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听着霍莉的话语,维喏暗自皱了皱眉。原本他以为只有安吉会有这样的奇怪的观念,将自己半感染者的身份区别于人类之外,但是很显然,小队中的其他成员也有这样的观念。随之而来,维喏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也许这样的观念并不只是在个别半感染者中有的,在三年时间的发酵中,也许许多的新生代半感染者都有这样的观念,乃至于老一批的感染者也默许了他们这样想。

诚然,这不是一个好的观念。顿时间,维喏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时间无语凝噎。也许是感受到了维喏心中的复杂,也可能是刚才他发出的疑问引起了霍莉的注意,使得霍莉没有在道谢完之后就立即离开,而是微歪着头,对维喏的反应表示不解:“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呼......”面前的女孩仍是不解的态度让维喏的心仿佛被压上了一块巨石,一股无名的情绪让他顿时有些焦躁与愤慨。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随后将身体转向了天台外,重新靠在栏杆上,用着不紧不慢的语速问道:“在你的眼中,什么叫人类呢,霍莉。”

维喏的话音刚落,如同被戳到了痛处一般的,霍莉看向维喏的双眼变得黯淡下来。她沉默了几秒,随后才开口回答道:“至少,不会像我们这样,成为移动的感染源和准感染者,而是像你这样。”然而,仔细听的话谁都能够听得出来其中的无奈。

果然,这些孩子的思想被污染了。维喏静静地听着身后女孩的回答,心情愈加沉重了几分。“那么,现在还有些时间。如果不嫌弃我这个三十几岁的光头大叔唠叨几句的话,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稍加思考了一下,维喏抬起头来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似的,同时,他也在仔细地听着身后的动静。好在,身后的人依旧站在身后并没有离开,所谓的“故事”才有机会可以开讲。

“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福勒,现在这个调查小队的长官。对于他,可以说他是我的战友。啊,我不知道你原本是哪国或者那个地区的人,有没有听过荆棘鸟这个特勤部队的名字。我和他,原本都是这个小队的人。和现在一样,他是队长,我是他手下的队员。”说着,维喏逐渐地下了头,伸手从口袋中摸出烟盒与打火机,从烟盒中熟练地抖出一根香烟,随后用嘴叼住,蠕动着嘴唇继续说道,“这个小队和所有的特勤队一样,在地面上最后一个任何就是守住通往地下的入口,保护幸存的人到地下避难。”

“而那个时候还没有感染者和半感染者之分。有的,只有幸存者和怪物。”将尚未点燃的香烟叼在嘴里,拇指滑动着打火机的转轮,连续滑动了几次,火苗才从吐火的口子中窜出,“我们承受着一次又一次那些感染者一次又一次发疯似的冲击,原本荆棘鸟的队伍有五批,但是在那天晚上,一批又一批的队员失去了生命。他们在没有生息之后仍然没有倒下,因为他们在死前的那一刻知道,你们在他们的身后。年轻的你们,以及苍老的老人。”

“那我应该说声......谢谢?”突然,听着面前的男人说起曾经的往事,除了知晓他与福勒同样都是荆棘鸟的成员之外,其他的事情对于霍莉来说有些不明所以。

似乎是早就料想到了对方会有这样的反应,维喏将火机放回兜里,摆了摆手,吸了一口烟,道:“不需要说,也不应该对我说。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就像我曾经与一位逝去的战友一起去救克雷雅一样,这是我们该做的事。”

“克雷雅?你是说......”突然间听到熟悉的名字,霍莉有些惊讶。她不敢确信是否是她所认识的,与自己在同一个队伍中的那位克雷雅,她知道克雷雅与面前的男人走的挺近,实际上按照那个女孩的性格,她能与很多人都相处得不错。

“是,名字就叫克雷雅·多那利亚。”背对着身后的霍莉,维喏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忧伤,像是回忆着很不愉快的事情一般,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沉重了不少,“我与福勒以及那位战友是最后一批前去支援的荆棘鸟,那是在撤退行动的中后期了。我们作为最前排的盾牌手,自然也是最先接触感染者和看到幸存的平民的,当时我们就看到了克雷雅和她的母亲在我们大约二十米的距离,我们尽力地不去误伤她们,自然这样得到的情况是她们身边的感染者越来越多。当时必须有人去救她们,不然两个人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于是,我和我的战友申请脱离了队伍,在其他战友的掩护下去就她们母女。”

“但是,推进与撤退总是艰难的,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射击感染者的心脏是最直接有效的击杀方式,因此,很多的子弹打在它们身上只是无用功而已。在感染者的围攻之下,我和战友成功得将克雷雅和她的母亲送入地下。但是我的战友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他的盾牌破碎了,身上的防护服被撕烂。但是,他生前的一刻还在问我克雷雅母女的安危。”说着,维喏感觉到眼角有些湿润,喉咙不自觉地有些哽咽,“福勒那家伙为了顶替暂时脱队的我和那位战友,一个人承受了三个人的冲击长达十几分钟,他的左臂就是这么没有的。最后的一批荆棘鸟并非全军覆没,很多人为了确保地下入口能够安全关上选择留在了地面,是的,他们就算牺牲了也没有倒下,他们的背后有你们。”

“知道为什么在今天早上我要救你么,我知道三年来感染者留给人们的恐惧让人们畏惧和仇视着感染者,但是至少有些人不是,他们同情你们的遭遇,也为你们受到的不公而感到不平。我承认,招募半感染者成立调查小队是因为你们是不错的劳动力,但是我和福勒的初衷都是为了让你们也能够有机会回到地面,回到真正的家。我也知道,我说这些话对于承受了几年的痛苦的你们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别人恐惧你们不把你们当做人类,起码你们自己要爱自己,你们始终都是人类。真正的人类拥有温情,拥有理性的,那些抱着眼中歧视的心态去看待他人的人只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而已。”话毕,维喏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抽着烟,让烟雾模糊自己眼前的视野,让烟雾随着微风向远方飘去。

身后的女孩沉默了半响,随后传来了衣服摩擦的声音。维喏听得出来,她在鞠躬:“谢谢你,维喏先生。”

“不,我说过了,不需要向我道谢。应该感谢的,是你自己,霍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