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为什么我的头发颜色和别人都不一样呢?很小的时候,也许是先有别的小孩问过我,又或许是受到太多好奇的目光注视,我经常这样疑惑地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
甚至和父母亲的发色都完全不一样。母亲的发头是柔软而又带有圣洁感的纯白色,父亲……
我也曾常常缠着母亲认真地追问这个问题,但她每次都用拙劣的动作搪塞过去,母亲不擅长隐藏这一点算是她那单纯性格的主要表现,从小就自认有些小聪明的我早就察觉到了,但可能那样单纯的母亲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最终我识趣地放弃了。
但母亲在其他方面待我还是非常好的,对我来说,她是一位十分称职、可爱又可敬的母亲。
我还小的时候,在某个契机下,我拿起木剑和那些不识好歹的小贵族孩子王决斗,结果不知怎地就发动了“剑技”——按理来说,只有具备元素适性,更是要身体对元素掌控得较好的人,还得有过一定的练习之后才能做到……问题是,作为灵类种和人类结合诞下的孩子的我,不应该是无适性的吗?
我马上就想到了某种让我感到不安的可能性,原本的我的家庭并不如外人想象般那么和睦,从我的观察看来,父亲对待母亲的态度十分冷淡,对我更是漠不关心。我害怕进一步去探究其中原因。
在那之后,我小心地把这件事隐藏起来,但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结果在一次偷偷练习的时候,被母亲发现了。
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发现的时候她显得有些高兴,还建议我进入元素学院,希望我运用好这份才能。
但既然母亲露出了笑容,那我自然就听从她的安排了。一方面由于父亲的缘故,平日里她的脸色似乎都有些阴郁,能让她稍微显得轻松宽慰一点的,好像只有我时不时展现出来的活泼。
再长大一些,可能是我的容貌有些特别的缘故,经常会吸引贵族的注意。父亲开始带着我前往其他城市参加贵族们的宴席和晚会,尤其是去央都,每次都要带上我出席。
我本来十分厌恶这些事情,但这个男人竟然把对我的恼怒连带迁到了母亲身上。几次逼迫后,我只好顺从他的意志。
终于,父亲的目的几乎要达到了,在由几个大家族组成的兰曦统治机构评议会占据一席的某个家族的长子在某次晚宴看上了我,在短短的几次来往后,父亲就擅自答应了那个家族提出的婚约。如果我顺利进入那个大家族,父亲的权力和地位想必能达到一般小贵族所难以企及的地步。
在父亲的一系列行为举止和日常的蛛丝马迹中,我不知何时已经在心里确定了一个事实:我应该是作为某个弃儿被母亲领养了,而不幸的母亲被父亲这个偏远地区的小贵族看上了,父亲与母亲结婚,大概只是为了利用她灵类种的身份而已。在无尽城这个灵族有着一席之地的地方,与灵族联姻是一个举足轻重的政治筹码,更别说是像母亲这样美丽端庄的女性。比如父亲能坐上城主之位,这个筹码显然就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呵,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为什么善良的母亲要嫁给这样一个阴暗的男人呢?就算问母亲,她也只是轻轻摇摇头说:“你父亲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但以前是以前,我完全不知道啊,从小到大,我只看到父亲对你的冷落,但你却只是一直默默忍受,到底是为什么啊?妈妈……还真是傻啊。
妈妈本来也一直担心着我,可能是感受到我内心的抗拒,在让我参加贵族聚会这件事上,少有的抵抗父亲。
但说实在的话,除了日常的一些琐碎的恶作剧能让她开心一下,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退一步说,面对父亲要我做的事,只要我放空内心什么都不去想,机械地一路顺从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相比之下,我更不想看见柔弱的妈妈被那些丑陋的情感包围的场景。
就这样,我一边如同人偶一般,木然地听从父亲的安排,一边轻易地隐藏起心意,骗过单纯而可怜的母亲,迷茫着,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远临他们三人突然的出现,可能纯粹只是我想在这注定没有尽头的迷茫里,以及被命运灰暗的未来吞没前,想拼命抓住的一点意料之外的乐趣而已吧……
我简单介绍了一番自己的身世,同时向他们传达了希望他们能再多留几天的想法,多留几天好好作一下出发的准备,多留几天最后再教他们一点用得上的知识……至少等到后天,如果我能在个人进位赛上赢过烈内斯的话,他们也许会回心转意……我突然浮现出这般稍显幼稚的念头。
不知不觉就把预备的台词全部推翻,反而把临时想到的一股脑的说出来了,回过神来,我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不自在地看着他们。
你们倒是说点什么啊……
只见继城背过手挠了挠头,随后叹了口气,说:“你,你用不着这样啊……可能,也是我们有些操之过急了……”
他看了眼远临,但远临只是闭目作旁上观。
“那这样好了,你说的那个后天的进位赛,我们会去给你加油的,这应该可以了吧?”
“加……油?”
“就是给你鼓气,希望你能赢得胜利的意思。”
我眨眨眼,这是表示他们同意再停留一阵了吧?我欣喜地点了点头。
“但你可别误会什么啊……是那个红毛实在太嚣张了,如果没人教训一下他的话,我也咽不下这口气,虽然不是我自己教训……而且我们如果只是混进观众里面看比赛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要不被人认出来……”
“嗯,就这么说定了!”
“你倒是听人把话讲完先啊!”
……
吵吵闹闹的对话结束后,不管如何,自己来到这儿的目的应该算是达到了。我最后朝他们挥了挥手,随之关上了旅馆的大门。
“呼……”
我拍了拍脸颊,抬头看向夜空,看样子时间不早了,还得趁母亲还没发现前悄悄回去。
借着街道上寥寥可数,散发着老旧光色的破旧的水晶灯,我迅速地赶到离我房间最近的小路,一口气之下几个跳跃翻爬,就轻而易举地到达了房间前的长廊。
这条小捷径是我长年累月走出来的,一般人可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了,没有多次的练习,也做不到这般行云流水。
虽然这种做法看起来丝毫没有一点贵族应有的得体就是了……
我环顾了下四周,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有脚下四处的虫鸣,随风传来的远处的依稀的民居的声音。
出乎意料的,我才刚跨过转角,就发现房间那边,母亲刚好从另一侧走过来。她马上发现了我,脚步略显焦急地走向我。
“妈、妈妈……”
看样子还是被女仆长发现了么,还是被住在附近的卫兵发现后报告了呢?我侧过视线,看见了母亲身后的女仆长,后者见到我,微微颔首,就离开了。
“依云,刚刚去哪了?”母亲语气担心地说,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疲惫。
“不,没去哪……只是,去和朋友聊了聊……”
“是远临他们吗?他们明明早上还在的,转眼就不见了呀。”母亲似乎想起来这件事。远临和继城受伤,也是她主张让他们到宅邸里养伤。不知为何,母亲对他们显得比较亲切,可能是因为他们三人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的缘故吧……
“嗯。妈妈你的脸色不太好呢?今天的事务太多了吗?”
由于父亲不在,城里的政务基本都靠母亲一个人维持,但平时一般也不会有太多事。
“对了,我来这儿是要跟你说一声,明天央都总卫队的一个队长会带队经过无尽城,这边要安排接待。”
“明天?这么突然?”
“嗯,事出突然,不过接待的晚宴已经开始准备了,其他贵族也会出席,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记得不要乱跑了。”
“我知道了。妈妈也要注意身体哟。”
央都总卫队?记得是评议会统合的兰曦最大的武装力量。队长估计也是评议会里某个家族的重要人物吧。脑海里又慢慢浮现出不好的记忆……
我摇了摇头,还是不要去多想了。就像继城那家伙说的那样,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嗯……
母亲离开后,我独自走到开放式的长廊上。带有丝丝凉意的夜风吹过,我再度呆呆地朝夜空望去。
这个时节已经到秋季了,只不过无尽森林一带并不像央都地区那般四季分明,就算到冬天,这儿还是比较温暖湿润的气候。
我好像是夏初那段时间遇到继城他们三人的吧,至今已经三个月了,过得真快啊……
三个月了,父亲也快回来了。这一次出行去央都,他没有让我跟着,说明这场婚礼应该已经注定了。来回要一个多月,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估计他都在忙着跟其他的地区大贵族通气熟络。
按照那边的传统,到他回来后过不了多久,我马上就要乘着隆重的马车队,直接前往央都……
很快,我就要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小城了。我收回视线,环顾底下的花园。
花园的另一边,两个可能是刚刚结束一天工作的女仆,一边交谈一边回到自己的房间,距离太远,听不到她们说的话。
整个宅邸的空间很大,但更显得空荡荡。
听说城主府从前的主人,也就是本来统领无尽城的贵族是不幸患病去世了,但由于他的家族当时刚好没有合适的继任者,毕竟这个偏远的小城才刚建立几十年而已。最后就由关系比较亲密的父亲接任了城主之位。
而父亲本人似乎不喜欢喧闹,这些年来,府邸里一直都只保留着少数必要的仆人。要不是侍女每天都在清洁,宅邸各处估计都满是灰尘了……
空荡荡的,就如同我的内心……马上,这一切都要结束了,越是观察我这平日里百无聊赖的生活场景,越是感觉远临、继城和淅音他们三人带给我的乐趣有多么让人不舍。
可能是头俯得有些低了,一小簇发丝掉到我的视角一侧,浅紫色的……为什么是紫色的呢?真的有如那些贵族眼里的这么漂亮吗?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转身返回自己的房间。