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刃距离我颈部的轻薄的皮肤只有几毫米的空隙,寒冷如同具有硬度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将我的器官割裂,让血与肉分离……
“唔……对不起……”
就在这时,背后比较低的位置传来了很轻微的女孩子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爱得拉小姐的脸色微动,刚刚的严肃消弭,转化成一种古怪的神色,似乎听到了无奈的一叹,紧接着,眼前寒光一闪,刀已回鞘,与此同时,身后发出声音的人物已经走入我的视线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在夜色中如此醒目的如同刚刚从天堂降下的洁白的雪一般的银发,以及着于冰肌玉体上的那清一色的白色连衣裙,两只手上都带着蓝白色的手套,然而眼睛上却围着一条黑色的绸带,细眉微蹙,若心事重重,又如安然若素,气质天成,额头上有着如同轻痕的一道血色纹迹,如同一只红色的蝙蝠……
然而女孩只是微微侧头向我这边一瞥,又马上转过头,跑到爱得拉小姐的身后,躲了起来,爱得拉小姐无奈地叉腰看向我道:“嘛……看来这趟行程的难度又要增加了……真是让人头大……”说着,摁着额头揉了揉,躲在后面的白发女孩偷偷向这边看了一眼,而后立刻又缩了回去……虽然不是很清楚她隔着那黑绸究竟能不能看清外面的世界......
“……”突然一时语塞,发现爱得拉小姐完全没有将突然出现的女孩介绍给我的意思,只好摊了摊了手,跟随着爱得拉小姐重新回到了车上,那名新加入的少女则坐到了爱得拉小姐的身旁,我坐在了对面,马车重新辘辘向前驶进,寂静的车厢显得压抑,甚至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终于,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在沉闷的氛围中,在无尽心事的压迫中,我昏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微微察觉到似乎有谁在呼唤我,逐渐清醒过来,眼前已经不再是夜的昏暗,车帘外的明亮有些刺目……
“艾尔!别睡了,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爱得拉小姐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顺着声音向车外看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地合不拢嘴……
危楼林立的城市已经彻底从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满地的石子,不远处有一条涓涓而流的小溪,心中有些疑惑,从敞开的车门跃下,转头看到正在背手梳理发髻的爱得拉小姐,不解地问道:“爱得拉小姐……这里是哪里?不是去您居住的地方吗?”
爱得拉小姐没有回头,只是平静说道:“小鬼,本师傅的所在岂是那么容易到的吗?在本师傅面前,你不需要发表意见,按照本师傅说的做就可以了!”
诶?我的师傅明明只有十二三岁的幼女身材,小小的身体是怎么装下这么强势的心理的?
“怎么?一直盯着本师傅的身体看,是想图谋不轨吗?”爱得拉小姐突然转头用一种生气的表情说着明明是调侃地话……
我急忙摆了摆手,尴尬地笑了笑,而后向四周看去,却没有发现昨晚的那名少女……
爱得拉小姐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动作,随意地说道:“不用找了……她应该快回来了,你先用这里的溪水洗一下脸吧……”
心里有些困惑,走到溪水边,看着在阳光下映照得很是清澈的溪水,有些迟疑,毕竟在迄今十年的生命里,我都是在侍女的服侍下用温水开启每一天的生活……我苦着脸转头看向爱得拉小姐,却直接被无视,只好挽起袖子蹲在小溪旁捧着水清洗着还留存着昨日从马车上跃下擦破的伤痕的面部,正在细细清洗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的远处有轰隆之声,心中奇怪,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我险些跌到身后的小溪里……远处的一片树林,一棵棵耸立苍穹的桉树轰然向两侧倒塌,首先从倒下的重叠交错的枝杈之间走出来的是一个眼睛带着黑丝带、看不出表情的银发白衣的女孩,而这使少女本身所携带的那种岁月静好的气氛崩坏的东西就是沿着少女手中牵着的一条细绳,长长的绳子的末端系着一只庞大的……犄角,而后当角后的全貌碾碎路上一切的阻碍,粗壮的树干直接被碾成汁液……少女牵引着的……居然是一只如同一座火山一样的不知名的红黑色巨兽!
我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昨晚出现的那名银发少女牵引着躺平的巨兽,轻盈的步态与隆隆巨响交相辉映,实在是一幅让人脑细胞极速消耗的风景画。
一旁扎完红马尾的爱得拉小姐却是一脸的平静,没有丝毫惊讶的神情,只是向着我招招手,道:“小子,又在发什么愣?快来帮忙!”
我这才从震惊的迟钝中逐渐缓过神来,急忙跑上前去,然而,越走到近前,背后的冷汗却愈加潮湿了后襟,那只巨兽在躺平状态的高度也接近三米,而身长几乎有十米,坚硬的黑红皮肤若钢铁岩石,肥硕的身躯庞大得像一个小型山丘,而就是这样一只巨兽,究竟是怎么死在这里的呢?
我试图去寻找一个答案,然而,围着巨兽转来转去,一旁用两只手举着绳子的银发小姑娘看着我似乎很好奇我在做什么,然而转了一圈之后,却连一道伤口都没有发现……
“不用再看了,你还没注意到吗?”一旁的爱得拉小姐却有些不耐烦地微微侧头,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这反而让我觉得有些诧异,“眼睛”然而最后吐出的这两个字却让我不自觉地看向那只巨兽的眼睛……巨兽的上下眼睑紧紧闭合,看起来似乎死时十分的祥和……如果这样就错了……那巨兽如同锥子一样长而粗的睫毛下流下来的四溢的红色液体是什么……
我的身体突然有些冰冷,看向依旧举着绳子奇怪地看向我的那个银发少女……
“又在发什么魔怔?”师傅看起来对于我的反应有些不满意,“作为我的徒弟,这些生活中的技能当然要掌握了,难道还指望本师傅服侍你吗?记住!从今天起,你,艾尔维斯,就是我的弟子,仅此而已,其他什么都不是!”
我咧了咧嘴,虽然心中对于很多事情有着巨大的疑问,但还是只能苦着脸,伸手去接银发少女手中的细绳,然而就在接过绳子的一瞬间,少女似乎突然十分拒斥地立刻将手缩回去,绳子掉落在了地上……我顿时有些尴尬,虽然知道自己的相貌只能说是普通,但也不至于吓到只比我小几岁的小朋友吧……
但从少女微蹙的眉头,我的心中却隐约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我弯腰拾起落到地面上的绳子,却不知为何觉得绳子上的温度似乎有些低,但也没有过于在意,只是看着眼前的巨兽着实发愁,这么大的家伙让我来处置……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由于迟迟没有动手,却突然听到了一声肚子里面的一声轻声咆哮,狼狈地看向师傅……却看到红马尾大小姐正侧着头吹着口哨……额……我为什么觉得这是对我的报复啊……
“嘛……看来你真的做不到啊!本师傅也不难为你,为师就破例给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徒弟做一个示范吧!只有一次哦!可看清楚了!”爱得拉小姐一点情面也不留的话让我的脸瞬间涨的通红……然而,就在最后的一个字说完的瞬间,爱得拉小姐已经从原本站立的原地消失不见,抬眼间,那袭哥特短裙已经出现在了烈阳之下,山丘的上空,腰间的宝珠与日光辉映,耀眼无比,下一刻,刀光携雷霆闪过,如同在空中勾勒出了一个六芒星,再眨眼,爱得拉小姐已经落回原地,而那只巨兽的前后肢已经被完整卸下,斩成无数片块,头身在不知名的力量下也化为灰烬……
这成果就是这位娇小的师傅在眼睛一睁一闭之间完成的杰作……嘛……目瞪口呆是正常的吧……可是我看着银发少女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微变,顿时有些语塞……
“师傅……您究竟准备把我培养到什么程度啊?”一边用手中的小刀处理着不知名野兽的兽皮以便烘烤,一边这样问一旁似乎正暗自不知道在笑着什么的师傅,却得到了意外的答案,“哼!我从来没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呢!”
此时我的脸上应该有无数黑线吧……师傅也太不靠谱了……虽然知道师傅的实力确实高得惊天地泣鬼神,但是父亲大人就这样随意地把我交给了更加随意的师傅……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啊……这种被亲爹卖了的剧情是什么情况……
夜渐渐再次降临,我将一些切好的肉块串在一起,经过好心的车夫的指导,又切除了一些巨兽身上的油脂,让木柴更加易燃,用火石燃起火,终于开始烘烤……
然而,我突然发现除我和车夫之外的两人似乎根本没有加入的意图……心中疑惑,我看向师傅,却发现师傅的身影已经自顾自地在树木的遮蔽下消失了……真是奇怪……话说这么大只猛兽,就算四个人也吃不完啊……她们两个人居然还没有打算吃吗……再看银发少女却是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马车的顶棚,仰头向着夜空发呆……比那星空还耀眼的银发是那么绚烂……不不……清醒一点……这位刚才可是徒手屠了一只大得离谱的猛兽啊……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徒手就是了……不管怎样都好可怕啊……
巨兽……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哪里似乎有些违和……对啊!那只巨兽的尸体呢?
我向四周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心中一团迷雾,莫不是又活了逃走了?不可能啊!明明已经被师傅切得七零八落了!
“怎么了?”火堆对面的中年车夫看我东张西望,奇怪地问我,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在火的映照下微微有些可怖……但经过一天的相处,我却觉得这位大叔可比小巧可爱的爱得拉小姐好相处多了……
“啊……叔叔,你有没有看到刚刚那只躺在地上的野兽的尸体啊?”
“哈……小子,你没发现吗?那只「安托士的坐骑」已经被你的师傅吃了啊……”火焰突然昏暗,戴着宽沿蓬帽的车夫大叔的嘴里毫无预兆地溜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直接将他的话理解为笑话,虽然觉得这笑话由于很突兀,所以没什么技巧就是了,但还是干笑了几声……
然而……对方却没有按我的预想也回应我的笑声……而是微微低下头,说了下面这番话:
“小子,你应该不知道什么是「安托士的坐骑」吧!我记得你们人类曾经有一本书,书里面记载了来自天堂的七十二神明,其中有一位神明中的侯爵,名为安托士,相传他长着凤的头颅,天使的身体,右手持剑,乘坐着一只白狼,那只白狼便被命名为「安托士的坐骑」。”
我听得一脸莫名其妙,但看着火堆后面的那不知为何突然如同被阴影遮蔽的男人,背脊却微微发寒,一种不妙的感觉在滋生……
“车夫大叔……您想说什么?”
“呵……真的很可笑……人类真的是什么不记得了啊……算了……与其说那么多……不如就让你死在这里吧……”
大叔平静地语气几乎将语气里面包含的内容都遮蔽了……我一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里所包含的恐怖……
面前的大叔却已经站起身,在火光后面摇晃着一个很小的黑影,然而,我却睁大了眼睛,看着这黑影……一句话也说不出……
车夫大叔缩水的身体一片漆黑,背后却伸展着两只干瘪的黑色的翅翼,头上的蓬帽被风吹走,一张诡异的如同猫头鹰一样地乌黑的鸟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下一刻,火被风掠成灰,只有脖颈感受到一股寒冷……无尽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