫他坐在沙发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堂姐坐在茶几另一边,不知从哪弄来一盏台灯,灯光直射项旬的脸。
后者不由正襟危坐。
——显得及其乖巧。
“给你十分钟解释,不然我就把你大晚上出去打工的事情告诉叔叔婶婶。”
她不去当刑警真是可惜。
感受着堂姐审讯的目光,项旬发出无奈的叹气声,思索着应付之策。
这次,事情又该从哪儿讲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