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尔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莹白色的雪。
通过对于记忆中每个标志性建筑物的观测,他在脑子里反复估算蒸汽到达目的地前仍所需的时间。
心脏与指针运作时都会发出振动,他想。
对面坐着的一个金发碧眼的人偶少女,坐姿端庄娴雅,穿着一件黑色的丝制纱裙,头顶一个蓝色蔷薇头饰,气质尚佳,就像某个贵族家的大小姐一样。
她对着利维尔温柔一笑,拿起茶壶为他轻轻地倒了一杯茶。两人相顾无言,只有带着温度的白汽从红色的茶水中丝丝缕缕升腾。
他从衣兜里面掏出一块古铜色的怀表,跳动的指针后面是转动着的大齿轮与小齿轮。
冬日的深夜太过安静,除了风的嚎叫,就只能听见机车经过轨道时的碰撞声。细雪被风卷上半空,几经辗转又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
有时候外界过于喧嚣,反而会使得内心平静。而利维尔则正是这一类人,现在过于寂静的氛围让他有点如坐针毡。他频繁地把目光在窗外与怀表上转动的齿轮来回切换。
这是晚间的最后一趟列车,此刻,它正行驶在白色的林海雪原之上。蒸汽机车顺着铁轨经过时,鸣笛声在这个空旷地方回响着,声浪震落了树木枝干上的冰雪。蜷缩着羽毛的寒鸦也被惊醒了,在枯木枝头扑打着翅膀久久地盘旋。
利维尔从漫无边际地夜晚收回了自己的思绪,一系列繁琐的事情瞬间就把刚刚放松所获得的惬意感全部从脑子里挤了出去。
车窗在视线中轻微摇晃,窗上显示的场景在一刻不停地向列车行驶相反的方向奔赴。
“再来一瓶伏特加!”
他听见了隔壁车间传来的豪迈喊话。
据说这个车间的乘客,是一位来自俄罗斯的猎人。
不难想象他将酒一饮而尽时的情景,现在他的桌上大概是一片杯盘狼藉吧。
“主人,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蒸汽机车的灯光快速扫过雪地,一个全身长满青褐色鳞片,约莫两米的生物,有着尖锐利爪的四足,加速奔跑之后纵身一跃之后就完全消失了。
虽然它的出现时间很短,但身为人偶的克拉拉还是捕捉到了这个画面。
在她瞳孔反射的影象中,那种生物奔跑时所留下的脚印仍在随蒸汽机车行进的轨迹不断延伸。
“对方是什么来历?”
“根据资料库显示结合观察的信息显示,是用巨蜥、变色龙、蜜獾还有狼生命线合成的生物——狂蜥。”
利维尔皱着眉头,对于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感到十分厌恶。
“一共有多少?”
“因为蒸汽机车行驶声的干扰,未能通过声响进行判断,具体数量未知。”
希望只是恰好路过吧,我可不想再摊上什么事情了,利维尔祈祷。
有人开始敲利维尔这个车间的门。
声音有些沉闷过头了,金属材质的门随着敲击而轻微弯曲起伏,让人不禁怀疑这个门,是否能阻挡他人的强行闯入。
“谁?”
“我是蒸汽机车的管理者,复式冰煌五号机型——祈愿。”
“人偶居然是机车长么…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请您协助我维护蒸汽机车的安全。”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有这个能力的?”
“因为您是人偶师…”
“但是,这并不能代表我有战斗的力量,不是么!”
“根据资料库中登记的信息显示,您的人偶克拉拉,是根据历史上最强的近战对群人偶,观察测者初号机型——三月兔仿制的,完全有这个实力。”
“……”
对话并没有进行多久,利维尔陷入了沉默。
他听见许多人的窃窃私语,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对门外那个名为祈愿的人偶也没有任何兴趣。
“我拒绝…”
利维尔长舒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我明白了。”
说完话,黑色高跟靴踏在地上的声音慢慢地远了。她走得十分干脆,等其他人开门查看时,过道上已经没有人了。
克拉拉在对话开始前就一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利维尔的眼睛。他明白,当她开始这样做的时候,就代表她对自己非常失望。
“主人,我想…”
“我不是说了吗?不行!”
他不经意间看见了印在她眼睛里面的,自己愤怒的脸。他简直不敢相信,现在自己是副这种模样。
苍白的脸色,凌乱的头发,就像街角边随处可见的乞丐一样。目光也如恶鬼,凶恶得可怕。
他泄了气,颓散地低头凝视着地板。桌上的茶因为放了太久,已经完全冷掉了。
“我不想你受到任何程度的伤害。”
“我只是您的人偶,是工具,请不要过度在意我,不被使用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伤害。”
“我……”
“主人,希望您能多在意一下您的母亲,她对于你的不告而别,应该非常伤心。”
仔细想来,原来自己是为了不想认错这种幼稚原因而玩了这样的把戏啊,利维尔双手交叉着趴在桌上握紧了拳头。
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对于其他人关心,不知不觉已经超过了自己亲人了呢?
利维尔脑中一再浮现出双方争执那天,母亲的泪水划过脸颊的画面。他给予母亲不断地指责,却把自己的责任全部推得干干净净,果断放弃那分罪恶与不安之后,一切都变得心安理得、合情合理。
如此剧烈的反应,全都是因为错的是自己,而不想被她发现。想着,让她先一步自责,这样就轮不到自己了。
某个车间突然传出女人的尖叫,行进的列车剧烈摇晃了一阵,然后更多的恐慌的求救声出现了。
狂蜥进入了蒸汽机车。
最先遇害的是一位在吃晚餐的情侣。男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头就被一整个咬下,女人也没有想到,闭上眼睛之后不仅没有迎来男人熟悉、性感的唇,反而被溅了一身的血。在她好不容易摸索着用手帕擦去脸上的血之后,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在极度惊恐下失去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