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响起，宫哲站起身来，走到李佳的座位面前。
“李佳，走吧。”
但是李佳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对宫哲的话毫无反应。
“李佳走吧，我们离开这里，一起去哪里都行。”
宫哲伸出手，但在即将碰触到李佳肩头的一刻被她挥手打开。
教室消失了，变成了空无一人的街头。李佳用冰冷表情看着宫哲。
“你是谁？”
耳边响起的刺耳铃声，将宫哲拉回了现实。
盛夏的阳光穿透窗帘照在宫哲的脸上，他伸手拿起闹钟，确认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昨晚宫哲到了后半夜才睡着，他躺在床上努力消化着白天那些颠覆常识的经历。他翻阅自己的回忆，这些场面都太多黄腔走板，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他只能归结于自己思维混乱，做了一场噩梦。
宫哲坐起身，失眠的副作用让他觉得头昏脑胀。宫哲的肚子叫了起来，昨晚食欲不佳的他没吃两口饭，饥饿感催促他赶紧走出房门。
今天是周一，作为上班族的父母此时应该都已经出门了，他准备到厨房看看母亲为他留下了什么样的早点。然而，他一打开房门，却看见父亲正在客厅里操作着笔记本电脑。
“爸，你今天不上班？”
“我这不正在上班么？你怎么这个点才起，放假了也不能过的跟废人一样啊。”
宫哲印象里，父亲总是早出晚归，不时还要出差，做着相当辛苦的工作，从来没见他居家办公。
宫哲应付了几句走向厨房，那里的景象更是让宫哲吓了一跳。
“哦？哲哲醒了，早饭我放在那里了，都要凉了，快吃吧！”
宫哲的母亲正在洗碗，而她的身边，一位身材娇小的银发小女孩正在打下手。
“妈，这...她怎么在这儿啊？！”
“怎么了？你看看人家莉莉丝，放假了还早睡早起，帮我做家务，多懂事啊这孩子。”
“啊，小哲哥，早上好！”莉莉丝穿着T恤和短裤，露出可爱的笑脸。
宫哲想起曾经看过的某部电影里面，可以随意模仿他人的液体机器人潜入主人公家中酿成惨剧的情节。
“你什么时候来我家的！你又要干嘛？！”宫哲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莉莉丝瞪大双眼，露出疑惑的表情，如孩童般天真可爱。
“你这一大早发的什么疯，莉莉丝都已经住了一年多了。”
宫哲的母亲转过身来，气哼哼的看着宫哲。宫哲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小哲哥大概睡迷糊了吧。昨晚和我一起打游戏打到那么晚。”莉莉丝走过来，端起装着三明治的盘子。“先吃早饭吧，小哲哥。”
宫哲的母亲刷完碗就出门卖菜去了，父亲则是说着有事也出门了。屋子里只剩下在餐桌前对坐的宫哲和莉莉丝。
宫哲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先开口发问：“你到底是谁？”
“现在我是莉莉丝，我的双亲是你双亲的好友，在一场车祸中遇难。你的双亲看我无依无靠便好心收留了我，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咱们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
“你在胡说些什么？”
“这是我设计的脚本，怎么样，还可以吧？我还稍微修改了你的双亲的设定，给你父亲设定成一位知名投资经理人，母亲是全职太太，都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享受生活。房子本来也想换成别墅，住的更宽敞些。但是这样你要和李佳不做邻居了，我就没动。”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里是‘伊甸’哦！只要权限足够，你可以随意修改脚本。我其实很好奇，你明明有这么大的权限，却在这么多年一次没有使用过。”
“什么‘伊甸’？”
“你听说过‘缸中之脑’吗？假设你的大脑被取出，连接在一台机器中，机器不断地模拟现实世界中的各种感觉信号向你传输，毫无破绽。你如何确定你是真的在这栋三室一厅的公寓里，还是一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大脑？”
“我...”宫哲听说过这个设定，很多科幻电影里都有这种情节。这几天神奇的经历也摧毁了他对日常的认知，结论显而易见了。
“我来这里，就是向你证明，你正活在代号‘伊甸’的虚拟现实模拟器之中。”莉莉丝面前的桌面上凭空出现了一盘荔枝，她开心地吃了起来。“之前我重启的时间太短，模块加载进度还不高，行为不太正常。现在我状态好了很多，想到了用这种办法把信息慢慢展示给你。”
宫哲看着在电影和动画里才存在的‘魔法’再一次发生在眼前。
“你说我正跟‘黑客帝国’里那样生活在虚拟世界，那么，我身边的人是虚拟的吗？”
“如果不是，我为什么能重新设计你父母的设定呢？”
宫哲的大脑接受了他不愿意处理的信息，整个人像是宕机了一样。童年的各种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我的父母，一直都是，虚拟的？！”宫哲低下了头，小声嚅嗫着。
“他们虽然是NPC，但是脚本设定上非常爱你哦。”
宫哲的童年，一直没有遭遇什么大风大浪。父母的感情一直很好，对宫哲的养育也是体贴备至。三口之家虽然并不算非常富裕，但是也过得满足和幸福。
“我的同学啊，老师啊，还有路人啥的，全部都是NPC吗？”
“是啊，除了李佳。”莉莉丝拿起一个剥好的荔枝，塞进宫哲的嘴里。“这个分区唯一的‘用户’。”
“那我？”宫哲咀嚼着荔枝，冰凉沁甜的口感难以质疑。
“你当然不是NPC。”莉莉丝站起身，贴近了过来，“你现在无法理解，你对于‘伊甸’，甚至对于外面的世界，都有着无以伦比的重要性。”
莉莉丝的脸距离宫哲只有大概20厘米，宫哲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比起初见时，她白皙的皮肤也多了几分血色，微笑的表情也更加自然。
“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就是要利用你。”莉莉丝把手放到宫哲的脸颊，“你是我毁灭‘伊甸’系统的关键。”
莉莉丝指尖的冰冷从脸颊之处传来，宫哲没有躲避莉莉丝的接触。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为什么要帮助你？我现在生活的很幸福，如果这是虚拟的现实，我为什么要从美梦里醒来。。”
充斥在宫哲回忆中的家的温暖、学校中的快乐， 宫哲没有理由也不愿意舍弃。他尝试着向着空气伸出右手，脑海中想象着可乐的样子，然后默默向这个世界下令。果然，一瓶冰镇过的可乐出现在宫哲的手中，瓶身瞬间挂上了凝结的水珠。
宫哲拧开可乐大喝一口，嘴角露出无法抑制地微笑。
“我为什么要从这样的美梦里醒来呢？”
莉莉丝依旧保持着微笑的表情，把手从宫哲的脸上收回，坐回椅子上，拉开了距离。
“迟早你会发现，虚拟的美梦的代价是如此的高昂。”
这时，门铃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谁啊？”宫哲起身去开门，莉莉丝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打开门，穿着背心与短裤的李佳正站在门口，表情严肃。她的头发乱乱的，眼眶微微发红。“宫哲，你刚才使用了权限是吧？”语气冰冷而平静，李佳对待宫哲的态度与几天前完全判若两人。
“权限？什么？”宫哲突然想起手里还抓着的那瓶可乐，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我们聊一聊可以吗？”李佳径直走进了宫哲家。
“果然，你也在这里。”李佳看到此刻已躺在沙发上的莉莉丝，忽视了莉莉丝热情的问好。
李佳坐到餐桌的椅子上，宫哲也跟着坐下。宫哲刚刚还在这里和莉莉丝谈话，现在变成了李佳。
“李佳，你要喝点什么吗？我好像什么都能变出来。”宫哲伸出右手，天真地想靠这样的方式让气氛缓和一些。
“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再做了。宫哲，我就开门见山了。你什么时候进入‘伊甸’的？”
“这个，我不知道。”
“你不打算说实话是吗？”李佳的头低下了。
“我说的是实话啊。我，我刚刚才知道什么‘伊甸’。”
“这么欺骗我，很好玩吗？”李佳的声音不断颤抖着，“我，我是不是像个傻子。”
“这个分区，‘用户’目前确实只有你一个哦。宫哲并不是‘用户’。”莉莉丝走到桌边加入了对话。
李佳抬起头，看着莉莉丝。宫哲确认，那是明显的敌意。
“那你们这是怎么回事，NPC会修改剧本，会故意背反常识引擎吗？”
“因为我和宫哲，都不是NPC，也不是‘用户’。”
“那你们...不可能！”
“你可以试试，你现在试试用你的权限能不能删除我们。”莉莉丝的笑容中，有一丝嘲讽与挑衅。“或者，让宫哲试试让你强制下线？”
李佳的表情面露一丝惊恐，她似乎收到了不得了的威胁，只好乖乖的坐在椅子上。
“我要做的事情，你肯定不会认同，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没有欺骗你的必要。”两个女孩的交锋，莉莉丝明显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通过非法渠道登录‘伊甸’系统，然后选择了这个试验用的隐藏分区，发现运行的脚本也合自己的心意，就这么占用了这里。为了不被安全系统发现，一直连权限都不敢使用，更别说修改脚本了。直到昨天突然发现这个分区里的宫哲，并不是你认为的NPC。对吧，李佳？”莉莉丝平静的阐述着，李佳开始抹眼泪。“宫哲几分钟之前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他什么都没有隐瞒。他在‘伊甸’这个试验分区的理由，说不定比你更可怜。”
“李佳，我之前，根本不知道。”宫哲想要辩解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抱住眼前这个颤抖啜泣着的女孩。
如果莉莉丝说的都是真实的话，李佳就是宫哲生存的这个虚拟世界中遇到的唯一真实的人类。虽然之前的回忆是发生在虚假的舞台，但是宫哲觉得舞台上的两人产生的感情并非是表演。
“李佳，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搞清楚怎么回事。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的同学，都是虚拟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宫哲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合不合时宜，但内心却在呐喊，这说不定是最后的机会。
“你是真人，我真的很高兴。我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宫哲鼓起了勇气，他的人生建立在虚假之上，但是他不想失去这唯一可能是真实的情感。“我真的喜欢你，李佳。”
“不要！不要！”李佳用手捂住了耳朵，她开始嚎啕大哭，“不要...喜欢我！我...是骗子，我...并不是这样的。”
这样剧烈的反应把宫哲彻底吓住了，他突然感到心凉了一截。
“‘伊甸’可以重塑用户的外貌设定，但是不能重塑思维和情感设定。”莉莉丝看着宫哲，“‘伊甸’是个虚拟的世界，但是情感却也是真实存在于你们大脑中的。”
宫哲只是个即将上高三的小男生，他奋力维持的理性此刻也已经到了极限。他不顾一切地抱住恸哭的李佳，任由她拳打脚踢。
“我喜欢你，真的。我不是演出来的。”宫哲感觉到泪水直冲眼眶，自己的声音难以控制。“一年的时间，我...遇到你...真的很高兴。”
李佳停止了挣扎，反手抱住宫哲。两人的体温互相传递着，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中。
慢慢的，李佳平静了下来。她依偎在宫哲的肩头，紧紧地攥着他的手。
“莉莉丝，总之...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宫哲抚摸着李佳的头，对莉莉丝说道。
莉莉丝则是露出了邪魅的笑容。“现在，为了你喜欢的女孩，你愿不愿意从美梦里醒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