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忽然更亮起,向暗黑湿润处淋湿。水芒一路同延伸,雨也愈发深响。在精密仪器的或移动或旋转的投射下,眼前甚至能出现动态浮动的影像。或是柳丝或如白线,一帧一片逐渐清晰地画着往岁的历史,这让他大为惊异。

“水幕动影装置?可是这是怎么做到的?雨量光强、化学隐雾,居然如此精细?除了那个组织,恐怕没有可能能做到如此了……”

“可难道他们连天气能够操控?简直不可思议……”

【如果能用及时以前过时的结构标准化和模块化连接技术改造教堂,再利用如此先进的技术做宣传,这里也不会如此啊……】

(水幕动影装置:雨天感应启动,利用化学喷雾和光线使雨滴短时间附着视觉上可分辨的颜色,进而呈现图景。多用于宣传和净化水源。)

(“水……水……火焰……火焰……不……不……”)

“遴择家”一个人流浪着,撑着分子可创式雨伞,也孤独着游走在大地上,眼珠上抬紧缩着流着泪,这是他又一次恐慌。

他这些年一直沉默压抑,他从未想过自己所作所为正确,他擅长杀人,却只杀恶人。为了减轻负罪感,每杀一个人都会刻制一块相对应的木牌,上面留有他们的名字、死期,在每年的统一丧节,他会亲自为他们祭祀,把这一年所造的木牌都统一放置在方箱中暗藏,除非他最终死亡,这件事否则不可能被他人知晓。他已经写好遗书,打算让自己负上所有无论是己为还是其他成员的人命债,死人不会因为生命而完全诚实,这是他所坚信的。他不需要向所有人诚实,因为那毫无必要。

“结果正义……可笑……它能改变过程吗?我从未真正认为自己所作所为足够正确,过程的恶会把每一个所谓善的节点变得无比脆弱,所以请不要再宽恕我,我的妹妹。假使灵魂真正存在,那它一定有所依靠,可能是我过分愚钝……”

他是真的在哭泣,不是借着雨痕流泪与煽情。

在十八岁那年,多重的变故导致“遴择家”一家艰难度日。后来父母相继被暗杀,走投无路的他选择加入纵影组织,但所接到的第一个入会任务就是亲手杀掉自己身旁的一个亲人并在鉴定人的认证下通过。他很痛苦,但别无他法;如果拒绝这个任务,他们依旧会饿死。

他唯一的选择是妹妹林忻清,经过艰难且不情愿的思想斗争后,他还是最终说出这件事。长久的对望和沉视后,她突然主动提出愿意牺牲,在他还未完全从震惊中缓回来时,她自己从红普麻百褶袖中掏出并迅速喝下自己防止战时受辱随身携带的液装速效安乐死药物后,只匆匆留下了几句最后的软话:

“我想,如果为了你,我会选择答应吧。哥……请让我最后好看点,好……吗?我……还想……再陪你……”

随着越来越艰难的话语后,她突然头一松软软地倒在轻质沙发上,嘴角弯下弧度,四指紧握使得手上留有指甲划痕,应该是为了尽量伪装成不自然的样子。“遴择家”连忙实施急救,用仅有的急救知识想要拯救正在流失的生命,检测她的生命体征时,却突然发现她只是睡着了……

“只有亲自杀人才做数。”这句命令者的话突然响起,看来她已经想到了用假药安抚并支持他,可是……

面对着惨白又不失安详的面庞,他的身子在颤抖,并且才完全注意到浅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下,深红普麻连衣裙下的与胸前与杏花一样白的成双高跟鞋……她做好了一切准备……

可是他拒绝,他决定瞒天过海,用伪造的现场和假死药骗过鉴定人。事实上他差点成功了,如果没有那场赶尽杀绝的车祸……

片段在浮现,“他”突然跪下。方望涯向命运下跪,教堂终究很有可能不会顶过这个夏天,这场深夜雨声恐怕不是给教堂的动听夜曲,更像是离别用的歌曲。岁月总会有所哭诉,人们却更希望着心晴雨停。这是人类独有的悲哀。正如一首名诗《冬歌》所写,这里只摘取中部三段:

“冬语长留也终暖释,

幻坚的冰阁却不愿成溪。

一阵凝歌回环深衣,

愁怨微湿点沾高地。

我不理解也不知悉,

岁月为何如此叹息。

前梦今风早已消匿,

它却仍在空寒底泣。

雪零如沙无人知意,

争颂瑞兆而忘死漠世。

我不理解也不知悉,

缘何岁月不再叹息?”

【好的,请回到正题上来,这是一次重大的失误……】

【指令无误……?】

【这首诗……就是方望涯早期写的????甚至这一部分还有一个成语?】

【《景唐民用乱序词典》第一百三十七条:『冰阁成溪』:出自非著名诗人方望涯的《冬歌》,本义指用寒冰做的高伟楼阁在春天融化后汇流成溪,有夸张色彩。引申义:①形容春天来到,一切将有新的开始,为褒义;②形容奇迹或极度美好的事物不会长久,为贬义。】

【??????????】

【现为你推荐下列相关词汇……请稍候……】

【H18、利比政亚、魔画师……】

【系统该升级了……这些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H18:专指多性间乱……】

【不要随便闯进来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这几个词或许真的有所关系,让我想想……古神像、覆政王、教骑……这段历史很有意思呢……】

【这里有一段似乎是神话的记载……】

【非双性生物与人的后代共同建立了利比政亚宗政合一的古国,第一任最高统治者总皇被叫作迪亚克斯·维因尔曼,因为职能特殊且迫于由非人物种组成的教骑势力的威胁,他被迫选择成为双性自我繁衍的王,终身无法迎娶伴侣……后来却正式因为这样,他的长子艾萨斯·维因尔曼因母爱的缺失,迷奸了婢女法伦·芙尔德拉后自杀未遂,又亲喂至毒险些致其惨死。得悉此事后总皇大怒,派遣魔画师尽速追拿潜逃的长子并将其画至画中永不逃脱,却没想到风云多变,教骑领骑三触手长萨德尔满辗转找到艾萨斯·维因尔曼,并将其杀死把尸体进献石宫,以此长子无度为借口发动兵变杀死老总皇。群龙无首,魔画师们纷纷隐匿,甚至不惜躲进画中。教骑重新扶持了一个新的嗜好杀伐的人类傀儡布因施莱森,他被百姓私下叫做“覆政王”。由于他的残暴统治和后来无意间被公开的与萨德尔满和法伦的三性互相迷奸的奇闻,所有人忍无可忍,推翻了新总皇,利比政亚就此陷入混乱……】

【就这般虚假?我是不会相信的……虽然还有成语“法伦的梦德”……】

【跑题了呀喂!……话说这所教堂似乎与利比政亚有关……】

【救命,这是没有核心的痛!】

【虚体超载……】

(虚体:专指思维逻辑体,非局限人类。一般认为,思维信号的源头即为虚体。由马尔金斯教授创立的众知控制论得知,虚体具有较小的极限物质思维容量,同时具有共鸣性、可近演性。)

【呼……可算回来了……】

【?目标随混??!!】

“遴择家”落寞地放敛下了右手的雨伞,任凭雨刃划拭脸颊。方望涯不再过哀,渐默起身踏进古老孤独的废堂。

(“如果在这样的雨夜,就这样死去似乎也不错……”)

【谁?不要……】

“遴择家”颤抖着却又坚定地抬起手,突然用起那把雨伞看似不经意地在左手腕从右下往左上划出微痕,无力轻丢伞尖带血的作品后,呆滞几秒后却又突然瞬间倒下……方望涯在摩挲壁墙,古文明生动在近……扩散……楼台处……“赎罪是我的升华。”……闻……突然蓦然清醒……月独留的忧伤……自愈……证圣屋原有的辉煌……他不想轻易地死去,他想要看一场雨后的歌剧。

【——……一或某个数就是本身……遏制信息恢复中……】

“我果然还是要背负起这种使命啊……果然不能轻易死去,我也不会轻易死去。”……所以我是……应该……选择怎么做?

【!奇怪的感觉……】

【难得修好了……】

方望涯在环视中突然渐渐感受到了一种孤独,这种孤独不仅来自于在伟大文明前感到的渺小与孤独,甚至可以说是无助。古老的密画中奇特的底蕴,已经超出了当时发现它的很多学者的想象,对比纵影组织的首领——纵影师高深对其模糊不清的态度却令人猜思。他曾在这里宣讲时,说过这样一句名言:“纵使壁像非残全彩,往真的民史也必将永恒,最佳的纪念在于动情富心。”

“遴择家”恢复了以往的冷静,面外骤显难于亲近。他开始执行环境的巡查,这里本适合作为暗杀或交易的地点在“遴择家”看来却更适合开战,细节在层层罗织。

“您何故来访过去?”两重声音都从各自的暗处响起,他们蓦然回过头,方望涯略觉惊诧,“遴择家”浅然淡笑。

(又开始了……这诡异相穿的叙述……)

“您好啊,访史人。冒昧不尊重地提问一句:你相信利比政亚的地廊吗?还是缥缈的魔画?”

【地廊:利比政亚宗教观念,在神话中指人死后灵魂途径之处。历任古神在其中设置重重机关千数难题,憾错者魂灵即刻尽散,艰难通过者暂留圣堂,静待神明决命安排,不论好坏,无分贵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