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露弥和米歇尔裹着同一张毯子在马车上睡了一觉。

她在一路上吵吵嚷嚷的,跟米歇尔讲了很多她以前去马塔尼斯玩时的经历,眼睛里闪着光,一直滔滔不绝到深夜,那个胖瓦伊拓人被逗乐了,偶尔也会掺和上几句,让狭小的车厢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米歇尔就这么一直微笑着听她讲,也不觉得烦,直到她说累了,头晕眼花地靠在他肩上睡着发出梦呓后,他才合上眼小憩了一会儿。

抵达马塔尼斯附近的村庄时已经接近黎明时分了。

安露弥跟车夫道别后,他俩一起站在一处高地上向远处眺望。

已经可以看到被围墙高高围起的马塔尼斯城了,城市周边是长着枯黄杂草的平原地带,几棵巨木孤零零的矗立在平原上,一条蜿蜒的大路从马塔尼斯一直延伸到他们脚下。在他们不远处的村庄就是大斛勒村,这是一座规模很小,房屋基本都是用木材和泥砖搭建成的贫穷村子。

现在距离马塔尼斯城还有20里的路程。

他们决定继续沿着大路前进,趁着天蒙蒙亮的时候走在大路上,路上行人还很稀少,只有零星的几人和马匹。米歇尔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走在他前面的安露弥却精神饱满。

走了一会儿,朝阳变得金光熠熠,飞鸟鸣叫着从他们上空飞过,两旁的平原上也逐渐出现了一些野生的羊群,它们和大路上的行人们始终保持着距离,偶尔也会有一些土拨鼠从地下探出脑袋来怯怯地观察着他们。

她见了兴奋地指给米歇尔看,高兴地蹦蹦跳跳,注意力全放在了两旁的风景上。

米歇尔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在回应之余一直注视着少女那背着背包的小小肩膀和纤弱白净的脖颈。

他望得愣神时海娜尔和安露弥的背影重叠在了一起。

存在于他记忆中的另一位少女昂着胸漫步在他眼前。

他低下头默默地笑了。

自己好像从过去就一直没什么主见,无论在哪里都只能跟随者别人的脚步呢。

过去的一幕幕梦魇也一直纠缠在他背后的阴影里,提醒着他不能忘记自己的使命。作为生者必须尽的义务,那就是代替逝者活着,誓言所施加的枷锁如今已成为沉重的负担,让米歇尔的灵魂寸步难行。

之后,接近晌午时,他们终于抵达了马塔尼斯城的城门口。

外围的城墙由表面被风化过的砖石堆砌而成,拱形的城门则是由被金属补强过的木头做的,表面上覆盖着一点点绿藓。

城门目前紧闭着,在入口两侧驻扎着四名守卫,有两人正在盘问一个准备入城的卡雷斯人,其余两人则在驻地的帐篷里搬运着东西。

被他们问话的卡雷斯人面带围巾,士兵们要求他取下来露出脸。

“我是来城里看病的。”他说着解下围巾。”您看,我生了一脸的脓疮,痛得要命,根本不敢见人。“

守卫的眼里立马充满嫌恶,示意他赶紧戴回去,因为他背对着米歇尔他们的缘故,他们并未能看清男人的脸。

“走吧走吧,赶紧走。”另一个翻查男人包裹的士兵把包裹扔回给他,正准备叫同伴拉开城门时注意到了米歇尔他们。

“停下,这儿还有人,等我检查完了再开门。”

他和安露弥走上前,守卫们明显比刚才放松警惕了很多,按例要求检查他们的行李。

“你们两个小孩是从哪里来的?”

“哈托斯菲尔德,先生。”安露弥回答。“我们来这儿的冒险者公会找工作。”

”哦,那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最近麻烦事儿有点多,阿德莱贸易公司面向公会发出了很多委托。“

”谢谢。“

“好了,放他们进去。”

城门被缓缓推开。

他们进入了马塔尼斯,这里的房屋都是用砖瓦和木材搭建的,外表的装潢和尺寸也比哈托斯菲尔德的要阔气得多,街道整齐宽敞,地面由刻画着简单纹理的石块铺成。

邻接着城门的就是一家旅店,入口旁还开放着一处马厩。在这家店对面的是一家面向旅行者的商铺,从打开的门往里望去,里面摆放着各式琳琅满目的补给品和旅行装备。

“哇~米歇尔,他们居然在这儿新开了一家旅行者商店!”

安露弥拉着他的手跑了进去,她弯着腰在玻璃柜台前到处瞅,眼睛里放着光。

橱窗下摆放着黄铜外壳的指南针、几个比拇指还小的吊坠形小药瓶、以把刀背带锯齿的小短剑,以及一个看起来像是多功能工具的的迷你盒子。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连米歇尔见了都觉得好奇,说起来在哈托斯菲尔德确实见不到这些东西,安露弥会抱着这么大的兴趣也是理所当然。

“安露弥,我想咱们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说的也是,我脚上都磨出泡啦,得赶快换条袜子。”

不过他们没有选对门的那家旅店,因为安露弥说他们的价格很贵,他们住太奢侈啦,城里也有别的旅店,她刚好知道一家便宜的店。

路过那家旅店时,他注意到在门口矗立着的布告栏,在其最醒目的位置上张贴着几张画着奇怪图案的通缉令,画的正是他们昨夜从那个车夫身上见过的战纹,画下用黎稚语写着通告。其意思为警告马塔尼斯的全体居民留意身上有涂这种纹身的人,如有发现应立即报告卫兵。

他俩越是往城里走就能看到越多相同的通缉令。安露弥好像并没有太放心上,只是吐槽怎么连大城市都能进贼了。米歇尔却隐隐感到不安。

她走在米歇尔前面,一边感叹大城市的美好一边跟他讲自己以前来这儿看到的东西,像是哪儿的店又倒闭啦,哪儿又多出了几尊石像,她在他们进入下一个转角前就能说出后面有什么店面,又能通向哪里,因为准确无误而变得一脸得意洋洋。

米歇尔却开始盘算起他们这次旅行的花销,他们无非会把钱花在食住行以及纪念品这四个方面上。因为他预计他俩大概会在城里待四到五天,那么情况大致应该是这样,暂且不论纪念品,回去的路费先按40铜来算,食物方面因为有自带三天份的所以就按两天来计算,限制一顿花销在10铜,一日两顿的话就是20铜,两天就需要40铜打底,而最大的问题还是住宿,据他所知在哈托斯菲尔德那种乡下的旅店住宿一晚都需要15铜,想必城里的肯定更高,保底算一晚20铜,他们住四晚就需要80铜了,按照比尼亚乌萨的汇率来看,100铜就等于1银,上面这些花销合计就已经1银60铜了,这还只是保守估计。而安露弥这次只带了三枚以诺仕银币,刨去来时的路费就剩下2银60铜,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只剩下不到100铜可以自由支配。但他又想到,这里还不包括这几天他们可能会产生的额外消费,比如生病受伤,需要治疗之类的,他和安露弥得考虑在这方面预留一些钱,如果现在不做任何提前准备,只会在意外发生时让缺口越变越大。米歇尔一想到这里就头疼。

他刚还想着提醒她节省钱来着,安露弥就忍耐不住买了一堆谷物做的小零食,边吃边嘟囔该给大家挑什么礼物好,正说着呢又被街边推着手推车的小贩吸引了注意,爽快地买下了一把价值15铜的剃须刀。

她说是买给吉恩叔叔的,老早就看不爽他那堆大胡子了。

米歇尔一巴掌盖在自己额头上,有点哭笑不得,就算这些钱都是安露弥自己攒下来的,她也不能什么都不考虑就乱花钱呀。

结果安露弥说着还抓了一把零食给米歇尔吃。

然后他就放弃思考了。

尽管他脑海中已经有他俩身无分文落魄街头的画面了,但他还是安慰自己,不要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指不定当了冒险者就能赚到钱了,反正安露弥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也嚼起了零食,跟安露弥一起欣赏起了沿途的风光。

不得不说,他的心情因此变得十分悠哉,刚进城时因为接触人群产生的不安和焦虑感已经被洗刷得一干二净了,甚至慢慢地喜欢上了这样轻松的时光。这些都是他以前在帝国军里想都不敢想的。

“唔嗯,就是这儿了,跟上次来没啥区别嘛。”

她停在一间冷清的旅馆门前,双手叉腰点了点头。

旅馆的门牌半挂在屋檐上,看起来似乎受过潮,烂得上面的字都模糊不清了。

上面大概写着“双足带羽之骏蛇”,看来应该就是旅馆的名字了。

“他们家的名字还是跟以前一样酷。”她扬起眉毛又一次点了点头。

等等!米歇尔想问她,这到底哪里酷了?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强忍着吐槽他们一路上见到的那些店的名字,都跟这家旅店的一样让他莫名其妙又不得要领。好吧可能这就是比尼亚乌萨南部地区的风情,他心想,文化障碍终于出现了。

真让他吃惊,就和预想的完全一样,这家旅店的内部装潢就跟它的取名品味一样烂到家了。

并不是因为看起来像哈托斯菲尔德那样贫穷破烂,而是这家店居然用油漆把所有墙壁、地板、桌椅,包括楼梯都涂得红绿相间。这已经不是品味差劲了,单纯是精神污染。

还好这里的酒杯和餐具没被涂得乱七八糟,侍者和酒保看起来似乎也很正常,不然米歇尔就会向安露弥要求换一家住了。

“25铜太贵啦,我去年来你们这儿不是才20铜一晚吗?我们可是要在这儿住四天呢,给我便宜些嘛。”

这会儿她正在跟旅店老板争执。

“你也不看看在马塔尼斯还有哪儿比我家更便宜的?现在生意难做啊,一直没客人我都快破产了。”

“那是因为你家开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周边又都是铁匠铺和做木材的,整天叮铃哐啷的,还要这么高的价,能有客人就鬼了。“

安露弥环抱起双臂,故意昂起脑袋表示不屑。老板被她说到痛处了,皱起眉头的脸上满是难以言喻的表情。

不,我觉得是装潢的问题。米歇尔很想这么插上一嘴。

“但现在就有两位客人站在你面前哦,当然,我说的是潜在客人,过时不候的那种。”

“24铜,不二价。”

“我不干,拜!拜!”说着她就板起脸,拉起米歇尔向外走。

老板表情有点烦,挠了挠脑袋,对她摆手道,”哎呀呀,就22铜一晚吧,你爱住不住。“

“成交!钥匙交出来!”安露弥立马转身打了个响指。

天哪,这家伙脸皮怎么这么厚?米歇尔都有点抬不起头了,然而她却笑得嘴都合不拢。

估计老板也被她逗到了吧,一边笑着一边没好气地告诉她,“忘了说了,不包早餐啊。”不情愿地甩给她一把布着锈斑的铜钥匙。

她一把抓住钥匙,然后拽着米歇尔飞快地跑上楼。

开门、扔行李、踢掉鞋子、扑到床上,一气呵成。安露弥正抱着枕头在床上来回打滚,这时米歇尔才扶着门把手气喘吁吁地爬上来。

“好慢,赶紧把包包放下啊。”

“咦?只有一张床?”

属于他俩的房间也不过比米歇尔那间四叠半的房间大一点点罢了。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当然也只有一条被子和一个枕头。

“有什么意见吗?”

“不是...虽说安露弥就比我大一岁,但好歹也是女孩子啊,咱们晚上睡在一起不太好吧...”

“傻子才想那些有的没的。”她朝米歇尔翻了个白眼,“咱们又不是来着儿旅游的,差不多凑活一下就行了。”

原来你也知道咱们不是来玩的?米歇尔挠了挠脸颊,尴尬地笑笑。

他把两人的行李放在窗户旁边,拿出了一袋水喝。

“嗳,我说米歇尔,你待会儿再陪我去个地方呗。”

“好啊,你要去公会吗?”

“明天吧,我刚看一楼的钟表已经到17点了,太晚了,早知道中午那会儿就先去公会了。唉,脚好痛。”

“吃了晚饭再出去吧,你想吃什么?”他翻开装食物的背包。

“不用啦,你也先暂时忍耐一下啦,咱俩待会儿去蹭饭。”

“啊?”

两个小时后,他俩出现在了西部城区的一家诊所门前。

“原来宫城医生住在马塔尼斯啊,怎么之前都不跟我说?”

“人家忘了嘛,再说你也没问过我,虽说下午光顾着逛街了,但我本来就打算顺道拜访一下他的。”

“不不不,你绝对是饿肚子的时候才想起来的吧。”

“哪有!”说着她敲响了诊所的大门,透过门上模糊的玻璃能看到里面正亮着烛光。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您有什么事情?”年轻的稚羽族医生闻声打开了门。他戴着口罩,握着门把手的手上套着一双墨绿色的手套,头上还戴着一顶颜色相同的帽子。

“宫城先生!是我哦,够不够惊喜?”

“小安?还有..米歇尔,你们两个小家伙怎么来这里了?快先进来。”他招呼着安露弥他们进屋子,并没要求他俩换鞋。

“唔!药味还是那么重。”

一进门他们便看见了被改装成前台的厅堂,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设备和家具都很老旧,门口摆着两个宽敞的大柜子,上着锁,柜门是玻璃做的,能清楚地看到里面摆满了瓶瓶罐罐和成捆装的药草。前台旁的方桌上丢着几块带血的纱布和剪刀,安露弥好奇地瞪大了眼睛,而一股不易分辨的血腥味从厅堂后面的房间深处飘散出来,只有米歇尔能闻得到。

“您在做手术?”

米歇尔试探道。

“啊,你猜的没醋,准确说是刚做完。”他摘下了口罩。“嘘,你俩声音轻一点,病人也才刚睡下。”

他带着米歇尔他们穿过厅堂,路过了一间盖着白色门帘的房间,透过缝隙看到一个胸裹纱布的卡雷斯族男人正躺在床上,在床下还散落着一团沾血的纱布。

他们来到了屋子后面的小客厅,这里更加穷酸,点着蜡烛的餐桌上准备了一些馒头和凉菜,看样子应该刚刚才动过筷子。

他们在桌前坐下。

几番简单的寒暄过后,“原来是这样啊,我记得你这家伙去年就嚷嚷着要做冒险者了,没想到居然是认真的。”医生说道。

“当然咯,我说到做到!”

“所以米歇尔就是来陪你的吧,真是的可别给人家添麻烦啊,话说你感觉身体还好吗,孩子?在我走之后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多亏了您和安露弥,我已经完全康复了。”米歇尔郑重其事地弯下脑袋道谢。

“没关系,让我知道忙了一整没有白费就够了。”

“那个,请务必告诉我救治我的花销有多少,虽然我现在还没有钱,但只要我有了就一定会还给您的。”

“哎呀,你这孩子...不用..唉,好吧,看你这么认真的份上我都不好意思说别的了,就3银,你有钱了再给我就行,不用太放在心上。”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看吧,我早就是说过嘛,宫城先生人可好了。”在他身旁的安露弥已经在往嘴里塞馒头了。

“呃,安露弥?好歹先问一下人家啊..”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这孩子以前就是这样,其实她只会对关系好的人这样,你也吃吧,米歇尔。”

“谢谢您。”

“你们来的时间真不巧,说实话,我很希望你俩能就此回去,因为最近城里不太安全。”宫城医生取下了眼镜,握起放在桌上的双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有流亡者混进城里了。”

“你们也看到房间里的那人了吧,就是流亡者把他伤成这样的,要知道他还是个冒险者。”

“哇..真的假的。”然而安露弥心里却在琢磨着能在哪里看到那位冒险者先生的佩剑,她逮着机会了可要好好观摩一下。

“我可是认真的,你考虑清楚了?”

说的没错,米歇尔心里回想起他们路上看到的种种情况,不由得心里紧张起来。

“当然,好不容易到这儿来一次,说什么我也得尝试一下,再说了我俩又不可能接到和流亡者相关的委托,对吧?顶多也就是些杂活。我知道医生你担心我们,但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会量力而行的。”

安露弥一改嘻嘻哈哈的态度,换了一副同样认真的表情说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你要真想打工的话,为什么不来在我的诊所里帮几天忙,比做冒险者要安全多了。”

“如果我俩没注册成的话,我会考虑的。”

“唉你这孩子咋这么犟呢,行吧,那你得答应我不要参与危险的事情好吗?”

“一言为定。”

“今晚就住我这儿吧,小家伙们,这样也安全一些。”

“不用啦~我们自己租了旅店,要是出门还得依靠大人那就不算冒险了,是过家家。”她俏皮地吐了吐舌。

喂,把吃人家的馒头吐出来啊。米歇尔强忍住吐槽她的欲望。

宫城先生也是相当无奈,和米歇尔对视了一眼,干笑着摇摇头便没再说什么。看来他也在对安露弥没辙上和米歇尔达成了共识。

吃完饭后安露弥说,“时候不早了,米歇尔,咱们回吧。”

她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

“行,路上注意安全。”

“再见,宫城先生。”米歇尔临走前又对着他微微弓了一腰。

他们回去的路上米歇尔纠结了很久才问她,“这么说或许有点冒昧,宫城先生的生活看起来应该并不宽裕吧?一想到他没有收我钱的意思,我就很过意不去。”

“你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干嘛还纠结这个?”

路灯下,跟在她身后的米歇尔停下了脚步。

“安露弥你们或许没有想那么多,但是我说真的,你们救了走投无路的我这件事对我而言意义非凡,我真的很感激你们,没有客套的意思,假如要我一直亏欠你们的话,我会很痛苦的,还不如在当时就那样死掉。”

“瞧你这话说的,就好像造成你痛苦的人是我们一样..难道要我见死不救吗?”

安露弥突然也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米歇尔看见她把指甲深深地按进手掌心里。

“说话啊,还有我一直想问,你就是为了报答我才陪我一起来的吧?”

“嗯。”长久的沉默之后,米歇尔这样回应她,不敢抬起头来。

“...谢谢你对我坦诚。”

安露弥转过身来,她的眉毛挑得老高,米歇尔在她的眸子里找到了从未见过的怒意。

随后她的表情立马反转,做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突然伸手揪了一下米歇尔的脸蛋。

“既然如此就要好好陪着本小姐呀,没让你做牛做马就是便宜你了。”

她的态度转变是如此之大又迅速,让米歇尔措手不及,吓得后退了一步。

见状,安露弥在下意识间连忙缩回了手,颤抖着,小嘴微张,好像感到愧疚一样,在下一秒又迅速切换回了和他嬉戏打闹的模式,这一切都被米歇尔清楚地捕捉在眼里。

夜晚的街道上,只有路灯和附近的屋子里透着稀薄的光,周围几乎没什么行人,空气寒冷,他们的鞋子踩在石板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少女跟他一路有说有笑,虽然嘴上嫌弃少年婆婆妈妈又怂又弱气,手却牢牢地握在一起,那只小手热乎乎的,和米歇尔的完全不同。她就好像怕一不小心就会弄丢他似的,握得他都有些疼了,还没自觉松开。

今晚回去后,安露弥又缠着他跟他讲了一大堆有关冒险的故事。

她说这些全是她妈妈年轻时的亲身经历,她小时候可喜欢听她讲这些了。

米歇尔问过才知道,安露弥的妈妈在年轻时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冒险者,曾经度过了一段相当潇洒的冒险生活,而在怀了她以后就辞职去做了骑士来养家糊口。

米歇尔对此心生敬畏,安露弥说着,神情却越来越寂寞。

后来他听她无意间说漏了嘴,原来她的妈妈死在了舒尔亚雯刚开始侵略时的第一场战役中。她的母亲,梅薇丝,作为抗击帝国侵略的先锋军不得不应征上战场,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掀起一丝波浪便和那支部队一起被挫骨扬灰。

米歇尔沉默不语。

后来在米歇尔的百般不愿意下,他俩还是挤在了同一个被窝里,各自占一半枕头,结果睡到一半他就把枕头和被子全让给安露弥了,虽说是有关心她的意思,最主要还是因为那家伙睡相奇差,居然睡着睡着摆起大字来,挤得他根本没地方睡。于是米歇尔就这样蜷缩在床边和安露弥度过了第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