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桦不知鸥小妹的心思,等杨瀚一走,她也不发声了。毕竟她是个平常总爱私下碎念,但真要她出头,她又撑不了多久的个性。

于是一看单雪淇这般强硬,秦子桦本想摸摸鼻子就这么算了,等萧翊潇知情之后再自个儿收拾,而她大不了就挨一顿骂,再了不起换一份工作。说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有道理要为了工作惹自己一身腥,何况,这本来就不是属于她的战争。秦子桦想。

“既然你们都没意见了,那来帮忙吧。”单雪淇拍拍手,指挥有度似的,把三人手上的文案都给抽走了,换成男人装的那一份。

鸥小妹吐口气,看一眼,才翻一页,就看不下去了。

这分明是他们的文案。

“你们要拍这个?”鸥小妹惊呼了声,想也没想,便开口,“这不就是我们部门要拍的内容吗?”

单雪淇抱胸,笑睨她眼,“是啊,谁跟你说不是了,我拿给你只是要通知你,这个文案,换我们部门拍了。”

说着,她的笑容漾开了,嘴里的话意味更深,“先抢先赢嘛,你们部门不是最会了吗?更何况,我看过你最初的文案,这分明不是你写的?是谁帮你?总经理吗?这写法看起来就是她的风格。”

不吐不快,单雪淇继续说着,“拿别人写的东西还喊得这么大声,这大概就是乖乖牌的特长,不要脸?”

这下,连秦子桦也忍不下去,“你讲话放尊重一点,你的职权是比我们高没有错,但不代表我们是你的下人,你知道你现在讲话已经是在人身攻击了?”

单雪淇冷冷一笑,“那又怎样?我可以道歉啊,我又不在乎。”

说着,她眯起眼,挨近了鸥小妹,开口,“但文案啊…,还是我们要拍。”

鸥小妹气得想拨开她的手,秦子桦也拿她没辙,一双眼瞪着单雪淇的侧脸,怕是这样就能把她的侧脸瞪出一个窟窿。

“原来,这就是你更改版面编排的原因。”

忽地,有人说,她拨开了单雪淇搁在鸥小妹脸上的手。

鸥小妹抬眸,却是见着了那双清冷的眼,那双眼的主人没有望向她,相反的,只是直望着单雪淇,语声淡淡。

是魏来。

“总经理…”

鸥小妹见着她,心里的委屈这才清晰的涌上,她提了口气,佯装无事,就怕被魏来瞧见了蛛丝马迹。

单雪淇见着魏来,她站起身来,笑笑,这才终于收敛了些。

只是她嗤了声,却没有要退让,“总经理,这文案跟时间都比较适合我们部门,你很清楚的。”

“嗯。”魏来应了声,“你是这么想的?”

她拿起那文案,翻阅。

见着她这神情,鸥小妹心一冷,以为她就要答应了。

只是怎料到,下一秒,魏来便把手里的文案,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啪。

文案没有挣扎的滚落进了垃圾桶,一声清响,刹那,归于宁静。

“单经理…” 她淡声说,高冷的眸望进单雪淇妩媚的眼,“你并非是我,我想问,为什么你能代替我,推翻我的决定?”

这眼神、这话语,换得单雪淇的一抹笑。

那笑,既骄傲,又狼狈…,然而,当中最掩不下的情绪,是悲伤。

“你总是这样对我…魏来。”单雪淇说,她笑,她的笑容像是被刻进了她的脸庞,因此,就算再悲伤,也无法做出更多的表情,“我跟了你这么久,但这些年来你都是这样,永远不会考虑我的心情,永远要我接受你的决定…,当年也是、现在也是。”

“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嗯?”单雪淇说着,多般愤怒似的,她拽下手腕上的链子,一把,扔进垃圾桶里。

“够了,我再也不要你的施舍。”说着,她瞪了魏来一眼,有那么一瞬间,那眼里的恨意太清楚,鸥小妹刹那间以为自己看错了什么。

只是那眼神太短,等鸥小妹再回神,单雪淇已经把现场的其他人给招来,领着她的人马,带着她残余的骄傲,离开了摄影棚。 魏来见着她的背影,抿唇。

“总经理怎么会来…”秦子桦低声问着路绍凯。

“不重要吧,重点是终于有个人出来主持正义,不能拍就算了,她对小妹说的那些是什么鬼话…”

“…是我的幻觉吗?我怎么觉得单经理特别针对小妹,就算是总经理帮忙写文案又怎么样,小妹还是新人啊,而且这文案本来就是给我们公司拍的,为何分得那么清楚…”

鸥小妹听着这些话,却不想加入讨论,她瞥了桌上的文案一眼,在上头瞧见了自己的名字,她看着,拧眉。

那短暂的一瞬间,她再也不想面对这一切。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说。

也不管有没有谁听到这句话,鸥小妹便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她走、一直走,掠过了洗手间,让她停下脚步的,是后门那扇厚重的铁门。

挫败的感觉太清晰,鸥小妹推开那扇铁门,外头的空气涌入、车声、人声。

充斥在这个世界的声音,好吵、好乱,没有一点秩序。

鸥小妹按着胸口,试图舒缓自己的情绪,眼泪却忍不住了,不住落下。

她想起她来应征这份工作之前,那最后一次的投稿,她还记得,她告诉自己,写完这份稿子再不能应征上编剧工作,她就再不写了。

也很巧,杨瀚在那时也是这么要求她的。

“你如果真的有能力…,小妹,对不起我必须说这种话,但只有我能告诉你现实的不是吗?我看过的编剧,如果照你的努力,早获得该有的工作,甚至是名气和成就。”

“小妹,为梦想努力是很好,我也很谢谢你一直支持我的梦想…,但对为不切实际的目标而努力、为自己永远做不到的事情而努力,那不是追求梦想,那是在奢求、在浪费时间、在蹉跎你自己的人生。更何况,你的人生早不是你一个人了…,你有我, 我跟你,都必须为了你的人生负责。”

“小妹…你明白吗?”

她明白吗?

鸥小妹吁了口气。

她拿起手机,按开了通讯录,在那按着笔画顺序分门别类的名字里,找到了杨瀚的电话号码。

她看着那号码,想着,她可不可以为自己的人生争取一个意外、争取一次不要循规蹈矩、争取一个刹那不要装着若无其事。

一次就好。

如果她是他最爱的人,那么,可不可以在同一个屋檐下,有那么一分钟,不要再装着彼此是陌生人…

她太贪心了吗?鸥小妹想着,还没想清,却已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拨出了,等待接通的声音,一声、两声…

鸥小妹听着那声音,觉得那声音令她心悸,令她想起自己的卑微、想起自己的脆弱、想起自己对眼下一切的无能为力。

她知道他不会接电话的。鸥小妹正想,只是,电话却是在那瞬间被接通了。

鸥小妹诧异,一时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喂?小妹吗?”

听清那声音,鸥小妹却是清醒了。

接电话的人不是杨瀚,是杨瀚的经纪人宋为凯。

“为凯…”

“刚刚外头的事情我和杨瀚都看到了…,是不是当中有什么误会,你没事吗?”宋为凯问,殷殷关切,“杨瀚要我问你,需不需要晚上去他家找他,他等等还有一个拍摄,但大概十点就结束了…”

鸥小妹听着,抿唇,“不用了…”

“真的不用吗?小妹,还是我去找你…,我们可以约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理由的话我想办法编一个就是了,不碍事。”宋为凯又说。

鸥小妹却是再也不想听这些了,她提了口气,“为凯,没关系,你请他可以讲电话时再打给我?”

宋为凯听着一愣,静默了会,怕是也嗅出这话里的不对劲,“小妹,当然可以,但我跟杨瀚都很担心你…,杨瀚说,你最近刚换工作,似乎变得很不开心,杨瀚虽然很忙,但你可以尽量跟我说?”

认识宋为凯太久,鸥小妹知道,宋为凯最想说的其实是“希望你保持正常,不要影响到杨瀚的情绪”。

“我明白,你放心…,我没事,你帮我把后头的话转达给杨瀚就好。”鸥小妹说着,她挂上电话,思绪却不止。

她知道宋为凯是个生意人,是因为有他,杨瀚才能有今天。

包含,和夏凝儿搭档成荧幕情侣,当年,宋为凯也是大力支持公司的这个提议。

说到底,她和杨瀚的感情,如果不是碍于杨瀚坚持,那么,在宋为凯的眼里,或者是顶牛经纪部人们的眼里,不过就是阻碍杨瀚星途的绊脚石而已。

想清的刹那,鸥小妹忽然觉得好累,彻彻底底地累了,她再也不想坚持什么了,她可以接受自己的失败,可以接受自己的无能,甚至,她可以接受失去杨瀚。

她只想找回她自己,拼凑出属于她自己的快乐、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她好想就这么自私的过下去,不用背负谁的期待、不用扛起谁的盼望、不用思考谁是她的责任。

她可以是个失败的鸥小妹,但她不想当个不快乐的鸥小妹。

她可以这样吗?她可不可以这样…,鸥小妹痛苦的拧眉、她捂着脸,把手机扔到了地上。

被摔到地上的手机,欲振乏力的微微弹了几下,沉默了。

后门,却被打开。

鸥小妹循声回头,看见了门内的魏来。

魏来似乎因为找着她而放心了,她吁了口气。

“抱歉,连累你了。”魏来说,她话素来很少,但必须说的话,她不曾省略,“…我跟单经理有些过节,她本就情绪化,不是针对你。”

说着,她关上门,见着落在地上的手机,她拧眉,捡了起来。

“我还没回你信息。”魏来说着,她拍干净手机上脏染的灰尘,递给了鸥小妹,“你的提议很好,我没有意见。” 她淡声说,只是话还没说完,当她对上鸥小妹的眼神,却是愣住了。

鸥小妹是伤了怎么样的心,才会让魏来看到这样的悲伤。

魏来还来不及想清,下一秒,鸥小妹却是拉住了她的手,抱住了她。

“你…”

“这里不算是公司了,所以,站在这里,你也不算是总经理。”

“小妹…”

“一下下就好,拜托你,不要推开我…”

魏来听着,抱着鸥小妹的她闭上眼,抿唇,顺着鸥小妹的意,沉默了。

鸥小妹抱着她哭泣,一哭,便停不下来。 魏来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轻轻地拍着鸥小妹的背,听着她的哽咽,魏来只觉心疼。

“我累了、好累了…”在那阵哭泣里,鸥小妹说,“我好想离开,不管是感情、或者是工作…”

“我知道。”魏来听着,抚着鸥小妹的背,她抿唇,接纳下鸥小妹的委屈和脆弱。

鸥小妹抬眸,泪未尽的眼对上魏来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鸥小妹觉得自己爱的人不再是杨瀚,而是她面前这种冷漠淡然的女子。

有那么一瞬间。

只是鸥小妹和魏来都没有注意到,后门的门在那时又被推开了。

门内的人,看着门外的她们,拧眉。

是单雪淇。

她站在那儿,终究,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