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来了，那段哭泣声......
清晰地如同循环播放的八音盒......
渐渐融入雨声里的哭泣声，带着质问和憎恨。
为什么他死了，为什么他们活了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
可不论怎样，自己都无法开口回答啊。
开不了口，也没办法回答。
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了，无法发出声音。她想要回答，可那股窒息感依旧挥之不去。
无法喘过气来，无法发出声音。
汗水似乎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是下雨了吗？对啊，那天下着雨啊。
“上校......上校......”
“啊？”
杰菲问声抬起头，看到副官萨利雅就站在旁边，手里拎着一把雨伞。自己的身上也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毛毯。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有什么事情吗？少尉。”
“后勤处打来电话说，有一份上校的包裹，但需要您亲自去签收。”
“啊，我想起来。”
所谓的包裹，实际上是她两天前拜托卡乔雅制作的便携式连接设备。虽然对方在电话里一直抱怨是个麻烦活儿，最终还是给接了下来。
杰菲慌忙站起身。萨利雅却伸出手把她拦了下来。
“带上这个吧，外面下雨了。”萨利雅将雨伞递了过去。杰菲这才注意到，有些昏暗的窗外已经下起了雨。
“谢谢。”
杰菲接过雨伞，转身跑出了办公室。望着杰菲的背影，萨利雅沉下视线。随后看向文件凌乱的桌面，无奈的摇了摇头。
————————————————————
每当夜幕降临，没有熟悉的人陪在身边，小孩子难免会哭泣。然而，乔吉却并未像一般的孩童一样，因为来到陌生环境而哭闹。
她好像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受周围陌生的一切。陌生的哥哥姐姐，陌生的环境。
军官食堂里人来人往。 乔吉跟在萨利雅的身后，好奇的小眼睛滴溜溜的四处张望。
围在一起的军官们各自交谈着，没人注意到她们。萨利雅已经让食堂准备出一份儿童餐。细心地炊事员们甚至摆出了花样，将本来单调的食物弄成了小孩子会喜欢的花样。
萨利雅带着乔吉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随后杰菲和蒂娜也走了进来。
蒂娜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两人，对着杰菲嘀咕了几句，随后拍了拍杰菲的肩膀，推着她径直的朝两人走了过去。
“你好啊，你是乔吉小朋友吗？我叫杰菲，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杰菲俯下身子，微笑着打招呼。心里却有些毛毛的。她不太擅长和小孩子相处，所以当诺斯把乔吉接回来之后她果断的让他把乔吉交给萨利雅照顾。
“你......你好。”
对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乔吉还是有些胆怯，她微微缩起身子靠近萨利雅，怯生生的回应到。
萨利雅苦笑着。一旁的蒂娜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都说了，不要这么僵硬啊，你不是能正常的和成年人打招呼吗？小孩子更简单啊。”
“刚才那一句话我已经鼓足勇气了。”杰菲憋着嘴低声抱怨道。心里已经凌乱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己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所以当初那句话也始终没有说出口。
“你们这种脑子灵光的还真是个性特别啊。明明跟大家能很好的交流，可当对方是小孩子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蒂娜伸手从旁边的厨台上拿了两杯咖啡，将杰菲推到里面，自己顺势坐在了外侧。
乔吉茫然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杰菲。而杰菲也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席间，蒂娜和萨利雅与乔吉互相交流着。关于乔吉喜欢的食物，玩具，喜欢的人，爱好和兴趣都一一问了个彻底。而一旁的杰菲就像一个失语的大孩子，沉默的坐在那里，嚼着干巴巴的面包，始终不发一言。
“没想到上校还会怕小孩子，这就是所谓的软肋吗？”将乔吉哄睡之后回到办公室，看着办公桌前有些丧气的杰菲，萨利雅不由得说道。
“应该是吧，我确实不擅长跟小孩子打交道，尤其是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子。”
“欸？可以具体到年龄？”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方面判断的很准，也许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就算想要说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
“是这样吗？”萨利雅微微沉下视线，从喉咙里挤出细小的声音，像是感叹什么又像是在回应杰菲。
“所以，那个时候，我没有说出口，对不起。”
“啊？上校……”
“我想起来了，你也没有忘记吧。那个在雨中哭喊着质问自己的哥哥为什么要死去的小女孩，那个三年前还随军生活在前线的小女孩就是你吧，萨利雅。”
萨利雅别过视线，她以为杰菲忘记了。当与杰菲见面，发现对方并未认出自己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却感觉有些庆幸。
然而当对方回想起来。正视那段过往的时候，那种庆幸感就像是夹着酸味的糖。
“对不起……”
对方明明没必要道歉的。
萨利雅摇了摇头。“上校没必要道歉的。那不是您的错，如果没有当时的计划，谁都不可能活下来。包括我。”
“没能安慰你，是我的责任，明明就在你面前，我却没有勇气说出一句话。真是逊毙了，这么多年也没见长进啊，我自己。”
杰菲叹息着跌坐回椅子上。“其实第一次在指挥室和你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就有一些印象，说实话，当你调过来，正视你的第一眼，我就隐约想起来了。直到现在才鼓起勇气说出来。我可真是没出息啊。”
“上校不必这样说，其实……其实我一开始以为您没有想起来，反而觉着想不起来挺好的。如果您想起来，问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当初抓着你不放的是我啊。”
萨利雅尴尬的笑了笑，似乎觉得曾经抓着杰菲不放的自己就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有些后悔了吧。
“你愿意原谅我？”
“我并没有怪您。”
她并没有怪她，就算同情心渐起，愿意施以援手。但是就算当个盘观者也是理所当然的。
有多少人仅仅是让自己活下去都已经竭尽全力了，更何况再去照顾一个陌生人。
在这个早已经不成型的世界里，活下去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需要尽力的事情。
“到是后来你去了哪里？”
“我被哥哥的朋友带去照顾，后来他也战死了，我就去了军官学校读书，毕竟那这种情况下，一个小孩子要独自活下来太难了。”
那时的萨利雅已经过了福利院可以接收的年纪，一个小女孩，独自漂泊在大街上，不管在那个年代都充满了危险。
杰菲能够理解，可终究是无法感同身受。她也是孤身一人，但是同样都是孤独，两者却有着根本性的差别。
“其实上校可以尝试着多跟乔吉接触一下，也许久了就能克服儿童恐惧症了。”
“叫我杰菲好了，你说儿童恐惧症？”
“欸？这样不太好吧。您可是长官……”
萨利雅惶恐的睁大眼睛，不管怎么说，直呼长官名字这件事她还是觉得有些越举。
“人前叫的正式一点就好了，我可以叫你萨利雅吗？”
“嗯，可以。”
“好啊，萨利雅，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什么儿童恐惧症？”
“就是对儿童恐惧的一种症状，就好像您，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甚至恐惧和小孩子处在同一个空间。不过我不觉得您小时候一个玩伴都没有啊。”
“倒不是没有。”卡的身影在杰菲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说起来，卡大概就是杰菲还不算糟糕的童年里唯一的玩伴了吧！
“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强硬不过来，不知道是天生就这样，还是我的成长环境过于单调和孤单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和他们好好的交流。”
“乔吉还要在这里生活很长时间，您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吧，就像您说的，十二岁之后能够交流，可四五年不说话，这种事真的可能吗？”
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个人，四五年之内一句话都不说，想一想都觉得不现实。
杰菲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感觉一股绝望之感涌上心头。
“不过……”
她正准备要为自己绝望的行为辩解几句，桌子上的便携式监测仪突然响了起来。她急忙站起身，一边将通讯器扣在耳朵上一边跑出了办公室。萨利雅也紧随其后。她们刚到达指挥室，收到消息的蒂娜也赶了过来。
监测视窗上闪烁着警报标识，另一侧雷达地图上布满了红色星星点点。随后缓缓的连成了一片。
“333旅团，出什么事了？”
“抱歉啊，上校。地图出现错误，我们遭遇了袭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