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吹牛,但真的是……

「毫无真实感啊。」

因为工作的缘故,自己平日接触到不少跟超自然或者人性黑暗面有关的事。坦白说,我已经有心理准备去应付各种阳谋阴谋。我不信神,不信鬼,更不相信老好人孟子所提倡的「人性本善」。一切都是依据丛林法则而已。

所以走出实验室后,我懵了。

没有超自然现象,没有废墟,不是荒山野岭,亦没有令人胆寒的犯罪分子在旁埋伏蹲点。相反四周都热热闹闹,有老师,有学生,还有负责到处打扫的环卫工人。手表和手机都不在身上,但看日头的位置大概是放饭时间。头晕死了,感觉随时都会倒下,我不想有人多管闲事问长问短,所以强撑起精神招来辆计程车,把自己直送回狗窝。

没有直接睡倒自家门前算我走运。看样子似乎是邻居小姐帮我埋的单──因为我正躺卧于她家的梳化上。

我走向厨房,米香勾起肚内的馋虫。

她回头见是我,没有停下搅拌锅中物的动作:「要不要吃粥?快煲好了。」

我没有推搪,却借用她微信联络开锁匠,顺带去百度网页搜搜有没有与「昆虫学博士」「蛊虫」「2021」等相关的都市传说。才点开一个关于云南巫蛊的农场文网站,手机被人从手中蓦然抽走,眼前的桌面却多出一个粉色塑胶托盘,一套餐具,以及一碗热腾腾的鸡粥。

任孟瑶精致的鹅蛋脸近距离展现在眼前。嗯,仍旧一贯的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吃过饭后再工作也可以吧?手机要没收!」

本来就是她的手机,此时只不过是物归原主。也罢。等回到狗窝再慢慢搜查资料不迟,恰好我也需要时间去整理消化。

「车资给了?」

「还等你呢!早给了。这回掉了钱包也算了,为什么连手机都丢了啊?你知道我关店回来,见你脸青唇白倒在我家门口有多担心吗?」

不想答辩的我选择默默喝粥。

「说吧,是因为喝醉还是因为工作?」

「都不是。」

「都不是?那你是被人打劫了吗?」

自己忽然想起那位自称是昆虫学博士的女人。

「要死……」孟瑶感到压力大的时候,会下意识抓损手臂的皮肤。「要去医院挂号做检查……不!我还是先陪你去派出所报案吧!」

「冷静点,我没事。东西会找得回来的。」本来我是不想讲的。「我是去找你姐姐,回程时喝了些酒。」

于是任孟瑶徐徐放下手机,陪我一同陷入沉默。

电视机在播放某套综艺节目,间歇传来却断未断的掌声,高楼外车水马龙,偶然越过摩托车高速横驶的刺耳。住在旁边的夫妇又在吵架,反观屋子里现时真的安静得很。

天色已黑,月亮没有出现。孟瑶关上窗户。

「姐姐的事……你还未放弃吗?刘昙。」

每个人内心都有一道伤,而她姐姐任妃洛之死,成为徘徊在我和任孟瑶之间的阴影。

「你知道我不会放弃,亦不可能放弃。」

「那不是你的错!」她情绪变得激动。「我不想你因为内疚……因为姐姐的死……继续折磨自己。」

太过了。这份情意表达得超越太过,所以我绝不能够拥抱。

自己不可以一错再错。

每次聊到这个地步,她会抽泣,我会沉默,最后不欢而散。周而复始,原地踏步,毫无进展,永恒轮回。

除非自己找到杀死妃洛的凶手。

我拿起孟瑶放在桌面上的电话,拨打熟悉的号码。

讯号响了二下,然后接通一把粗声粗气的男声在话筒的另一头无能狂怒:

「我的老兄啊!你又跑到哪处买醉?老总都气死了!说再找不到你,就要小弟我去上门逮人。所以稿呢?」

严格来说,我姑且算是个合约记者,虽然我更爱称呼自己是自由撰稿人,而正在跟我对话的是我上司,兼《羊城日报》的编辑。

「写好了,回头电邮你,我不在家。」

听他碎碎念啥的「不就发个电邮嘛这有多难早些儿完事不好」等等,我认为此刻并非提出自己要求的好时节──本来是想请他查一查蛊毒之事,但我现今打消了主意。

「对了,有新任务给你。」

「我要放假。」

「驳回。」

「讲吧,这回要查什么?」

「我想你会有兴趣。」他咯咯地笑,「『挖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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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很伟大,但互联网办不到无所不能。

譬如说,它可以调查出阿汤哥具体居住在地球村的哪一个旮旯,把已经写好的无聊撰稿一秒电邮发给我的麻烦上司,又或者翻出《红楼梦》作者曹雪芹三代的家史和种种江湖情仇恩怨八卦,但它无法提供数据,科普一下「刻印蛊」乃咋一回事。

几乎所有的资料都会提及以下这些:金蚕蛊、蛇蛊、篾片蛊、石头蛊、泥鳅蛊、疳蛊、肿蛊、癫蛊、阴蛇蛊、生蛇蛊、情花蛊。百科上还介绍有蜘蛛蛊、水蛊、蜈蚣蛊、犬蛊、猫蛊、蜥蜴蛊、蛤蟆蛊、挑生蛊。骤眼看包罗万象,个个写得煞有介事,实质上连屁都不曾放一个。

光罗列一堆没鸟用的名称,具体每种蛊的外观如何,毒性如何,具体的解蛊方法为何──我就不相信全都可以靠滚鸡蛋和符水来解决──干货性质的硬核内容全部避重就轻,更有什者,部分资料来源竟引自晋江和起点的两三部网文小说,明显的杜撰及虚构,半点技术含金量也没有。

倒是关于「张清月」这个女人,自己查出了不少讯息。

论文系统以及大学官网上确实追踪到她的纪录,张清月小姐人生第一篇毕业论文的指导教授,乃是我国鼎鼎大名的清华大学微生物学权威「袁廷生博士」,而那篇论文的主题是「巫蛊在现代社会的医疗传承及应用」。我下载后转存u盘,准备在高铁上细读。另外比较好奇的是纵然翻遍全网,却始终找不到任何跟张清月本人有关的照片。

手机的时钟跳向下午三时。

我关上电脑,把从「张清月」处顺手牵羊摸来的大学门卡锁在床头柜里,然后着手处理另一件互联网无法做到的工作:抬起屁股去做田野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