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冬看了看日历的时间,发现再过一周就是三月份了,想起之前还有一个约定没有履行,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当个工具人真的好辛苦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次日他按照有些遥远的记忆在小巷中九转十八弯后来到许钦家门前,他之前只来过许钦家一次,能勉强记得位置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看着眼前简陋的土坯房,黎冬暗暗惊叹许钦的懂事:“果然还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

就是因为这相同的一点,所以黎冬和这类孩子有非常多的共同语言。

所以哪怕这段时间再忙,黎冬也并没有忘记自己和他的约定。

走进许钦家中,没有想象中的潮湿寒冷,这种房子冬季的时候它的地面最容易潮湿,而且多鼠蚁入侵。

此刻许钦正忙碌的做着家务,洗衣拖地做饭,每一样都熟练敏捷,黎冬看在眼中欣慰的点了点头。

忙碌的许钦似乎也感到有人走了进来,抬头一看发现来的竟然是黎冬,高兴的说道:“小冬哥,你来啦,我还以为你太忙忘记了呢。”

黎冬轻轻的敲了敲他的脑袋说道:“我就看起来那么不守信用?我答应的事从来都会做到。”

“嘿嘿,小冬哥你先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忙完了。”

“嗯,对了,姨娘呢?她近来可好?”

“呃,母亲她身体越来越差,看了很多医师都不见得好转。”

许钦的表情逐渐黯淡了下来,这样的忧虑出现在一个孩子脸上,只会让人觉得无比心疼。

“近来我学了一些医术,你若信得过我的话,不妨让我试试。”黎冬建议道。

“这、这是真的吗?当然可以啦,小冬哥哥,母亲她就拜托你了。”许钦的脸上挂满了希冀,在他的心中黎冬哥哥是无所不能的,从来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

“我会竭尽全力的。”黎冬握拳举在胸口前保证道。

“母亲她在内堂左边的房间休息,小冬哥你可以直接过去。”

对于许钦如此的信任,黎冬觉得有些沉重,同时也暗暗发誓不能辜负这孩子的心意。

内堂的光线有些昏暗,在这样的天气里显得有些阴森。

左手边的偏房中时不时传来细微的咳嗽声,黎冬敲了敲木质房门,并说道:“姨娘您好,我是黎冬,您还记得我吗?”

“咳咳,公子请进。”

走进许钦母亲的房间,这里摆设很简单,虽然简陋却很温馨、很整洁,闻着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靠在床头看书的陶薇抬眼看着进来的年轻人,略显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平淡的笑容:“公子自认识钦儿以来二次登门,身为家主失礼之处还请公子海涵。”

许母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文静美丽,她的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双眼中透着疲倦,带着一副斯文秀气的红框眼镜,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淡淡的书卷气息,想来过去是位了不得的才女。

“姨娘不必客气,许钦跟我也有三年多的交情了,将我当做自家的子侄也是不妨事的。”

黎冬端坐在床头对面的椅子上,行为举止流露出同龄人没有的成熟稳重感。

“看来钦儿确实是认了一位好大哥。”陶薇展颜一笑,这些年黎冬对许钦的帮助,她多少察觉到一些。

起初的确会怀疑黎冬别有用心,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不过考虑到黎冬当时的年龄,再加上人看起来也本分,实在不像是那种心怀叵测的猥琐小人。

而且他很少过问许家的事情,三年来总共也就登门过两次,所以陶薇也就渐渐的放心两人之间的往来。

“姨娘的伤寒似乎是多年痼疾?一到冬季就反复发作,没错吧?”

“你懂医术?”陶薇有些吃惊。

“略懂,前些时候找了位名医学了点浅薄的医道。”

“我这副模样,还能治得好吗?钦儿不是没请过医师,但吃了多年的药,身体总是是好是坏,我也不知还能经受住几次这样的折腾。”

陶薇神情哀怨,没有人能忍受病痛长期的折磨,更重要的是医药费用无底洞般的投入,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姨娘若信得过我的话,可否让我把一下脉?”

虽然直接用神识扫描会更快,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唉,你就放手医治吧,治不好也没关系,我早就看开了,只是苦了钦儿这孩子。”陶薇的神情渐渐黯淡,语气中流露出难掩的愧疚。

黎冬走到陶薇身边给她把了把脉,片刻过后黎冬心中已有计较:伤寒倒是好治,使用伤寒谵语神方就足够了。

只是多年的沉积病气郁结于胸,加之先天身体贫弱,导致宫寒,药方不宜采取过猛,还是慢药调养吧。

只是最麻烦的还不是长期积累的病根,而是各种医师开出的药。

倒不是说这些药方开的有问题,它们的确可以有效的缓解病人的病情,但问题在于陶薇体质特殊,药力大多都无法吸收,结果全部淤积在体内。

这样反而导致身体每况愈下,然后形成恶性循环。

“姨娘,往后切忌荤腥,且不可操劳,亥时之前就必须休息,千万不要在高处吹风受寒……这间房间湿气太重,最好放置一个炉火。”

面对黎冬的嘱咐,陶薇焦虑的反而是其他问题:“需要花很多钱吗?”

“姨娘,您放心,都是些寻常的药材,在城市的郊外就能采到,许钦是个好学的孩子,我正好也教他些医学常识,技多不压身,不过我自己所学也有限,就看他能学多少了。”

陶薇感激的对黎冬点了点头,“钦儿以后就拜托你了,我看的出来他很憧憬你,本事学多少倒是其次,只希望你能将他引入正途,不然我更希望他能平凡些。”

黎冬汗颜的说道:“我一直把他当做我的弟弟,我绝不会将他带入不归途的,请您放心。”

说完黎冬朝许母抱拳一礼,便退出了房间轻轻的将门带上,看着懂礼节的黎冬,陶薇暗暗赞叹,不禁升起些许好感。

走下楼梯许钦正从厨房跑了出来,一脸焦急的看着黎冬问道:“小冬哥哥,我母亲的情况怎么样?能治好吗?母亲每天都过的很辛苦,可是看过很多医生都不见好,吃了药反而身体更差了。”

“房间的湿气太重,容易滋生虫蚁,最好放置一个火盆燃些艾草,我现在写个方子给你,都是些廉价的药材,要是经济有困难的话可以到城南的郊外去采集。”黎冬认真说道。

“我会画好图集给你,正好我也可以传授一些医术给你,正所谓学医先学药,学药先识草,这可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而后将跟陶薇交代的注意事项又和许钦讲了一遍。

许钦认真的记着,黎冬拿出纸笔将草药的图样和药方写了下来。

“这是伤寒结胸神方:伤寒结胸者,谓热毒气结聚于心胸也。此由病发于阳而早下热气乘虚而痞结不散也。”

“按之痛,寸脉浮,关脉沉是也。可用蜀大黄半斤,葶苈子半升(熬),杏仁半升(去皮尖熬令赤黑色),芒硝半升……”

“右四味捣筛二味,杏仁合芒硝研如如泥,和散合剂,丸如弹子大,每服一丸,用甘遂末一钱匕,白蜜一两,水二升同煮取一升,温顿服之,一宿乃自下。”

“如不下,更服取下为要。或用括萎一枚捶碎,入甘草一钱,同煎服服之……”

黎冬指着药方说道:“这药方采取的药材比较温和,等到阿姨的身体开始好转以后,改用这个伤寒虚羸神方:”

“本症为其人血气先虚,复为虚邪所中,其后经发汗吐下后,热邪始散,真气尚少,五脏犹虚,谷神未复。故其侯为虚羸少气,气逆并呕吐。”

“方用石膏一斤 竹叶一把 人参二两 半夏一升 生姜四两 炙甘草二两 右药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内粳米一升,米熟去米饮一升,日三服。忌海藻,菘菜,羊肉,饧……”

“如果阿姨出现呕吐状况是正常情况不用担心,如果有什么排异现象,比如暂时性昏厥、吐血记得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许钦一点点的记着收好药方后,黎冬将一葫芦仙黎酒放在了许钦的面前,叮嘱道:“这是我做的药酒,以后做饭,在饭菜中加一点,可以强身健体。”

“嗯,我记住了,小冬哥,谢谢你,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就在我这吃饭吧。”许钦诚恳的说道。

“好啊,今天本来就是过来给你上课的,晚一点回去也没关系。”黎冬答应道。

“太好了!你可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母亲最喜欢我做的菜了。”听到黎冬答应留下,许钦高兴的说道。

黎冬点了点头,却来到厨房一副准备做饭的模样,许钦疑惑的看着黎冬。

这时黎冬说道:“礼尚往来,既然你请我吃饭,作为一名厨师,要是不露两手那就太可悲了。”

黎冬朝许钦眨了眨眼睛,许钦闻言高兴的点着头,他一直渴望着有个可靠、学识渊博的大哥哥。

如今梦想成真黎冬真的如亲人般对待他,这对一直都是独自一人的许钦来说是莫大的安慰。

浓重的夜幕渐渐落下,吃完晚餐的黎冬和许钦正在上课,对于黎冬厨艺,就连因为体弱一向吃的少的陶薇,也不禁赞不绝口吃了不少。

尤其是吃完掺进仙黎酒的食物,苍白的面容一下子恢复了不少气色,就连说话都不再是有气无力的模样。

看到这样立竿见影的效果,许钦对黎冬敬佩更是达到更高的层次。

黎冬一边细心的传授许钦国语、数算和历史等知识,一边看着有些冷清的屋子,问道:“民盟有派遣教员进驻基层,为何不请两位教员过来帮忙?那样也能改善一下生活。”

许钦看了一眼身旁的母亲,道:“不要紧的,我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

黎冬注意到了许钦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他们母子的顾虑:“嗯,倒是我疏忽了,教员中男性居多,的确是有些不合适。”

授课一直持续到深夜,许钦忽然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小冬哥哥,这段时间我一直有些疑问,你说我们穷人真的该努力吗?”

“嗯?你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疑问?”黎冬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这么那啥的问题不太像是许钦会提出来的。

“书塾里的同窗要我放弃学业,他们说我再努力再拼命也是没用的,劳碌一辈子也是给他们打工当垫脚石,我是如此,我以后的子孙后代也是如此……”

许钦有时候也会想,老天爷真的不公平,为什么有的人那么有钱,出生起就有着别人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不就是投胎的时候运气好嘛,凭什么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

“许钦啊,首先你要搞清楚一点,那些想要躺平摆烂的人都是一群衣食无忧的有钱人,他们躺在金山上饿不死自己,但是我们没有!”

“我们面对的从来都不是需不需要努力的问题,而是明天能不能活下去的生存问题,哀叹命运的不公那也要有说话的力气才行,”

“如何将自己的生活稳定下来,治好母亲的病,并且完成学业,这才是你现在真正应该关心的问题!”

“只要你还想活下去,只要你还有在乎的事物,那就给我拼命的努力!然后拼尽全力将那些劝你不要努力的人从高台上拽下来!”

“至于那些为富不仁、穷凶极恶的家伙,是我们这些大人该处理的事情。”

黎冬冷冷一笑,这段时间死在他手里的奸商恶霸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仇富。

毕竟黎冬的父亲黎渠本身也是一位商人,尽管他的家庭算不上富裕,但是勉强也有小康的水准。

如果连兢兢业业、恪守律法道德的商人也要打击的话,那完全就是因噎废食的魔怔行为。

黎冬所针对的与其说是商人巨贾,倒不如说其本身就是罪犯,要知道那些奸商的行径无论换做世上哪一个国家的律法,都足以将他们绞死无数次。

至于那些逢商必反的人,他们根本分不清敌友,心态上已经跟NAZI十分接近,在他们眼里只要跟商这个字沾点边的都是坏人,哪怕像祖文远这样的爱国商人也不能例外。

而这些人偏偏最喜欢打着爱国旗号为非作歹,像极了那些自诩正义的正派伪君子。

“嗯,我明白了,小冬哥哥,你说得对,只有先活下去,才有资格梦想未来。”

“孺子可教。”

黎冬深感欣慰,哪怕许钦此刻无法完全领会他的意思,等到许钦将来长大以后也一定会想明白的。

“恩,那么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我家里的人还在等我呢。”黎冬站起身来向许钦说道。

许钦懊恼的哦了一声,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黎冬。

黎冬无奈的笑了笑朝他招了招手便离开了。

一直目送着黎冬离开,许钦许久才收回不舍的目光,而不远处倚在房门旁的陶薇静静的站在那里,她已经在那里听了很久了,对于黎冬的大多数话还是深表赞同的。

“看来钦儿是交了个好大哥呢,真不知道钦儿会有怎么样的将来,我……还能看的到吗?”

陶薇太清楚自己的身体了,虽然想去试着相信黎冬,也知道黎冬有一定的本事,但是这么多年来看了无数的医师,吃了无数的药,将原本好好的家庭硬生生拖垮了。

再加上丈夫因车祸去世,曾经笑脸相迎的亲戚也如避瘟神般躲之不及,这一切都无疑是雪上加霜。

然而陶薇已经别无选择了,为了钦儿她已经忍耐太多了。

离开许家后,黎冬直接通讯仪联系伍益寿教员,伍教员现在是负责教员下基层工作的总负责人,因此黎冬直接将许家的情况跟伍教员作了汇报。

“卯兔同志,请放心,我们已经注意到了此类单亲家庭的情况,明天开始会安排女性护工辅助我们工作,至于安排女性教员,最快可能也要等到下个月。”

听到伍教员的话,黎冬顿时明白这便已经是民盟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毕竟诸厦目前的国力仅此而已,连年的战争让这个古老的文明国度羸弱不堪,而以凯神盟为首的买办阶级将大量的国家资源出卖给了外国。

若非民盟及时接盘国家的经济基础,诸厦恐怕就会彻底沦落成为一个半身不遂的巨人。

不得不说天佑诸厦,也不得不感慨这片土地养育了数以亿计的英雄儿女,哪怕是在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候,他们始终没有放弃斗争。

“曾几何时,我不过是一个混日子的打工仔,连高中都没有毕业,如今不知不觉走上了时代的最前线,狏狼这就是你对我的诅咒吗?”

黎冬幽幽一声长叹,他其实是个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而世上同样没有人喜欢多管闲事。

而之所以仍会有人选择主动投身于事件的漩涡之中,那是因为他们有着超然自身的格局。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这件事放任自流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么事件最后酿成的恶果终将会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他们,因为人类是一整个集体,谁也逃不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处理世间之事就如同治病救人一般,重症初期是最好的治疗阶段,可一旦选择拖延和无视,那么到最后就是病入膏肓。

所以黎冬宁愿做扁鹊家三兄弟中最兢兢业业、默默无闻的大哥,也决然不想成为扁鹊那样的传世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