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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3日周六

为了方便照顾季,今天起会在季的家里暂住一阵,季似乎对我的决定很是开心,特意一大早就帮我收拾好了房间。

可惜的是,今晚大概用不上那间房间了,她无论说什么都要让我先在她的房间和她一起睡一晚,准备了很多零食和数年前学校郊游时我和她一起玩的桌游的她似乎决意熬夜,虽然身为医者的我应该坚决反对她才是,但看她这副高兴样,还是别浇灭了她的兴致才好。

况且,明天还是周末。

……

6月25日周一

季决定继续学校的学业。

她对我这么说的时候,眼神格外坚定,虽然有些担忧,但这毕竟是她自己下的决定。

像老妈子一样嘱咐了她一堆事情之后,早上我又特意起了个大早帮她做早餐和便当,结果睡过头的反倒是昨晚信誓旦旦说要去学校的她,不过如果我每天都帮她做好早餐和便当的话,她大概也能稍微睡久一会吧……我是哪里来的老妈吗?

我们一起出门,和她在岔路口分别之前我稍微提及了鱼化症的事情,而她也用相当认真的语气回应“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和同学们好好说的”——那个傍晚之后,她确实一点一滴地在努力,尝试着去直面眼下的境况——而我则奖励般地摸了摸她的头,她红着脸跑开了。

……

6月28日周四

村里的大人们今天开了个会,把我也喊了过去,说是要“追根溯源”,直接把萱草田烧毁,结果被正好路过的老村长一句话喝止了,会议最终没有任何结果。

回家之后,我再次拿出了那本村长交给我的古籍,仔细研究了好几天我却还是无法参透里面的内容,毕竟那本古籍上没有任何文字,准确来说,是没有现代意义上,任何一个国家或民族所使用的,被称之为文字的东西,大部分的书页上唯有不知出自谁之手,整齐排列着的一个个符号般的东西。

我依托之前高中时同班的同学,将符号的照片发送给了一位似乎颇有名气的神秘学学者,希望能得到些什么结果。

……

6月29日周五

从学者那里得到了“这些符号和传说中海神的文字有共通之处”的答复。

但这似乎是一种早已经失传的语言,即便想要破译也非常困难。

与此同时,他还向我发来了不知何处的传说中海神的画像,那是个身旁环绕着一青一红的两条鱼,穿着及地长袍的女性,季回家之后也同样看过了那张画像,但她却只是感慨“看样子海神大人说不定是个大美人”,而我也只是回应她“随便乱诅咒人的神明性格肯定也很差”,之后就将那张画像抛之脑后。

这样一来,整本古籍对我来说可以利用的只剩下三张已经斑驳的插画,第一张所画的是身上长出鱼鳞的人,第二张所画的则是一种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朵,第三张则画着一颗在黑色的背景中有如宝珠般闪耀,内部却画上了和阴阳鱼有些相似的图案的球体。

我猜测这可能正对应了这本书的三个部分。

如果说第一个部分是讲述鱼化症的由来和症状的话,后面的两个部分或许就和它的治疗方法有关……我这么希望着。

吃着晚饭的时候,半山上的那片萱草田从我的脑海中跳了出来,叫不出名字的话……萱草花……

总之,明天试着上山采点萱草回来吧。

……

6月31日周日

幸好萱草田没被烧毁。

利用萱草花的汁液,我误打误撞地调制出了能够延缓鱼化症……至少能够延缓鱼鳞生长速度的药水,昨天在季的身上进行试验之后,原本一天可能长出好几片的鱼鳞这两天一片都没有长出来。

如果说这种药水能够延缓症状的话,或许我可以猜测第二张插图所对应的部分就是鱼化症的治疗方法……那么第三个部分呢?我猜测着或许在第三个部分中就有着彻底治愈鱼化症的记载,但也只有第三部分的这张插图,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

7月7日周六

季的期末考试结束了。

考出比往常好不少的成绩的她受到了老师表扬,结果她一下子高兴过头,吃了太多的甜食闹了肚子。

在我嘲笑着她的时候,她又开始抱怨起学校八月份将会举办的提前补习,这样一来她的暑假便被压缩到了一个月左右,但暑假作业的量却丝毫没有减少的样子,她对此大有怨言。

我于是更用力地嘲笑她。

(没有署名的笔迹:后来沐姐被我挠痒痒挠得跪地求饶!)

……

7月8日周日

不知道是哪个大人的家里联系到了正好在附近大城市的医院里问诊的专家们,明明暑假刚刚开始,我和季就这么用着村里的公款,准备去大城市进行接下来三天两夜的短途旅行……当然,主要目的是寻找鱼化症的治愈方法。

……

7月10日周二

就连专家们也对季的病症无能为力。

他们对季进行全面的检查后,得出的结果仍旧令人无比失望,我和季的脸上都短暂地沉默下来。但有一位专家提出是否能让季留在医院,好让他们进行进一步的研究,找寻治疗的方法。我原本正踌躇着专家的提议,季却站起身来婉言谢绝,随后拉着我的手,像是逃一般离开了医院。

用她的话来说,“这就跟被抓去当小白鼠一样,太讨厌了。”

说起来,最近季经常便会握住我的手,“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这么握住彼此的手,就会感到无比安心”,这样的话语同样出自她的口中,而我也渐渐习惯了那掌心的温度。

离开医院后,季拉着我在大城市的钢筋水泥之间闲逛,不知怎地便发现了一处设施略显老旧的游乐园,我们于是买了门票进入园内——当然,这部分的钱是由我们自己出的——我们几乎将所有的设施都游玩了一遍,而心有灵犀般特意将摩天轮留在了最后,夕阳下在摩天轮的顶端所望见的城市风光,同小渔村的风景有如云泥之差,那时的我,从季的侧脸上读到的是偌大的期许与向往。

好在对于已经能够正视鱼化症的我们来说,“未来”这一话题早已不再是禁忌,对于畅谈着自己对大城市的热爱的她,我只是时不时用几句“渔村也有渔村的好”一类的话让她露出气鼓鼓的表情,同时在内心暗自决定如果季真的去往大城市上大学,自己一定要拼尽全力协助她。

……

7月11日周三

能够自然地对待鱼化症和别人对自己的的担忧固然是好事,但季这家伙似乎轻浮过了头,在参观水族馆的时候,她用“说不定我以后就在这里面哦”这样的话让我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而她则是爆发出“咯咯”的笑声,在人群中躲闪,逃避着我往她头上招呼而去的手刀。

算了……等回去了再教训这家伙。

……

7月14日周六

潮声和画面又一次出现了。

我辨认出眼前的画面中正是村庄附近的沙滩,和季一同前往之后,我们找到了一只漂流瓶——那是数年前,尚是孩童的我和季一同朝着大海投去的,象征着友谊的漂流瓶——打开漂流瓶发现里面的泛黄的照片正是儿时的我和季的合照后,季大声叫喊起“真幸运”,而我却对此感到毛骨悚然。

看见我的状态不对,季便皱着眉头问起我来,而我也终于向季坦白了潮声和画面的事情,她似乎认为这是她的鱼化症给周围的人带来了影响,而我却也无法反对。

所幸,这件事并没有在我们之间造成裂痕,我们将照片取出装裱起来,又在无人的黄昏一起将空荡荡的漂流瓶重新投向大海,或许在数年后,仍旧在某处的沙滩上漫步的我们能又一次捡到那只漂流瓶吧。

……

7月22日周日

我们去往邻镇参加了专属于夏日的烟火大会。

特意穿上浴衣的她非常地、非常地漂亮,不只是我在看到那副身姿的时候一下子呆住,就连在观赏烟火大会的时候,都有手里拿着相机的小哥过来询问是否能为我们拍照。

我对于这种事向来是无所谓的,而季则是一看就知道她肯定热衷于此,热情地答应对方的请求之后,摄影师小哥又用拍立得为我们留下了一张纪念性质的相片,照片上的我不免露出了僵硬的表情,而牵着我的手的季则是一副灿烂的笑容,在我们的身后,是在夜空中盛开的巨大烟花。

我们俩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照片留存起来,但在回程路上,一不小心踏空台阶的我扭伤了脚,明明穿着自己不擅长的木屐的人是她……总之,在这之后,穿着浴衣的她换上了我所穿的运动鞋,而我则是在她背上帮她提着木屐,她就这么背着我摇摇晃晃地到了车站。

在我“季果然也是长大了呢”和她“沐姐是不是比想象中要重?!”的感慨声中,我们坐上了归程的巴士。

……

8月1日周三

八月到来了,学校的提前补习也即将开始,最近的季被埋在了暑假作业里,但唯有今天,我和她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所有事务。

今天对季来说十分重要的一个日子——她父母的祭日。

今天的天气无比闷热,许久未见的村庄的海市蜃楼也再一次在平静的海面上摇荡,我和季一同前往了她父母的墓地进行了短暂的祭拜,我看着她微笑着向石碑诉说近来发生的事情,莫名有种说不出口的感情在胸口积聚……

我们最终一同在墓碑上轻轻淋水。

……

8月6日周一

季以比平时更加认真的势头开始了学校的提前补习。

她在和我一起去往大城市时曾提及自己心仪的大学,那是一所相当难考的学校,但我从季的老师,也是当年我的班主任的口中了解到,如果季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势头,说不定真的能够考上。

不过怕她得意忘形,这个消息还是暂且不告诉她好了。

……

在盛夏愈发吵闹的蝉鸣和毒辣的阳光悄悄改变着周遭世界的时候,一切却似乎都在闷热的空气与海风中朝着好的方向转变。正如日记里所说,在短暂的一个月假期中做了许多事情、去往了不少地方的我和季,坚信着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转变,坚信着在某处的沙滩上又一次捡到那只漂流瓶的未来。

——但现实往往不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