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对他们而言,不,是经常旅行的人而言,有这样一个神话都紧紧萦绕在心头……请别误会,这是有必要说明的事情。】

【传说创世之神生于几乎见不得光的灵窟仙洞中,于是祂一诞生便拥有改变一切的神力但什么都看不见,说不出话,却从未感到孤独与焦虑。只是……长久的静默……】

【祂从不认为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这样静默着,于是祂背叛了自己的使命——守护世间的永恒,决意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于是不自觉地,祂发动了神力,祂发现自己居然能够开口述说、看清眼前的微光、拥抱石壁与岩峦。某种意义上,此刻祂不再是神,而成为了人。】

【可是祂毕竟还有神力,在初变化的欣喜中,祂凭借希望的指引,走出了黑暗与幽寂。】

【可迎接祂的,是一片沙漠,这对祂而言与之前的居所毫无差异,祂不老不死,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无聊依旧常驻。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神力突然就开始淡减,祂开始真的害怕起来。】

【此刻,祂才意识到自己的一切也微不足道:所有规律并非由祂掌控。但祂意识到自己能够改变,于是祂决意彻底放弃身份,在茫然与无知中创造奇迹。】

【神力消失了,祂不再永恒,不再无聊,却拥有后代、原野、风雨雷电,新的生机在推动一切。只是祂越来越虚弱……】

【最后祂还是倒下了,临终前祂叫来子女:“我独立在尘世的风中,俯瞰着百世的忧伤,可惜我终将离去。但请你们记住,只要生命不断延续,我们的故事终将永恒。”】

【说罢,祂无疾而终,美好却延续至今。】

【也许因为如此,变形列车被设计出来,这也算是一种纪念吧,就算千梦万事更迭,形状变形却真心不变。这是所有踏上这辆车的人的共识。】

【战争也许也如此……?】

【有些慢了,翻滚在继续。】

变形列车早已颠簸过了几座山,此时正旋缩入螺旋隧道,内部空间瞬间被压减,最初的不适被药物缓释,之后调压装置启动,僵持的气氛依旧如常。四周白灯开启,窗外是淡黑,而车厢内的感光壁纸的色彩由淡紫被替换成了深棕。错综晕眩和苦乐交织,使得各位都不想再说一句话。

(“您可笑的幻疾该结束了……但如果真的要牺牲,我会接受这个结果。”)

(“我如今何去何从?先不要轻举妄动。”)

(“决斗?我怎么可能会获胜?我只想要一个真相,找一个希望的火种。”)

【古怪的命运交错翻滚,岁月的魔盒悄然开启。】

翻滚结束,列车依旧在驰行,隔音良好使得他们无法听见摩擦的声音,但九号车厢中,矛盾一触即发。

最终老人和黄启仪同时开了口:“对不起,我有话要说。”

黄启仪目光黯淡了下来,眉眼渐低,抢先说:“对不起,墨先生,本来不想牵扯您……但……”

墨欣勉强挤出笑容:“没事,我做见证便好。”

【!】

【也许是因为老人口中的[使务团]?资料,资料……为什么……为什么找不见?!!!!】

(“如果我要在这里死去,先生,请记得毁尸灭迹……我会帮你的……要有足够的遗言时间……”)

【!!!!究竟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话更让人震惊:“没有错,[使务团]在战争时辅助铁幕组织参与对车厢内群众的屠杀,目的是为了保障粮食供应与绝对安全。但是,叶先生,您要知道我当时只是十五岁的年轻人。”

老人瞳孔放大,十分惊讶。而此时,在墨欣眼中,她瞬间就成了女撒旦。

【铁幕……组织?很奇怪的感觉……】

她重按着胸口说:“我并没有直接参与其中,但是我间接导致了这一行为的发生。由于父母病危,我请假回家,后来当我赶来时,一切都晚了。惨色斑驳交错车中,血腥浮臭。”

三人目中瞬间黯淡,列车也驶离了轨道,一切都难以控制。老人的表情变得微妙,怜悯与愤懑同存;墨欣也怅然若失,不知所错。晃动越来越厉害,如果没有药物控制,恐怕多数人都会直接呕吐。还好有自动校准的半自动系统控制,慢慢的,一切似乎回到了正轨,列车来到平原,三人解除保护措施,她的眼中却出现了异常的警惕与惶恐。

她突然颤抖起来,额头冒汗,极力假装冷静的请求道:“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随后她迅速起身,从墨欣身边快步离开。

“叶先生,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吗?”墨欣突然开口询问。

“没问题。我经常坐这辆车,估计她也认识我了吧。很抱歉,刚才的行为有些过分了。我患有间歇性的幻疾,记忆上总是出错,经常把她和杀死我老伴的那个姑娘混淆。唉……”

“我并没有吃这次的药片,所以突然就如此了。现在想想,当时她确实不在。此后据我打听,她一直每年忏悔啊……她有什么错呢??可我为什么又想不起来!!!”伴有剧烈的咳嗽,老人痛哭着忏悔。墨欣用右手在身前由上至下划动,示意老人冷静,并安慰道:“没事的,等会她回来解开误会就行了。”

老人依旧摇着头:“小姑娘估计被我吓坏了,唉……”

墨欣突然察觉到异常:“不对啊,刚才她为什么这么慌张?”

枪声忽响,两人大惊。是洗手间的方向。无需多言,二人起身飞奔,墨欣先到了走廊,看见躺倒的她腹部中弹,她的手里拿着毒枪。

【毒枪:可发射特制液体子弹,人被击中后少量失血,但是在液体子弹薄膜中夹竹桃毒素的作用下,如果无法及时清除,便会逐渐或直接走向死亡。】

【……为什么要解释这个?】

【那可是条人命啊……人命啊!】

她见到他们后却勉强地笑了笑:“没问题了,我的愿望实现了,虽然还是自己动手了……快走吧……让我静静地死在这里。”

“我的药片没吃,你死不了的。”背后,熟悉的声音响起,老人变的镇定了。“我一再怀疑你们的药片中有不可告人的东西,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其中应该含有硫酸镁。”

老人的声音变的更大了:“我再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是外科退休医生叶孤秋,现在你在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腹部未伤及动脉,暂时安全;墨先生,先去七车厢的车载医务室找担架,那里或许有人帮我们,叫过来,一起帮忙。我先从随身医药包中找东西帮她止血,快!”

墨欣点了点头,立刻飞奔过去。他看到了一个正在趴着入睡的男医生,连忙叫醒并简要说明情况后一起带着担架回来。此刻墨欣发现她开始有点昏迷,血已经止住了。叶先生一声不吭和那个医生将她安置上担架,迅速抬离。墨欣却听到她模糊地说了一句:“小心铁幕……”

只留下墨欣一人。孤单地站在走廊里。

他感到疑惑,一切看来总有些反常。

为什么一心求死的人,却非要在他介入后才赴死?还有,为什么她突然颤抖?老人的言辞前后转变……

“让我来为你解答吧,虚拟作家‘景唐客’。”

墨欣大惊,眼前浮现出一个人影。这个年轻人的装扮甚是独特,他戴着一顶前沿被剪开六分之一的圆礼帽,披着黑斗篷,穿着西服。他步步接近,紫瞳紧盯着墨欣。

墨欣有些慌乱,而那人却不仅不慢打了个响指,:“我是铁幕组织主部副席,代号‘遴择家’。本辆列车大部分已被我们控制,驾驶系统也在内,我希望您配合我的问题,我对你知根知底。”

(另一侧,在医疗室内,两个人正在谈话。)

(“单宁酸,你知道多少剂量。”)

(“没有错,我还知道其他事宜。”)

(“那就好,她的命算是保住了。不要让她最近频繁说话,会影响健康的。”)

(“知道了,我会看着她的。”)

“我想知道,[使务团]是否参与了对车上无辜群众的屠戮。”

墨欣缄默不言,列车此时行驶在临界海域中央,即将到达景唐城,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

“遴择家”停下脚步,面露惊喜:“不错,你没有抛弃你的旅伴。但我以组织名义保证,没人能伤黄启仪一分一毫,她本就是无辜的。但她过于拘谨,不愿轻易吐露。那么现在,请给我答案?”

墨欣依旧不说话,但另一个男人却不生气,就这样僵持了十分钟。“遴择家”饶有兴致地看着墨欣,仿佛是在观察猎物。

“遴择家”突然高声宣布:“到站了。”

墨欣猛然惊觉,列车也停了下来,周围一下子色彩变得丰富起来。

“我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感谢您的配合。”随后“遴择家”深鞠一躬,起身后面露笑容:“欢迎来到景唐城,祝您玩的愉快,新旅程即将开始。”

“忠告一句,你的身上可能有着一个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多谨慎些吧。”

随后“遴择家”轻松一跃,跳窗离开。墨欣迅速起身向窗外张望,在满站的人中却看不见人影,大抵是混进人群离开了。

墨欣此时才敢露出内心深处的恐惧,愣住了很久。他心有余悸,取出自己的行李,忐忑不安地下了车,在车站四周寻找。很快他便在一个无人的角落看见了叶医生。

“黄启仪呢?”墨欣急促地问道。

“她没事了,只需要静养几天。”老人解释道。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你怎么了?”老人关切地问道。

墨欣犹豫很久不说话,而老人却缓缓开口:“有问题赶快问吧。”

墨欣终于开口了:“你是遴择家的手下吗?”

老人笑起来了,声音变得年轻起来:“不错,墨先生,你的观察力不错,我借用了叶孤秋的身份,骗过了系统上了车。我还故意留了些破绽。一个外科医生怎么可能不遵医嘱,不吃药?还有为什么我会完好地在这里?恭喜你,不亏我在车上与你一起聊天。”

墨欣高兴不起来。那个伪装的人撕下胡子,一瞬间就变回了年轻人。

“放心墨先生,我们老大会保你安全,今天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谈起,祝您旅程愉快。还有,那件事是杂部所为,相关内部人员即将肃清。请您注意人身安全,那么,再会了。”

一团烟雾从脚旁迅速扩散,年轻人很快消失,墨欣努力地拨开前方。雾散了,他只看见夕阳与晚霞正在蓝绿的建筑间凋零着自己的生命,在这个科技日新月异的城市里面,那却依然这么美。

墨欣转过来对着影子说:“我们走吧,我们不去寻找生命的湖,我们去寻找新的时代。”

新的旅途开启了。

(另一侧,“遴择家”从车底钻出,简单拍拭了身上的灰尘后离开车站,与手下在附近的一家餐馆会合。)

(仿生机器人帮他们点了两杯冷的无糖咖啡,黑色的露天恒温沙发和伞下的除湿装置让手下感到十分舒适,今天是七月五号。)

(“老大,这个人可真有意思。他还是看破了我的伪装。接下来呢?”)

(“盯着他,别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收到了。”)

新的旅途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