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有人敲响了宝平洋行廖老板家的院门。
“谁呀,大半夜的?”一位管家提着灯微微打开了院门,却见一位披着破布,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乞丐一般的少年,这使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一边去,现在没有剩饭剩菜给你!”管家不耐烦地驱赶道。
“陈管家,是我,月明啊!”神色憔悴的少年声音哀戚地哀求道,“我爹和廖老板是旧相识,他也算是整个淞沪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能不能去问问他,可否收留我几天,真的,我过几天就走......”
“你是月明?”陈管家狐疑地眯起眼睛,可他在通过来者蓬头垢面之下不同于常人的清秀确认了其身份后,却还是无奈地摆了摆手,“你走吧,老爷特意吩咐过我们,不要收留你。”
“不,陈管家,你们都误会了,我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江月明眼见着陈管家就要把门关上,连忙解释道,整个人急得像要哭出来了。
“老爷那么聪明,会看不出你是被冤枉的?可现在的问题是官老爷们认为你有罪,到时要牵连到我们,谁又说的清楚?”陈管家摇摇头道,“行了,快走吧!我们没报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别再来找晦气!”说完,他便没有丝毫犹豫地关上了门。
江月明呆呆地立在原地,污脏的手指不由攥紧了些,却又无奈地松开了。
——
雨脚连绵,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江月明一个人踉跄地徘徊在潮湿的街巷,他披着一张忘了从哪找来的破布,却还是无可避免地被冰凉的雨水浸透。
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安稳过,不仅要躲避警察的巡逻,还要小心街头混混们的骚扰,除非有好心人人施舍,大部分时间他都要从垃圾堆里找吃的,即便如此,江月明还是无时无刻不感到饥肠辘辘。
这时,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撑伞走过街巷,江月明见了眼里快要放光似地走上前去,希望能从他那讨得一些零钱。
然而还没等江月明近身,那男子便看到了他,脸上随即毫不掩饰地浮现起嫌恶的神色,很是不耐烦地冲他咆哮道:“滚!哪来的野狗?!”
江月明被他吼得呆立在原地,既不敢继续上前,也不甘就此后退,只是眼巴巴地望着那人。
“真他妈晦气!”男子见状也不停留,径直加快了脚步,唯恐不能快些甩掉那又脏又臭的家伙。
江月明见那人远去,不由缓缓仰起了头,想让瓢盆般的雨水洒落在自己的脸上,冲刷掉因痛苦而止不住溢出的泪水。
他张开嘴巴,想要痛痛快快地宣泄自己的情绪,最终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呐喊。
这时,一盏微弱的灯火出现在了黑暗的街巷中,提灯的人见到江月明的身影便加快了脚步,近了看清他的模样,不由欣喜的叫了一声:“少爷!”
“刘管家?!”江月明也看清来者正是撑着伞的刘管家,不由惊讶地张了张嘴,“你怎么到这来了?黄警长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事,我就被他们关了几天,但因为什么都审不出,再加上其他伙计凑钱来保我,我就被放了,之后我四处打听了好几天,才在这找到你......”刘管家解释道,随后他又低下头,露出了愧疚的神色“对不起,少爷,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
“我已经不是什么少爷了......”江月明见他这幅模样,嘴角不由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请别这么说!”刘管家正色道,“老爷有恩于我,且我是看着您长大的,无论江家落得如何境地,您永远都是我的少爷!”
“谢谢你,刘管家!”江月明听刘管家这么说,不由恍惚了一下,随后,温热的泪水再一次模糊了他的双眼。
“先不说这些了,少爷,我买了您喜欢吃的小笼包,趁热吃吧......”刘管家扬了扬手臂上挂着的食盒说。
于是两人找了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因为饿得厉害,江月明一打开食盒,问到久违的馅料香味,便顾不得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
“您慢点吃,不着急,小心汤汁烫嘴......”刘管家仿佛又看到了儿时贪吃的那个江月明,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唔......”江月明没有空回应,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待江月明垫好肚子后,刘管家便和他谈起了接下来的打算。
“少爷,我们联系上了江家在南洋的一个远亲,对方答应收留您!”刘管家迫不及待地把难得的好消息告诉江月明,“我们已经联系好了偷渡的船舶,过几天就能离开淞沪了!”
“南洋......”江月明咀嚼着这个词,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犹豫,因为执行这个计划意味着他能真正地重获自由,但同时也意味着他很有可能将就此和母国永别。
“少爷,眼下保全自身才是重中之重!”刘管家看出了他的犹豫和不舍,遂苦口婆心地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兴许,兴许那天这案子就翻了呢?”
“你说得对......”江月明见刘管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不远处寂静街边忽然传来了手电筒四处照射的光束,只见一帮身着黑色雨衣的不速之客正往这边赶来。
“那个管家人呢?”其中一人用东和语问道。
“刚刚还在那的!”其他人回应道。
眼尖的江月明看见这一幕,不由分说便拉起刘管家往街巷深处跑去,但他们逃走的动静还是引起了那群人的注意。
“他们在那!快追!”领头的黑衣人一声令下,一帮人便快速跟了上去。
江月明和刘管家没命地跑着,原以为快要甩开那帮人,不料却闯进了一个死胡同。
“怎么办啊少爷?”刘管家有些惊慌地问道。
江月明望着眼前密不透风的墙壁,不由咬紧了下唇。
伴随着密集的脚步声,刚刚那群快要被甩掉的家伙又重新将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跑啊,怎么不跑了?”领头的人将兜帽摘下,狞笑着看着两人道,他正是那天给老丁下毒的人。
“你们不是警察,你们是东和人......”熟悉东和语的江月明通过对方的口音迅速做出了判断,“你们想做什么?”
“做什么?那还用问?”领头笑着从雨衣内衬拿出了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江月明道:“当然是灭口啊!”
看着枪口迸发出的细微火舌,江月明不由瞪大了眼瞳,却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
原来是刘管家,他在敌人开枪的前一刻,舍身挡在了江月明的面前。
鲜血自刘管家的嘴边溢出,他整个人无力地倒了下去。
“刘叔——”江月明凄厉地哀嚎一声,赶忙俯下身子,扶起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刘管家。
“对不起,少,少爷......我恐怕......没法再服侍您了......”刘管家勉强睁开双眼,流下两行浊泪,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抚摩江月明的脸庞,可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不——”江月明绝望地仰天嚎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