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魏来喃喃，她很快镇定下来，“我是来找小妹的，你很清楚。”
她说，收回眼角的余光，暗自希望李谨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思。
李谨笑笑，他看着魏来，一度沉默，似乎想从她神情里端详出什么。
魏来意识到了，她淡淡开口，“你说你改变心意了，是什么意思？” 她说，带开了话题。
注意到她声音里微漾的怒意，李谨挑眉。
他这才暂时信了魏来。
“对，我改变心意了。”李谨啜了口威士忌，“我发现，即使我杀了鸥小妹、即使借此让你意识到你罪孽深重…，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改变不了凝儿已经死去的事实。” “所以，我不打算杀了小妹…，毕竟她是无辜的，只是因为她倒霉碰上你、跟你交往，才会被我选为教育你的教材，对吗？”
此际，李谨淡淡一笑，“说到这里，魏总，我觉得，这一路以来，小妹因为你而受到的大大小小伤害，你真的该十分愧疚。”
“你…”魏来瞪着他，眼底的愠色近乎要吞噬那儿本有的黑白分明。
她皱眉，强抑怒火，“你打算让我怎么做，你才会放了小妹？”
“…打算？”李谨笑了声，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魏总，从你来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
他说，在魏来的困惑里，他歉疚一笑，“魏总，抱歉，其实我少说了一件事，就是我现在也不大确定小妹到底是死是活。”
“什么意思…”魏来抿唇，她的心被陡然浮现的恐惧给揪紧，窒息地就要喘不过气。
李谨也不在意，他悠缓地旋开瓶盖，为魏来再添上一些威士忌，“魏总，你觉得，一个成年女性，在一间布满一氧化碳的房间里待着，可以存活多久呢？”
刹那间听懂了他的意思，却多希望自己听错，魏来睁大了眼。
她再也控制不住她的愤怒，横越桌子，直接揪住李谨的衣领。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撞倒了桌上的酒杯，酒杯在桌子上打了个旋，撒了一桌子的酒汁，跟着，滚落到地面上。
乓当。
在玻璃杯清亮刺耳的碎裂声里，被揪住衣领的李谨抬眸。
他看着魏来，唇边勾起一抹笑，好整以暇。
魏来看着他，怔怔然。
“魏总，其实我很惊讶，你真的单枪匹马一个人来。”李谨轻声说，“也还好你一个人来，我才有时间讲完这些…，当然我也考虑过，如果你不是一个人来，我会直接对小妹注射黑市药物，再佯装她跟佟湛都是被同一人杀害的。” “这也会达到我对你预设的教育目的，只是相对于现在，效果会比较差强人意一点。”李谨悠缓的说，不见一丝愧色。
“凶手呢？”忍着怒意，魏来问，“你认为警方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魏总，我跟商界、政界的关系都很好，要压下点消息不会太难，这点，你应该很清楚。”李谨淡淡一笑，“而且，花点钱，买到一个重视安家费大于自己生命的亡命之徒来顶罪，应该也还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你别太过分了…”不自禁的将李谨的衣领揪的更紧，魏来颤声说。
李谨见状，淡淡地望了魏来身后的宋为凯一眼。
宋为凯不发一语，却也在那刹那，魏来再度感觉到那抵在她后脑勺的硬物。 魏来抿唇。
“虽然只是个赌局，但总比没有好…，魏总，你至少还能保持着一丝希望，希望小妹没有死、仍然活着？” 李谨说，他轻轻地别开魏来的手，“如果你现在就逼我让为凯对你动手，小妹最后能不能活下来，你可就一点忙都帮不上了？”
魏来深吸口气，“…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李谨，只要你现在收手、放过小妹，什么事我都愿意做。” “如果你要杀了我…”魏来深吸口气，“如果要这样，才能满足你对凝儿当年那件事的愤怒，就针对我，不要牵连到小妹身上。” “李谨，让小妹走。”她沉声道。
“魏总。”李谨一眼温柔，看着魏来的模样，目光里尽是同情，“其实，我本来就想问你一个问题，想问你，如果小妹和你，我只让一个人活下来，你会选谁。” “坦白说，我也拿这问题问了小妹。”李谨柔声道，“她那时候紧张不已，立刻就答应，深怕我对你动手的模样…，魏总，你真的该看一看。”
“你会很感动的？”李谨说，一抹冷笑。
他居然敢这样对她…
魏来怒瞪着他，却是强忍情绪，尽可能的让自己不再动怒。
也不要，再因泛起对鸥小妹的不住心疼，而在这关键时刻慌了手脚…
尽管她很想、她非常想、非常想就这么失控了。
魏来深吸口气，不住提醒自己。
她很清楚，李谨正试图拖时间，如果是一氧化碳，李谨拖得越久，那鸥小妹活下来的可能性就越低，而李谨脚下的那扇暗门…
出于直觉，魏来很清楚，鸥小妹应该就在那暗门下的房间里。
整理一切的状况，魏来得到一个初步的结论。
她必须转移李谨对她的注意力。
但要怎么做、该怎么做…
“可我不会再拿这个问题问你了，魏总，你敢单枪匹马的来，已经说明了你的答案，现在，你不需要特别强调，我早已没兴趣欣赏你对鸥小妹的在乎。”李谨耸耸肩说，“…说起来，这些在乎，如果你当年肯用一点在凝儿身上，该有多好啊？” “可惜你已经毁了她了，跟我一起，而且还拒绝承认，还得让我花时间来告诉你、教育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说着，李谨面不改色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沙漏，搁在桌上，反转，让浅紫色的沙子徐徐地，依着沙漏的原理，从瓶间的缝隙处渗下。
一点一滴的，明明是在倒数时间，但在此刻，却更像倒数人生命的终点。
“十五分钟。”李谨微微一笑道，跟着，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件，“还有，签下这份自白书。”
魏来拧眉，不解，“你…？”
“十五分钟后，我会依你所愿的杀掉你，让你偿还你的罪孽，同时，也会遵守承诺，安排小妹去医院接受治疗。”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李谨微笑补充。
李谨继续说，“而这份自白书，则是我请人模仿你的笔迹所写，让你承认佟湛的死，是出自于你手…，至于动机，我也帮你想好了，因为我已经窜改了佟湛下个月本来要发布的人事命令，从那封新的人事命令看来，佟湛将打算免除你的总经理职位，所以，就归因于你提前知道这份消息，进而对佟湛怀恨在心？” “我这么帮你安排，很合情合理？”李谨眯起眼笑。
李谨继续说着，不疾不徐地模样，“魏总，这十五分钟的煎熬，让你感受小妹可能已经死亡的痛苦、也稍稍让你明白我当年的煎熬…” “把我这八年忍受的痛苦，化成十五分钟让你体验…”李谨柔声说，“这样的分配，魏总…，我对你，算是很仁慈了吧？而让你顶下杀害佟湛的罪名，也算是为凝儿报仇了？” 魏来冷冷的望着他，一度不语。
她实在不愿细听李谨到底说的是什么，听着那样的话语，无疑再再将她唤回八年前，唤回八年前时，李谨还温文儒雅的模样。
虽然，她知道那时的李谨很痛苦，两人在夏凝儿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曾私下碰过几次面，因此，她也知道，那时，李谨的理智，就已逐渐的被那无限蔓延的痛苦给吞噬。
但那时，李谨还是个人，他口里的话语，还是人话。
现在却不一样了。
直到此际，她才明白，眼前的李谨，早已任由自己变成一头披着人皮的兽。 早已，不再是人。
既然如此，就不能再以一般的方式对待。
“我同意。”魏来淡淡一应，无视宋为凯抵住她后脑勺的枪管，在明白李谨变化的刹那，她已能控制住那些再再被挑起的情绪，“同意这十五分钟、同意这份自白书，也同意用我的性命，换你会将小妹送医的承诺。” 她正色，“但除此之外…” “李谨，我也有一个条件，而你非答应不可。”她缓缓说。
“魏总，事到如今，我是不是不该意外，你还有心思跟我谈条件？”李谨笑笑。
魏来却未迟疑，她在李谨的目光里，沉声道，“我要你现在，就打开你脚下的那扇暗门。”
坐在飞羚行销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唐可霏搁下手中的热茶。
瞥了胸前挂着的记者证一眼，她嗤了口气。
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超过魏来要她按兵不动的时间。
也好，假装自己是为了时装周、远道从国外来采访李谨的记者，还被逼得讲了一嘴半真半假的西班牙文…，这么活像三流电影里的骗子角色，还真不是她的性格。
想着，唐可霏站起身来，悄悄把门拉开一个缝。
外头飞羚行销的职员跟她进门时一样，依旧忙进忙出，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公司的董事长，正在楼上忙着威胁别人。
唐可霏努努嘴，又嗤了声，把门关上。
好啦，既然魏来没有任何消息，外头飞羚行销的公司职员也没有任何动静，就表示魏来依然被挟持中，应该暂时还没有性命危险。
唐可霏推论着，想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魏来被悄悄干掉了，虽然就处在楼下，这层楼的职员应该也不会知道吧？
思绪及此，唐可霏翻了个白眼。
逞什么英雄啊，这人，人家叫你单枪匹马来，居然还这么老实的乖乖配合？
唐可霏摇摇头，点了根烟，只觉得魏来笨透了，完全不明白单雪淇到底喜欢这闷葫芦什么。
想到单雪淇，唐可霏也才想到这次回国，还没时间好好找单雪淇吵一顿架。 这可是她每次回国时的一大乐趣呢？
不过，魏来现在另外有对象，单雪淇心里应该十分不好受吧。
说到单雪淇喜欢魏来这件事。唐可霏心下无语，只因这也是件早被她列为单雪淇做过的笨事。
啊…，单雪淇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大概头抬得太高了，所以根本就没有好好看清楚魏来的脸，也没有好好看清楚魏来跟她有多不般配吧。
一个老是要别人服从她的决定，另一个在她决定之前自己就已经默默把事情都做完了…，这两个人要是交往，大概可以从年初吵到年尾吧。
唐可霏想。
思绪及此，忽地，她心底又窜起另一个声音。
不对，吵不起来。 魏来根本不会吵架啊…？
嗯，那看起来如果这两人交往，单雪淇就只能无限爆气而已？
那反而还挺有趣的呢？
吐了口烟圈，唐可霏着实佩服自己在紧张之余，还有这种美国时间胡思乱想。 是因为当久了战地记者，心脏也不自觉得变得太过强壮？
唐可霏想着，却终究没忘了正事，她拿出了手机，想把这件事情直接干净利落的交给警方处理。
但不知何故，键入那几个号码，唐可霏瞥着屏幕，却迟迟没有按下通话键。 她吁了口气，思绪澄明。
这种打草惊蛇的事情一做…
先不说，楼上的魏来还在李谨手上，如果此刻她本来还没死的话，而一看到突然大批出动的警方，照李谨这人思考缜密又心眼过小的行事作风，肯定会认为魏来背弃承诺，这样，李谨大概就会毫不考虑的把魏来直接干掉吧？
反正他敢叫魏来去，肯定早帮自己留了后路。
唐可霏心下一冷。
碰到问题直接叫警察，这么直线思考毫不拐弯的思考逻辑，根本就是单雪淇的作风啊？
唐可霏想，连忙按掉了号码，内心直呼好险。
差点，就变得跟单雪淇一样笨了。
唐可霏揉揉眉心，怀疑是不是因为回到国内，不自觉跟单雪淇吸了太多一样的空气，才在不经意间，被单雪淇间接影响了她的智商。
这件事结束之后，处理完家里的棘手琐事，就赶快买张机票出国吧。
只觉心有余悸，唐可霏想。
但不断推移的时间可不容许她再胡思乱想下去了？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唐可霏振作起精神，开始打量这办公室的陈设。
在国外待了多年，又时常在枪林弹雨中的环境生存，唐可霏对环境观察的敏锐度十分之高，在这办公室实际走了一圈，她很快的发现一丝不对劲。
这份不对劲，主要来自于比较。
环境的比较。
因为她在半小时前，刚踏进飞羚行销时，就请接待人员带她参观过飞羚行销的周遭环境。
“听说你们是刚开设不久的行销公司，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下时装周的行销工作，真的很厉害，可以带我到处走走绕绕，让我了解这里的运作方式？我回国之后，如果有空，也想写份比较各国行销公司运作模式的报导。”那时，她操持着一口破烂的英文跟西班牙文，佯装一脸专业的询问接待人员。
“当然、当然。”大概根本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她想逛飞羚行销一圈，那看起来不满二十岁、就像来打工的接待人员连忙说。
飞羚行销不大，冲着那饶过一圈的印象，加以踏进楼时就看过大楼外观…
于是，唐可霏很快的就发现，飞羚行销这整层楼的设计，明显有一块缺角不见了。
而那块缺角，照大楼外观来看…
很明显，就在这间办公室后头。
思绪及此，吸了口烟，把玩着手里的记者证，唐可霏看着眼前的书柜。
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再设置一间暗房是什么感觉…，她拧眉，不禁想起李谨那张斯文谨慎的脸。
他这种人，总不可能有兴致搞间暗房来搜集公仔吧？
嫣红的唇边溢出一嘴的烟圈，唐可霏想。
她抱着胸，拧眉，手抚过面前的书本，停下了。
忽地，一鼓作气似的，唐可霏开始把书架里的一叠叠书抽出来，毫不客气的扔到地上，清出一整层的空格。
空格出现时，唐可霏把手伸到了书柜的最后方，试着敲了敲后头的墙壁，凝神。
几声轻敲之后，她皱紧了眉头，随手把口里的烟扔到地上，用脚上的短跟鞋跟给踩熄了。
那声音的确不是实心墙的声音，后方很可能还有房间。
大概，也真的不是用来收藏公仔的房间。
想着，唐可霏退了开来，仔细端详着那书柜，挑眉。
“要怎么进去呢？”
“李谨，要是你是单雪淇那种直肠子就好了，真是麻烦啊…”唐可霏嗤了声，一嘴的饶富兴味，“…像你这种心思复杂到像蜘蛛网一样的人，会把机关藏在哪里呢？”
“…说真的，要藏在哪里，你才会觉得滴水不漏呢？”
此际，不住来回地打量着这屋子的陈设，唐可霏喃喃，思绪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