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你…说什么?”

入耳的句子字字听懂,拼凑成句却痛彻心扉,就怕听错了,鸥小妹小心翼翼的问着魏来。

“小妹…”

尽管鸥小妹再问了一次,魏来嘴里的句子依旧没有改变,让那句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像针,往她面前那人儿的心口扎去。

她看着她,顿了顿,“…请你,不要再继续喜欢我。”

魏来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相反的,魏来是知道的,但她更知道的是,她非这么做不可。

此际,魏来望着鸥小妹懵了的眼、眼底的心碎、握紧杯子的手…

她有多舍不得?

魏来试着张口,才发现她的声音被夺去了,窒息的令她喘不过气,窒息的令她…,除了刚刚那个句子,发不出更多的声音。

她的耳边,盘旋的,是前两天在走廊上,杨瀚碰到她时,对她说的那番话。

两天前,鸥小妹还在加护病房里观察。

华灯初上,清冷的走廊上,等候探病时间的家属像被时间上了锁的雕像,没有嘻笑、没有言语,有的,只是剪不碎的沉默和无边无际的等待。

那晚,终于可以下床的魏来循着病房的指示牌,找到了加护病房椅子上的鸥柏崴,鸥柏崴的神色是体力透支后的苍白,他见着魏来,笑笑的对她说,还好她没事、小妹知道也会很开心的。

小妹知道了也会很开心的。

这句话,不知为何地,在魏来的耳际生了根,不住盘旋、挥之不去。

只因,鸥小妹还没有醒,不知道、也没有把握,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魏来抿唇,这个问题的答案如同这走廊上的寂静,沉默的令她不安。

探视时间结束时,魏来让鸥柏崴先回去帮鸥小妹拿换洗衣物,她答应鸥柏崴,有任何状况,她会第一时间通知鸥柏崴。

然后,她在那死寂的走廊上,遇上了杨瀚。

“魏总。”杨瀚四下张望,才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魏来冷冷的望着他,见着杨瀚那压低的帽沿、紧戴着的口罩,魏来抿唇,怒意默不作声地在她血液里流窜,隐隐的沸腾、 静静的灼烧。

杨瀚一点也没有变。

“小妹她…,还在观察吗?”杨瀚低声说,轻轻地。

“她有我照顾。”魏来淡淡一应,没看杨瀚一眼,冷冷作结,“我不会再把她交给你。”

这几天,见着杨瀚的态度,魏来是想清楚了,不管鸥小妹在火场里说过的话是真是假、不管鸥小妹对杨瀚还有几分感情,只要鸥小妹醒来,她都要保护鸥小妹,不让鸥小妹再跟杨瀚这种事事以自己为优先的人交往下去。

挑明着说,她用抢的,也要把鸥小妹抢回来。

她是这么想的,怎料,杨瀚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

沉默一阵,杨瀚拿下了口罩,揣回口袋里。

他思忖着什么,淡声开口,难掩疲惫,“魏总,你是个谨慎的人,你会这么说…,我想,是小妹跟你表白了?”

“小妹爱上你了、甚至知道你对我做过什么事还爱你…,不爱我了,你得意了?”杨瀚轻蔑的笑了声,扯起的嘴角与眼里的哀愁相映,点点笑意,皆是自嘲,“也好…,我和夏凝儿终于有了真实的共同点,都成了被抛弃的人。”

“你如果要这么想,我无话可说。”魏来淡淡一应。

魏来并不是个善于同情的人,对杨瀚的顾影自怜、自欺欺人更是了无兴趣,但她仍在意杨瀚的话,因为杨瀚的话里无意间说清了另一件事。

鸥小妹显然已经知道当年安排杨瀚和夏凝儿搭档成荧幕情侣的决定,是出自于她魏来。

鸥小妹是选择原谅她了吗?想起在火场鸥小妹抱住她的刹那,魏来的心里便泛起一阵痛楚,那痛楚清晰地与惭愧搅和在一起,压得她无地自容。

此际,自溺在悲伤里的杨瀚抬眸,彻彻底底地失去了鸥小妹,他对魏来的恨意是清楚不过的。

杨瀚揉揉脸,拿下了鸭舌帽,失去了鸭舌帽的束缚,他感到一阵轻松,虽然,这轻松是短暂的,只因不消时,他又得戴回它、 戴着它离开这栋大楼、戴着它回到他那处居于闹市却闹中取静的豪宅。

但他毕竟得到了他要的。

杨瀚舔唇,把唇上的干燥舔去了,却是去不了他眼里的愁绪。

这次火灾,无疑,印证了他这些日子的臆测。

他一度考虑不说,但又想,为何不说呢?

就算他猜错了也好,至少,他是多了一点可能,阻止魏来得到鸥小妹的爱了。

他得不到的,别人,为什么可以?

“…魏总,跟为凯合作的这段时间,对于当年的事情,我侧面知道一些内情。”

他开口,说得很缓,只因那些臆测藏的太深, 没想过有说出来的时候,他得用力去拼凑,才说得清楚。

“嗯?”魏来应声,但她一时不甚明白杨瀚的意思。

杨瀚深吸口气,压低了声音,像是他压惯了的帽沿,“坦白说,我不觉得这场火灾会是意外…,也不觉得,小妹前阵子脚受伤是毫无来由。”

魏来抬眼,望尽杨瀚的忧愁,想起了那人,她沉默了。

杨瀚犹豫了下,轻声补充,“另外,夏凝儿的经纪人冯席修,前阵子也被人打到住院…,这种事如果不是意外,会是谁做的,你很清楚吧?”

“魏总…,只要小妹继续跟你在一起,就会被盯上的,毕竟,他就是希望当年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杨瀚低声解释,声音是一反常态的坚决,“凝儿已经因为这件事情无法脱身了,你现在,还有自信能够保护好小妹吗?”

听着他说那些,魏来征征然。

那晚,她没有办法给杨瀚答案。

但如果问魏来心中的答案是什么,当时的她会认为杨瀚是想多了…

对,他想多了。

那时的魏来告诉自己。

这一切只是臆测、是空穴来风,鸥小妹醒来的时候,她会选择毫无保留的牵起鸥小妹的手,她会珍惜她们得来不易的爱情、她会用一世弥补她过去的错误。 她打定主意。

这几天,魏来看着鸥小妹在加护病房里昏迷、看着鸥小妹一度不受控制的昏迷指数、看着因急救而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魏来都熬过来了、不曾改变过她的答案。

但…

魏来是太过自信了。

直到刚刚,她看到鸥小妹悠悠转醒,魏来才明白,她的答案给得太早。

她看着鸥小妹对她笑、看着鸥小妹担心她、看着鸥小妹对她生气…

那短短的刹那虚幻像梦,直到听见鸥柏崴把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魏来才真真正正的回过神来。

那个刹那,魏来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她的软弱。

她害怕杨瀚口里的臆测,害怕那猜测其实是真实的可能。

尽管成真的机率很低,但魏来却发现,面对鸥小妹的安危,她连这一丁点的风险都无法容许。

她是真的害怕了。

此际,鸥小妹见魏来沉默着不发一语,鸥小妹知道魏来有她的考量,虽然,那份考量,她并不清楚。

鸥小妹轻轻开口,“总经理…,我听见你说的话了。”

鸥小妹把杯子搁上了一旁的茶几上,杯子里的水轻晃着,鸥小妹深吸口气,想止住眼眶里泛起的泪意。

她勉强的撑起自己的身子,魏来发现了,连忙伸手按下她的肩,试图阻止她。

却没料到,鸥小妹反而拉住她的手,吻上了魏来的唇。

魏来的唇瓣是柔软的,跟她的声音不一样。

魏来吻着她的时候是温柔的,跟她冷惯了的武装不一样。

那个刹那,鸥小妹想。

鸥小妹温柔的吻着魏来,唇齿相依间,把魏来的冷酷、魏来的坚强都吻去了,无意间,鸥小妹褪去了魏来漏洞百出的武装,换得魏来再也无法遏止的思念。

魏来搂住她的身子,抚上鸥小妹腰间的柔软,她是想滞留于此再不离开的,魏来清楚的发现了这件事,清楚的发现,即使短暂的离开鸥小妹的唇瓣,都会令她想起分离、想起失去…,想起永别。

她要怎么样才能离开鸥小妹,她又要怎么样才能不离开鸥小妹?

松开手的时候,望着鸥小妹的眼,魏来的心痛了,被人硬生生撕裂开来似的。

“总经理。”鸥小妹温柔的抚过魏来的脸庞,指尖泛着的,尽是依依不舍的气息,“…我会尽力的不去爱你。” “也请你,不要再继续对我好了。”鸥小妹说,泪,是止不住了。

魏来征征望着鸥小妹,想起了鸥小妹的倔强。

过去的日子里,魏来很少怀疑过自己的决定,但那个刹那,她几乎要动摇了。

可她不能动摇,至少,现在还不能。

轻轻地让鸥小妹躺好了,魏来等到鸥柏崴回来的那刻,陪着鸥小妹吃了午餐、陪着她说说笑笑,看着她沉沉睡去,佯装一切,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只是这个没有发生,是回到她们还没有互表心意前的样子。

五天后。

那天之后,魏来不住整理着思绪,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人谈谈。

那个人是李谨。

一个也曾接近当年那件事的人。

脚伤已经好多了,不需再依赖拐杖,魏来循着病房号码,她找到了李谨的病房,她敲了敲门进去,发现病房里不只李谨一个人…

魏来并不意外,夏凝儿也在病房里头。

他们两个,在魏来认识他们之前,本就是很好的朋友。

“魏总。”李谨见她进来,虚弱的撑起身体。

夏凝儿扶着她坐下了,却是一眼的冷。

“你们吵架了?”李谨是个敏感的人,很快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魏来抿唇,不置可否,“…是说开了。”

“嗯。”夏凝儿应了声,语声淡淡,是强行把所有情绪都掩下了。

她的专业是演戏,暴露了情绪,无疑是故意的。

夏凝儿继续说,“…你觉得是说开了,我只觉得你又拒绝了我一次,不过这次跟以前不一样就是了…,我多了个对手。”

魏来淡看她一眼,略感无奈,“我的回答不变,我们之间,只剩下朋友的位置。”

“这句话,多年前,我已经留给Elsa。”夏凝儿拿起包包,戴回帽子,换上了床旁的高跟鞋,临走前,想起什么,她温柔地对魏来一笑,“…也会留给鸥小妹。” 魏来目送她离去,一时,是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李谨虚弱一笑,喉间一阵痒,不免咳了几声,“咳、咳…,不要忘了,感情债,很不好还的?”

魏来打起了精神,轻拍他的背,想起火场时她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画面。

那时,是李谨扶起了她。

以前的事情,一笔勾消了吧?

“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不适合进火场救人。”把水递给了他,魏来淡望他一眼,叹息。

李谨听到这话简直要笑开了怀,他的虚弱刹那被笑意给崩解,“那你就适合了?魏总,昏倒在火场里的可不是我?”

“没有人适合。”魏来淡声说,她的目光落在脚旁垃圾桶中的口罩上,那显然是夏凝儿留下来的,“…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李谨听着,止住了笑意,魏来不是个幽默的人,这件事,待在她身边的人都很清楚。

他正色开口,“你觉得这次的事情不是意外?”

“等出了院,我会试探看看佟湛的口风。”魏来揉着眉心,她吁气一应。

“也好。”李谨点点头,翻身想再替自己倒杯水,却是不小心压到了床旁的电视遥控器。

电视啪的一声开了,里头吵杂的人声逃脱束缚,恣意地流泄出来。

“过往的金童玉女将不复存在?”

“…知名演员杨瀚遭周刊爆料劈腿圈外人,该周刊报导指出,杨瀚与该女子过从甚密,曾在深夜带该女子回到他位于黄金地段的住宅;亦有民众爆料,曾见该女子与杨瀚一同出入商场,关系看起来十分亲密;而本台亦独家掌握杨瀚与该女子床第间的亲密照片,据侧面了解,该名鸥姓女子,是杨瀚的高中同学…”

征征地看着那电视新闻和不住播放的马赛克照片,魏来的心里泛起一股无边无际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