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夏季将近尾声，天气依旧酷热难耐。
徐杰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零七分。
已经下班七分钟了，他收拾着办公桌，想着一会儿去超市买些什么。
“大叔~”
一如往常，每到这个时候，总有一道充满不舍的声音。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就下班了，你要走了吗？”同事小张凑了上来，傍着徐杰的办公桌，依依不舍道，“可我还有几张表没做完……”
徐杰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将电脑关闭，拧起包对小张打气道：“加油！”
说完就要离去，却被对方拉住手臂，“大叔~你走了公司就剩我一个人了。”
“等我把工作做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而且今晚我还有约会。”
“你不是昨天才约会过吗？”
“哎呀——昨天是和女人约会，今天不一样，今天跟男人约会。”
小张死死拉住徐杰的手，娇声说道：“再说了，哪有人约会了一天就完事了，两情若要长久，不就要每天‘勾勾搭搭’。”
“可是……你昨天约会，前天照顾生病的朋友，前前天自己在生病……”徐杰转过身按住小张的双臂，语重心长道：“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自己的工作得学会自己做。”
“我真的要去约会，求求你了。”
见他要走，小张直接抱住徐杰的手臂，撒娇道：“大叔就这一次好不好，真的！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帮帮我嘛！”
“不行。”徐杰拒绝。
“那你走吧。”小张突然放开他，可怜巴巴道。“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孤苦伶仃的加班。”
徐杰知道她马上要使出惯用的路数。
“唉……”
果然，小张叹了口气，两眼蕴着水雾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不说话只是幽幽地看着他，好像徐杰对她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你去吧……”徐杰也叹了口气，他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
在少女的欢呼声中，他无奈地坐回办公桌。
小张看着年轻，在公司的资历却一点也不年轻。她青春活泼像从学校刚毕业的小女孩。但谁真把她当做涉世未深的小女孩，那一定会吃亏的。
虽然贪玩经常把工作遗忘，但对刚入职的徐杰照顾有加，还经常给他买吃买喝，一副大姐头照顾小弟的派头。
承蒙照顾，徐杰成了每天工作到最晚的人。作为一个新人，他敢怒不敢言。其实大多时候连怒都没怒，实在是被对方软磨硬泡弄得没脾气了。
晚上七点，天边还挂着彩霞，徐杰直接拔掉电源，拧着包往外跑。
虽然晚了两小时，他还是要去超市买东西。
出了公司是港口，沿着海岸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市区。好在租住的房屋就在附近，上班不用跑很远。
徐杰也是最近搬到庇护港的，这南方小城安静悠闲，是他心系已久的地方。
微热的海风夹着海盐的味道，他在心里想道：“这样也挺好。”
来到就近的超市，天将近黑了。
门口有个吵着要买玩具的小女孩，也不哭就是抱着母亲的腿不走。
徐杰忍不住笑，孩子的索要方式大都相同。
比如他不惜徒步数十分钟也要来这的原因，也是拗不过女儿的哭闹。
冷冻区，看着被剥了皮的兔肉依次摆在冰柜里。徐杰心里很无语。
女儿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兔兔可爱”、“想要兔兔”之类的话语。他还天真以为这是小孩看到可爱生物想要收养的想法。
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女儿是想吃兔兔。
“兔兔那么可爱小伊为什么还要吃它？”
“好吃。”
多么真诚的回答，徐杰至今想起仍觉得很受伤。
出了超市，徐杰拎着两只沉甸甸的冻兔，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半了，女儿还在邻居家。他担心小家伙会不会哭闹。
沿着海岸往家走。
徐杰听见远处传来嘈杂声，有不少人大喊大叫地朝他跑来。
“前面有危险……快跑！”
一位热心人士，虽神情慌张却好心拉住他。
“谢谢，我家在那边。”徐杰谢绝了他的好意，拎着口袋继续往前走。
天已经黑了，路灯的光亮很晦暗，徐杰只看见朝他跑来的人越来越少，喊叫声也越来越小。渐渐的，岸边已经没什么人影。他拎着口袋往前走，好奇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没过多久，他终于看见。
在那微弱的灯光下，有一条鱼，足有六七米长，宽大的身子湿滑圆润，高耸的背鳍如一把尖刀，立在背上还亮着银光。
如果只是一条很大的鱼，徐杰并不会惊讶。
怪异的是，这条明显沾染魔法而变异的鲨鱼居然生出四肢。
它以一种诡异而滑稽的站姿站在那里。那四只腿，不能用动物的腿去形容，但如果把它想象成飞机的起落架，那便没什么问题了，至少它们是一样的长，一样地支棱着。
可是飞机有翼，外形像是鸟雀，有大自然创造生物的谐美。而这光溜的鱼像是有人强插了四根铁杵在它身上。单看一部分还行，要是和粗壮的身子比，那腿就太细了，让徐杰怀疑一阵风就能吹折了。
身子看着滑稽，可当血盆大口一打开，露出密密麻麻的钢牙，它的恐怖程度又瞬间拔高。
因为靠近禁魔海域，海港时常会出现眼前这种变异生物。
普通人近距离遇见定会吓得昏死过去，但徐杰没有丝毫害怕，他反而仔细打量起怪鱼，似乎在想它能不能吃。
“我想……”
不管对方能否听懂人话，徐杰想先与它交流交流。他觉得没必要每次见面都直接动手，好歹也是近年来第一条上岸的鲨鱼。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那条鱼已经摇头摆尾朝他跑来。
你见过鱼跑吗？
如果鳄鱼也算鱼话的话。
徐杰没见过在陆地上跑的鲨鱼，当一阵风携着腥臭味，他知道那血口里的大钢牙没有与他开玩笑，切实朝他脑袋咬了下来。
他避开鲨鱼的扑咬，血口却又朝着他拎兔肉的左臂咬来去。
砰。
他的手还在，人却被鱼尾扫飞出去。
鲨鱼似乎知道自己咬不中，选择在徐杰躲避的时候使出一招“神龙摆尾”将他抽飞。
徐杰从地上爬起来，四处寻找自己刚买的兔肉却在鲨鱼的牙缝看见撕破的口袋。
残存的塑料袋还挂在鲨鱼的钢牙上，徐杰忽然冲上前，双手抓住鲨鱼的血口用力往外撕扯。他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那张血盆大口已经被撕裂开来，无法再自行合上。
徐杰也不管上面的钢牙有多利，伸手就往鲨鱼的胃里掏。那只手由浅至深，由宽到窄，他感觉手上先是滑不溜秋的到后来又粘不浓东的。掏了半天连条鱼都没捞上来更别说刚买的兔肉了。
“倒霉。”
他将嘴裂的鲨鱼扔在地上，感觉手上的黏液实在恶心。
那条倒霉的鲨鱼还在地上抽搐，显然因为嘴被人开瓢而失去梦想。
空着手的徐杰很不甘心，自己花钱买的兔肉，女儿还没吃着就让这玩意享用了。他越想越气，从还没死透的鲨鱼嘴里拔了根牙，用利齿将粗糙的鱼皮划开，从里取了些鱼肉。
得了肉，徐杰心情好了些。
拎起鱼肉正欲离去，他看见前面躺了不少人，不知是被鲨鱼袭击还是被吓晕的。
“大……大……叔？”
正考虑要不要帮叫救护车，却听见一旁传来怯弱声。
徐杰寻着声找去，发现一处被毁坏的花坛后面躲着一对男女，男人躺在地上没有动静，女人很熟，正是公司的同事小张。
“大叔真的是你！”
小张见到他显得很高兴，激动地抱住他哭道：“太好了！我还以为死定了！”
徐杰无语，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不过看样子小张确实在跟男友约会，这次倒没骗他。
“大叔那个怪物……”小张还很害怕，她的腿不听使唤，想站都站不起来。
“哦，那鱼已经死了，不知道被谁打死的，我到场时就只剩一具尸体了。”徐杰一副确有其事的表情道。
“为什么会有这种怪物。”
听说怪物死了，小张轻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道：“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徐杰见地上有一摊水，对小张问道：“你被吓尿了？”
小张脸色羞红，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压着衣服底气不足道：“才不是呢！明明是那怪物从海里带上来的水！”
“为什么会有这种怪物，难道又有人偷排核废水吗？”
“真是可恶，破坏生态，污染海洋生物的家园！”小张气得小脸通红，显然对这种低贱行为很不齿。
见她愤愤不平，徐杰想到一件有趣的事，道：“当鲸鱼死后它的尸体会沉入海底形成生态，这一过程人们称为鲸落。”
“而今天鲨鱼被迫上岸伤人这一现象，我称之为鲨凋。”
没有想象中的笑声，空气寂静许久，徐杰见小张眼神充满疑惑，觉得今晚的海风突然不热了，因为他讲的笑话有点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